在那紅眸灰羽唯尾尖有著一根金羽的大鳥抖擻著毛發的注視下,楊獄沒有絲毫猶豫。
果斷的推門而入。
一入書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琳瑯滿目的各類書籍。
“這么多書…”
楊獄眸光閃爍。
大明紙賤,書貴,市面上流傳的各類書籍很是不多。
望著橫七豎八,數十個書架上嶄新的好似沒翻閱過一般的書籍。
再想想自己手自筆錄的借書,心里就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分神只是一瞬間的事。
楊獄很快收拾了心情,感受著暴食之鼎的異動,快步走到書房深處。
“我…”
只看了一眼,楊獄的雙眼就瞪大了,一手捂著胸口,好似喝醉了酒一般踉蹌了一下。
“我告非…”
足可坐滿八人的紫檀木大桌、玉龍鎮紙、玄武陶硯、軟玉筆筒、上等狼毫筆、疑似臨摹字跡的泛黃書卷…
以及,墻上那一副惟妙惟肖的猛虎下山圖。
全都是食材!
全部都是!!!
呼呼!
凜冽的北風從黑山吹來,吹起了片片飛雪,更吹起散落街道上的枯葉與黃紙。
叮鈴鈴~
猶如小兒夜哭一般的鈴聲在空空蕩蕩的外城回蕩著。
數個白衣人猶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外城中,他們不急不緩的走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從家家戶戶走出來,尾隨在后。
最初,他們只有三五人,可不過一刻鐘,身后已然浩浩蕩蕩,聚集了不知幾百人。
“開城門!”
遙遙望見外城大門的那一刻,有白衣人沉聲開口。
他的聲音尖細,穿透力極強。
聲音未落,伴隨著陣陣鐵索絞動之聲,外城的大門,就緩緩的打開了。
呼呼寒風從幽沉黑暗的城門洞中吹來,也帶來陣陣雜亂的腳步聲。
這些人,或高或矮,或老或少,甚至還有著女子,唯一相同的是,臉上都帶著驚喜與貪婪。
“這就進了黑山城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八字胡眼中卻閃過忌憚。
這憐生教來黑山才不過一年多,居然已經滲透了整個外城,甚至一聲令下就開城門。
黑山城的這些官吏,都死絕了不成?
“艸!早知道這么簡單,老子早來了!”
“弟兄們,富貴來了,咱們的富貴來了!”
“憋了兩年,老子鳥都淡了,今個,怎么也得開開葷!”
“嘿嘿,哈哈。”
無需任何人吩咐,諸多山賊已然蠢蠢欲動,刀劍出鞘,就準備好生劫掠一番。
“先取內城!”
似金鐵摩擦般的鏗鏘之音,猶如寒流一般籠罩了眾人。
一眾山賊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就見諸多憐生教的教徒、講經道人的擁簇之下,尉遲龍緩步而來,眸光幽冷,直指內城。
“不錯!”
八字胡面色微變,也是高聲回應:
“這外城一群沒什么油水的苦哈哈,有什么值得撈的?要去,就得去內城!”
兩人先后發話,其余的山賊哪怕還有著不滿,卻也不敢表露。
懂事的,早已持拿刀劍向著內城狂奔而去。
初時,只是一兩個,沒一會,所有的山賊都被鼓動起來,低吼著沖向了內城。
幾個憐生教的講經道人也都在銅鈴聲聲中,帶著數百上千的信徒,涌向了內城。
“舵主,就任由這群匪類燒殺搶掠?”
有白衣人忍不住了。
“一群烏合之眾,順時如虎如狼,逆時猶如敗犬!就憑他們,也想進內城?”
尉遲龍冷笑一聲。
這才不急不緩的向著內城走去。
“瘋子,瘋子…這群瘋子居然真的敢攻城劫掠…”
一眾教徒之中,李二一渾身顫抖,手腳冰涼。
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他成功的取得了尉遲龍的信任,順利的加入了憐生教。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居然真的敢做這般可怖的事情。
大明固然有日薄西山之勢,可終歸是擁兵百萬的龐然大物啊。
他們怎么敢?
怎么敢?
李二一心中咆哮著,但無論他如何頭皮發麻,還是被一眾教徒裹挾著奔向內城。
“啊!”
“有埋伏!啊…”
“和他們拼了!”
