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的初春,遠不像曠野中那么溫柔,在這個萬物生發的季節當中,這里依舊夜夜寒風呼嘯。
但是,窗外傳來的風聲蓋不過熊熊燃燒的壁爐火焰聲,身上帶著寒意的默克爾,將剛剛從倉庫當中拿來的木柴,重新添進壁爐當中。
火焰讓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在沒有開燈的大廳當中,每一件家具的輪廓,都在火焰的光影中若隱若現。
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默克爾起身回頭,他快步走向剛剛下樓的席勒,順手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來大衣,席勒穿好大衣之后,從傘架上拿起黑色的雨傘。
默克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說:“先生,今晚的歌劇九點才開演,您是和別人有約嗎?”
“沒錯,有人約我去大劇院旁邊的餐廳吃晚餐,他是直接打電話去學校找我的,因此你不知道。”席勒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默克爾拿起撣子,將衣角的浮塵撣掉,他說:“看來這是一位現代派的先生,約您吃晚餐,居然直接打電話到學校去。”
“是的,畢竟,今年是1990年了,新年新氣象,很多舊的秩序,應該退場了。”
說完,席勒從大門走出去,走上提前約好的車,透過車窗玻璃,他能看到這一路上異常繁華,原本已經沒落的西區莊園區,重新變的燈火輝煌。
在哥譚的物流事業發展的越來越好之后,相應的配套服務設施也在不斷發展,東區的餐飲事業火爆異常,尤其是那些店面不大,甚至略顯窮酸和破舊的本地餐館,成了碼頭工人和貨車司機的最愛。
每一個物流聚集區附近的餐館,都會有這樣幾個特征,用料未必是最好的,但量一定夠大,要是再有點自己的風味和特色,能在司機、搬運工和建筑工人等等群體當中口口相傳,那就絕對不必擔心生意了。
就在席勒坐在車上,前往大劇院附近的餐廳赴約時,科波特也坐在車上,由北區前往東區,去籌備冰山餐廳開業的事。
在決定要開餐廳之前,他去做了很長時間的調查,所以他才把地點選在了東區。
這里的絕大多數餐館都符合之前說的那幾條準則,坐在車子當中,向車窗外看去,這里的道路依舊有些破酒,與重新繁榮起來的西區相比,這里沒有豪華的哥特式門臉、沒有花體字,也沒有法語寫著的餐廳標牌,更沒有西裝革履、皮鞋的反光比燈都要亮的侍者。
科波特看到,這里的所有餐廳都沒有什么像樣的門臉,它們大多都是民居的一層改造的,有一個用來遞出食物的小圓窗和一扇木門,木門上面有一個遮陽棚,遮陽棚的旁邊掛著一個招牌,上面寫著這里到底是賣什么的。
法式羊排和意大利甜點在這里根本就不受歡迎,隨著車輛緩緩前進,進入到人流最多的那條商業街里,那里最受歡迎的餐館,叫做“安德森老街牛排店”。
這里的牛排可不是擺在精致的瓷盤上,切開之后,透著微微的紅色還會流出汁水的那種高檔牛排,調查了進貨商和進貨渠道的科波特最清楚,安德森那個老混球才舍不得買好牛肉,他只會買最便宜的那一種。
這里的牛排吃的也不是什么原汁原味,這里最著名的一道菜叫做老街秘制牛排,是用一大碗辣椒醬澆在牛排上,秘制辣椒醬是安德森在這里安身立命的資本。
小小的牛排館只有不到十張桌子,此刻全都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蹲在門外大快朵頤。
哥譚常年濕冷,這里的辣味美食很受歡迎,科波特吸取了這種優勢,找來了一個墨西哥人為他調辣椒醬,同時,從事體力勞動的人總是會渴望大量的肉類和碳水,牛排越大越厚越好,如果能再來點汁水蘸著面包吃,那就更好了。
科波特回想起自己餐廳的菜單,他當然沒有忘了把大份厚切牛排配面包放在主菜的第一位。
在車子呼嘯而過的瞬間,“叮鈴鈴”的車鈴響起,科波特朝右側的車窗看去,一家面包店的外面圍了十幾個孩子,有人正在搬箱子,有人正在打包面包,還有人在數牛奶。
科波特也干過一段時間這樣的活,就在他的媽媽剛剛進入精神病醫院住院的時候,當然,他去送面包和牛奶,不只是為了掙錢,更重要的是摸清楚這些小販們的活動軌跡。
他的心中蘊藏著巨大的野心,他希望這些孩子們能夠為他所用,而最終他也確實做到了,現在他是哥譚名副其實的孩子王。
聽起來,這不是個什么很威武的稱號,但哥譚本地人都知道,擁有這個稱號的人,一定會在哥譚上層有一席之地,而且比其他任何人地基都要穩固。
在物流產業發展的過程中,不是沒有經歷過挫折,之前的雪災,給哥譚剛剛發展起來的產業迎頭痛擊,但這卻讓哥譚的孩子幫發展的越來越好。
大雪封門,天寒地凍,再加上道路擁堵,沒法出去干活,大家都在家里呆著,那吃喝和柴火怎么辦?