“艸!殺我兄弟,老子要活剮了你!”
“殺!”
“雜種,有本事下來和爺爺單挑!”
沒多久,李二一心頭一震,就聽得陣陣慘叫響起。
墊著腳望去,就見內城城墻之上不知何時亮起了大片火把,數量不少的衙役正自彎弓搭箭。
這一波突如其來的箭雨,讓這些山賊死傷慘重,一時血流成河,慘叫聲不絕于耳。
“拼,和他們拼了!區區幾張破弓,攔不住我們!”
八字胡游走在人群之中,躲閃著冷箭,同時放聲高呼著。
他鼓動著山賊沖鋒,但他自己卻并不上前。
“艸!黑山賊,你們怎么不上!”
有山賊破口大罵。
話音未落就被刀疤臉隨手砍殺,他擦著滿臉鮮血的臉,似是按耐不住,直接沖向了內城城門。
“殺!”
一聲低吼,面似火燒。
刀疤臉鼓蕩內氣,穿過零散的箭雨,在墻上重重一踏,旋即拔高,就要攀上四丈高低的內城城頭。
“啊!!”
但下一瞬,他的臉色狂變,目眥欲裂的發出怒吼之聲:
“神臂弩?!”
“王佛寶!!”
尖銳到刺耳的破空聲中,刀疤臉的慘叫戛然而止。
被拳頭粗細的箭矢射穿了顱骨,而那箭矢余勢不減,接連貫穿了六七個山賊,方才重重的插進地面。
粗若兒臂的箭矢插入地面,直沒至尾羽。
“王佛寶…”
駐足于箭矢之前,尉遲龍的神情幽冷而暴虐:
“你是在找死啊…”
內城城頭,王佛寶放下一人高低的神臂弩,冷漠的掃了一眼尉遲龍,旋即揚起手。
刷刷刷~
城頭之上,十八架神臂弩齊齊現出,弓弦絞動之聲,讓城下所有山賊全都駭的臉色慘白。
大叫著逃跑。
哪怕是臉色鐵青的八字胡,也在發出一聲聲怨毒的怒吼后遠遠避開。
“王佛寶!”
他氣的幾乎吐血。
上一次,他率眾兄弟劫獄而去,卻不想,只是一波齊射,就殺了他十七個兄弟!
十七個換了血的悍勇武者,就那么被釘死在了墻上、地上。
至今都是讓他無比恐懼的場景。
“看來,給你的教訓還是不夠深刻。以這樣劣等的淘換品,也想威脅我?”
尉遲龍冷冷擺手。
一眾道人、教徒頓時擴散開來,繼而,伴隨著‘叮叮玲玲’的統領聲。
數百上千人全都好似沒有看到那高豎的神臂弩一般,向著內城涌了過去。
而尉遲龍,就走在人群之中。
戲謔而玩味的看著王佛寶:
“無妨,你只管射,我教在外城信眾足有三萬,足夠你殺的爽快,殺的舒心。”
“捕頭!”
持拿弓弩的一眾捕快、衙役臉色都是一變。
“尉遲龍!”
王佛寶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
他的手幾次顫動,卻又覺如山般重,無法舉起。
“我若開城門,你可能保證不傷百姓?”
感受著隱隱作痛的心口,王佛寶頹然嘆氣。
那千年人參送來的到底太晚,他雖傷勢有著一些好轉,可卻絕不是這尉遲龍的對手。
“哈哈哈!”
尉遲龍仰頭大笑,快意至極。
但其笑聲回蕩的同時,其腳下卻是驟然一個發力,在地磚破碎飛濺之中,帶起了兇惡的罡風。
只一步,就將身前數十信徒盡數撞成肉泥!
“虧你還是積年老吏,居然會相信敵人的許諾?!”
尉遲龍大笑不止:
“蠢!”
“太蠢了!”
跨步,
躬身,
捏合五指,一拳遞出!
沸騰的血氣幾乎透體而出,狂暴的力量加持之下,這一拳,就好似數百人推動的巨大攻城錘。
在陣陣刺耳的箭矢破空聲中。
重重的砸在了三人多高,鐵包實木鑄就的城門之上:
“今日,黑山破!”
好似寒夜里炸了個雷。
巨大的轟鳴之聲一時似傳遍了整個內城,驚起滿城嘩然!