大多數人不會選擇自己去買,一方面是不知道哪家店有貨,要是頂著寒風、費了那么大勁走過去,卻被告知貨已經售空了,那不是白跑一趟嗎?
另一方面,在一個遍地是黑幫的城市里,一個強壯的成年人,隨意穿梭在別人的地盤,是容易挨槍子的。
但是孩子們就沒有這個煩惱了,他們本來就是干這個的,哪個面包店有存貨、從哪里走能拿到最新鮮溫熱的牛奶、調料啤酒、生活用品應該去哪買,他們再清楚不過。
黑幫們不會在乎這群小孩子,也不會把他們闖進地盤視為挑釁,而且他們知道太多小路,尤其是地下通道,只要付出一點跑腿費,報紙、面包、牛奶、啤酒,什么都有。
科波特用很短的時間就摸清楚了他們的脈絡,又因為之前的孩子王牽扯到康斯坦丁的事里,現在已經被獻祭給了魔鬼。
之后,幾個孩子幫打的非常厲害,就為了爭奪孩子王的寶座,最開始,半路殺出來的科波特,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
但是,企鵝人的野心和智慧不容置疑,他能成功的坐上孩子王的寶座,不光是靠暴力,更重要的是,他能帶著所有人一起賺錢。
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有他這樣的實力,能夠將全哥譚的孩子統籌起來,為他們重新安排適合的崗位和效率最高的路線,讓他們每天掙的錢翻倍,還不會因為搶客戶產生矛盾。
東區的面包店會兼職賣牛奶,每天早上,新鮮的牛奶會從城外的牧場送到面包店里,孩子們可以直接在這里買到面包和牛奶,針對客戶群體不同,可能還要去煙店和酒吧買煙和啤酒,順便再去報刊亭買上一份報紙。
科波特將這些東西設置成了不同的套餐,如果有人只買面包和牛奶,那么小販們就會向他們推薦加一份報紙,如果有人經常買煙和啤酒,小販們就會向他推薦早餐套餐。
之前雪災的時候,被困在家里,是沒有辦法才只能驅使這些孩子們去買東西,但是后來養成了習慣之后,他們就覺得這樣的確很方便。
每天早上還沒起床,熱牛奶和熱氣騰騰的面包就已經等在門外了,每天傍晚想喝酒的時候,不用去酒吧,也能來上一杯。
這樣過了幾個月之后,絕大多數的哥譚市民都已經買全了套餐,
東區普通家庭的三口之家,早餐會預定一磅的普通白面包,一瓶牛奶,家庭條件好一些的還會加上兩片培根火腿,外加一份報紙。
至于喜歡買煙買酒的,一般都是前一天預定,第二天送到,生活用品也是一樣。
雖說東區是貧民窟,但因為哥譚整體經濟水平不錯,物資相對比較豐富的原因,這里的人沒有貧困到三天餓九頓,哥譚貧民窟最大的問題是居住條件非常差,經常停水停電,外加衛生問題不好導致的疾病。
活地獄的貧民窟改造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現在已經進行到了第三期的階段,整個活地獄外圍全部完成了改造,但是在推行到更遠處的地方的時候,卻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活地獄的居住條件和衛生條件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但其他地方其實沒有這么嚴重,又因為并沒有到餓死人的地步,許多人對于居住環境的改善不是那么迫切,甚至很多人覺得維持原狀就好。
一個從小生活在這里、沒讀過書,也幾乎沒接觸過外地的本地人,對于改善自己的生活沒有什么迫切需求,畢竟,日子也不是不能過。
他們很羨慕那些住在莊園里每天出入劇場和高檔餐廳的老爺們,他們偶爾會做那樣的夢,但這不意味著,他們愿意讓人把自己的房子改得亂七八糟。
這一代人的生活習慣已經養成了,他們沒有更高的追求了,只要吃飽飯,房子不漏雨就行,所以最后,問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教育上。
想要讓他們發自內心的接受改變,就必須得提升教育水平,讓他們意識到,這種居住環境和衛生情況是不正常的,但是這一代人從頭開始教育的可能性很低,那么最后,還是得從孩子身上入手。
這也是為什么教父會允許科波特,把原本豪華的公館改成普通餐廳的原因,這會讓這里的孩子們看到,與他們生活的環境不同的另一個社會,他們必須有想要往向上攀登的動力,才有接受教育的動力。
科波特乘車來到了冰山餐廳,此時,已經換好服務生制服的孩子們站成一排,正在聽一個侍者給他們講工作要求。
“首先,我要教你們打掃,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干過這樣的活,但其實非常簡單,所有人分成三組,一組負責干清潔,一組負責濕清潔,剩下一組負責換水,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這里的地面、桌子和椅子擦干凈…”
“力氣比較大的人去換水組,力氣最弱的去干清潔組,你,對,就是你,你退燒了嗎?”那個侍者把其中最瘦弱的一個小男孩叫了出來,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說:“不行,你沒有退燒,回去再吃一片藥,然后去躺著吧。”
可誰知,那個小男孩卻顫抖著說:“我可以干活的…我沒病,我會擦地,我以前干過…”
“是啊,如果你拿著抹布放進冷水里去洗,那么今天晚上你就會死,你指望我大半夜起來把你的尸體扔進垃圾箱嗎?”科波特一邊快步走上前一邊說道:“要是你們都這么死了,誰來干活?”
那個侍者催促著小男孩說:“快去吧,如果你明天好了,我們就會叫你。”
那個小男孩吸了一下鼻子,臉上的恐懼之情稍微減弱了一些,他點了點頭,走下去了。
剩下的孩子開始干活之后,科波特就發現,他們其實根本就不會干活,甚至連最簡單的擦地都做不好。
這些孩子最大的也只有七八歲,又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格外瘦弱,他們幾乎干不了什么體力活,但其實要擦除的范圍也不大,九個孩子配合,本應該很快就能做完。
但他們擦地毫無章法,擦地不后退著擦,而是往前擦,剛擦好,就又被腳印踩臟了,兩個人配合擦一個椅子,椅面都被擦的反光了,椅子腿根本沒擦過。
科波特站在原地看了一會,他并沒有生氣,而是轉頭對侍者說:“喬治太太在嗎?讓她過來一趟,教教他們怎么干活,除了擦地之外,他們也得學會燒水、端盤子、擦皮鞋、拎行李、收傘等等服務生要干的活…”
侍者搖了搖頭說:“擦地和端盤子倒是還可以,但其他的活都需要不小的力量,或許要試試看他們能不能干…”
“我也不是沒有聘請像你這樣的專業服務生,明天,他們就會來報道了,一人帶兩個孩子,讓他們先幫忙打下手,實在干不了這一行的,就讓他們去送報紙吧。”
科波特說完,就轉身上樓,并沒有安排更多,他的注意力始終都沒有完全落在這群孩子們身上,就好像完全不關心他們,但那些孩子們看到他的這種態度,卻都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們知道,要是科波特像原來的爸爸媽媽一樣,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們身上,那就意味著他一定會想在他們身上收回十倍百倍的報酬。
要是科波特不怎么在意他們,不在意他們干活怎么樣、能賺多少錢,那就意味著,他其實很有錢,并不需要去壓榨他們來賺錢。
來到樓上之后,科波特站在公館建筑的陽臺上,在這里可以看到碼頭的燈火,盡管已經下起了小雨,碼頭依舊車水馬龍,無數貨物從貨船上搬下來,搬到卡車上,在存入冷庫中。
不需要多久,這些貨物就會從冷庫中被取出來,乘上其他的車,發往東海岸各地。
哥譚現在已經成為了東海岸最大的冷鏈運輸集散地,覆蓋了整個哥譚地下的天然冷庫,成為了這座特大城市可持續產業翻身仗的殺手锏。
冷鏈產業是可以作為一個城市的經濟支柱的,一般來講,海濱城市的冷鏈產業不是孤立存在的,大多數還會配合漁業、輕加工業和旅游業。
這樣的配套產業不一定能讓這座城市成為一線城市,但是的確可以成為經濟發展的基礎。
問題就在于,哥譚沒有辦法發展漁業、輕加工業和旅游業,而單憑冷鏈產業,是無法取代那些不可持續的灰色乃至黑色產業的。