砰砰砰~
劉府之中,戰況兇戾。
王五徹底放開了手腳,百無禁忌猶如搏命一般的打法,竟是生生壓制了換血層次還在他之上的關山水。
后者氣的臉皮發紫,卻也絕不愿和這么一個他眼中的死人去以命換命。
“接老子一拳!”
氣血勃發,如火燒身,周身赤紅一片的王五狂吼著打出一拳。
這一拳,他似用盡了全部的氣力。
掀起的罡風好似刀片也似割裂了關山水的道袍,他的面色一變,心中火氣再也壓不住:
“貧道怕你不成?!”
一聲低喝。
關山水棄劍化掌,內氣鼓蕩起伏間,于一掌間生生打出三重掌力!
勢要將王五震殺在此。
就在這時,一道驚空遏云般的長鳴在夜空之中響徹。
“嗯?!”
本來漫不經心的看著廝殺的劉文鵬面色一沉:
“金翎鷹?!”
一聲沉悶的巨響中,關山水身軀一顫,繼而勃然大怒:
“休想逃!”
“蠢材,老子哪里會和你搏命?!”
本就沒有想著以命換命的王五,狂吐幾口鮮血,卻借助這三重掌力,直接越上房頂。
金翎鷹既出,那他自然不需要留在這里的。
但很快,他的臉色就是一變。
劉文鵬不知何時也到了房頂之上,而且,持拿著一張大的驚人的精鋼大弓。
“他想射金翎鷹?!”
王五心頭念頭剛剛閃過。
就看到肉眼可見的狂風掀起了劉文鵬的長袍,他修長勻稱的身體,在這一刻,居然充氣也似膨脹了起來。
繼而,在一陣令他牙酸的絞動聲中。
他弓開滿月,一箭射出!
那箭矢帶著劇烈爆炸的滾滾氣流,只一閃,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繼而,一聲充滿痛楚與暴虐的鳴叫也自響起。
“唳!”
“不好!”
王五腦海一片空白。
哪怕是被埋伏陷入血戰之時,他都不曾如此失態。
他知道劉文鵬善射,可哪里想到,居然能如此善射!
那可不是普通的鳥。
是飛則千米高,一個時辰可飛騰七百里的金翎鷹啊!
“逼我殺了金翎鷹…”
劉文鵬的臉上掛上了寒霜,彎弓搭箭,徐徐拉開,凌厲的殺機,徹底將仍有失神的王五鎖定。
“你該死!”
“走!”
一聲低吼,楊獄猛然抓住房檐上王五的小腿,將其一把拽了下來。
繼而,拉住他,狂飆而逃!
親手放飛了金翎鷹的楊獄,怎么都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夜晚將這巨禽射下來。
開玩笑啊!
這弓要是射程再遠點,這老梆子都特么能射飛機了!
“想逃,你逃的過金翎鷹嗎…”
劉文鵬冷冷一笑。
夜幕仍是夜幕,可他卻似能洞穿夜幕,這一看,他的笑容頓時定格。
“我的猛虎下山圖!!!”
劉文鵬瞬間暴怒,如被觸動逆鱗。
一瞬間,隔了不知幾十丈,楊獄都覺得后腦勺一片冰涼。
不好!!
楊獄和王五心中皆是一跳,不假思索的就撲倒在假山之后。
一前一后,兩聲巨響在劉府炸開。
前者,是內城城門轟然倒塌,后者,則是弓弦彈抖之音。
“這一箭…”
關山水看的面皮狂抖。
這一箭穿空,所過之處,墻壁、假山、景觀、樹干,統統被一氣貫穿了。
林慶等人更是呆若木雞,透體冰涼,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望著持弓而立的劉文鵬。
如見鬼神。
“哼!”
掃了一眼煙塵彌漫的內院,劉文鵬臉色鐵青,回身望向城頭。
只見那里火光沖天,更有猖狂大喝遠遠傳來。
“大人,可要我去追趕?”
關山水越上屋頂。
“那就有勞關道兄了。王五死活隨意,可那一個小雜種,定要抓活的!
敢盜本官心愛之物,不將其活剮,難消吾心頭之恨!”
幽冷的眸光中閃過暴虐,望著起火的城門,劉文鵬不怒反笑。
直笑的關山水心頭發毛,后頸發涼:
“今日黑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