“現在的確已經好多了。”戈登放下了手里的叉子擦了擦嘴說:“對于一座城市的治安來說,最可怕的就是,到處都是無業游民,但相反的,如果大家都有活干,犯罪的幾率就小了很多。”
“干活會耗費體力,黑幫火并在耗費體力的情況下,還得流血受傷,干活能賺錢,火并或許可以擴大自己的地盤,但收益未必有干活多,那為什么不去干活呢?”席勒切著盤子里的牛排說道。
“沒錯,就是這樣,我經常打交道的那幾個黑幫老大都這么說,底下的人忙的沒工夫拿槍,他說,我要是開著警車沿著整條大街巡視一遍,可能都碰不上一個會朝我開槍的人,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戈登十分感嘆的說道。
他端著酒杯,身體向后靠,靠在了椅子上說:“但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孩子們的教育問題。”
“整個哥譚有23所社區小學,或許聽起來挺多,但對于一個東海岸特大城市來說,這個數字少的可憐,就算不和大都會比,只和布魯德海文比,布魯德海文的面積只有哥譚的五分之一,但他們卻有16所小學。”
“這其實是違背了法律的,但因為之前市長毫無力度,所以根本沒做出任何改變。”
“中學就更少了,而大學更是只有一所,這種教育條件,哪怕放在西部,也可以說是弱的可憐。”
席勒輕輕又指尖點了點桌子問:“你覺得,是因為哥譚人不愿意接受教育,所以學校才少,還是因為學校少,哥譚人才不愿意接受教育?
戈登愣了一下說:“我認為是前者,因為我在卷宗當中看到,原本哥譚市有四十多所學校的,但是后來,不少學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關閉,其中治安原因占了多絕大多數。”
席勒搖搖頭說:“我認為是后者。”
“愿聞其詳。”戈登說道。
“前段時間,我看了《東海岸的城建歷史》這本書,書中提到了哥譚的情況,最初,哥譚的所有學校都是教會建立或是富人家族投資私立的,市立小學幾乎沒有。”
“教會和私立小學壟斷了這里的教育,這就導致,絕大多數市民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教會小學只允許極小一部分市民入學,而私人投資的私立小學更是只面向富人子女的開放。”
“后來,哥譚市的治安開始越來越差,有一部分富人離開了這里,投資中斷,導致學校荒廢,再后來,教會也開始不再關注這片罪惡之地,現在,還在開辦的小學,要么是十二家族投資的,要么是韋恩家族投資的。”
“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可能支撐得起這么大一座城市的教育要求,久而久之,絕大多數的哥譚市民都受限于教育水平,無法從事技術類工作。”
戈登陷入了沉思,他說:“我還真沒關注過這個問題,但是哥譚建成的時候為什么沒有公立小學?州議會難道不管嗎?”
席勒搖了搖頭,路西法之前抹去了貓頭鷹法庭的存在,但哥譚并沒有變好,這就意味著,哥譚是罪惡之城這個設定,可能是DC宇宙的基本規則,貓頭鷹法庭被抹去了,可能還會有別的勢力。
總之,肯定是有人人為干預了哥譚的教育發展,否則不至于20世紀末期的美國,還能有一座城市,絕大多數人連小學都沒上過。
“想提高市民的教育水平,就得辦小學,想辦小學,就得有錢,想有錢,就得發展新產業,想發展新產業,就得提高市民的教育水平,這完全是個死循環。”戈登用手捂住額頭說:“可如果讓公司企業和黑幫參與到學校建設里來,這行不通。”
“黑幫們已經自發的開始在組建學校了。”席勒將一塊蝦排送入口中說:“但是他們注定不會發展系統性教育,缺電工就拉人去學習電工,缺保安就拉人去保安培訓,不會有人想要同時教文法、計算、藝術和思維邏輯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席勒搖搖頭說:“他們沒有辦法理解系統性教育到底是在教什么,他們覺得,不會什么就去學什么,是非常正確的。”
“其實之前我也思考這個問題。”戈登摸著自己的臉頰說:“以前我覺得,我不打算當個音樂家,那為什么要上音樂課?我現在做的工作用不上計算,那我為什么要學算術?”
“還是那句話,學習這些東西的過程,其實是在幫助人們建立思維方式,但是你很難去和黑幫解釋這些東西,他們希望明天就看到效果。”
席勒用叉子輕輕的敲了敲盤子說:“我和維克多還有安娜商量過這件事,我們覺得,可以開辦一所職業中學,讓想學技術的人都去那里。”
“學了技術,就能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提升眼界,認識外面的世界,意識到系統性教育的意義,那么,他們或許就會讓自己的子女如同其他城市的人那樣,進行系統性教育,這是一個相對比較保守的方法。”
戈登認同的點了點頭,但席勒卻說:“問題就在于,這個技術學校必須保持其純潔性,我們不能讓這一切演變成黑幫大戰。”
“有的黑幫希望自己的手下多來點電工,有的黑幫管理著自來水,自然需要這方面的人才,哪怕是十二家族,也是各有側重,他們想讓學校只教這一門課,好讓他們能塞進來更多的學生,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戈登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說:“在一個任何武力都無法壓制黑幫的城市,要和他們對著干,是很困難的,哥譚警局或許可以進行一部分安保工作,但我們肯定沒辦法對付十二家族。”
“如果韋恩家族入場呢?”席勒問道。
“可他完全沒必要這么做。”戈登搖搖頭說:“誰都知道,這一定是個麻煩事,哪個系招的人多、哪個系招的人少、每個家族可以塞多少人進來、大黑幫小黑幫怎么分配…這會引發很多矛盾。”
而且戈登猶豫了一下說:“我總覺得,布魯斯有點沒轉過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好像就是很想拯救這座城市,拯救這里的所有人。”
席勒露出了一個笑容問:“你怎么會問這種問題?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戈登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不,我們不一樣,蝙蝠俠想要把所有病人送進醫院,把所有罪犯送進監獄,把所有孩子送進學校,他想要讓所有人都待在該呆的地方,以此來打造一個完美社會。”
“我不是說這樣是錯的,但我們都知道,這不現實,或許他也知道,或許他是覺得,帶著這種高目標去實踐,能救一個算一個,起碼也算是好事。”
講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閱讀看書追更,換源切換,朗讀音色多,安卓蘋果均可。
席勒看向戈登,問道:“你覺得蝙蝠俠和布魯斯,誰能夠拯救哥譚?”
“如果問我這個問題的是蝙蝠俠,我一定會說是他。”戈登抿著嘴說:“我希望給每一個好人他們想聽的答桉,但因為問這個問題的是你,一位心理學教授,所以我只能說,我更看好布魯斯。”
“我們都知道,布魯斯·韋恩是個大富豪,這個世界上富人做事就是要簡單的多,在救人方面,也是這樣。”
“那你知道,他為什么不愿意這么做嗎?”席勒低頭吃東西,然后接著問:“你知道為什么,他寧可拿大把的錢去維護那昂貴的離譜的裝甲,然后去和罪犯掄拳頭,一個一個的救人,也不愿意作為布魯斯去拯救這座城市嗎?”
戈登搖了搖頭說:“我最想不通的就是這點,一樣是花錢,為什么不花在更有用的地方呢?”
“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人這么做過了,但是沒有成功,并且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這導致他一直在抗拒做這些。”席勒說道。
“可我不覺得蝙蝠俠是這么容易動搖的人,哪怕別人失敗了,他也會覺得自己未必會失敗,他是個相當有進取心,不會受到別人動搖的人。”戈登攤開手說。
“如果,這個人是他的父母呢?”
戈登沉默了。
“富有的商人、大方的慈善家、與人為善的富人,這些身份并沒有為他的父母帶來一個好的結局,韋恩夫婦曾試圖拯救過這座城市,但最后,他們死了,而布魯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如果是你,你還會重走這條路嗎?”席勒看向戈登問道。
戈登沉默了很久,而席勒接著說:“我們把布魯斯·韋恩的靈魂看作第三者的身份,他有兩條路可選,要么成為布魯斯·韋恩,要么成為蝙蝠俠。”
“他的理智一定會告訴他,成為布魯斯·韋恩的這條路要簡單得多,他手里可以利用的資源太多了,如果再配合上他的智慧,他或許真的可以拯救這座城市。”
“他的理智也會告訴他,成為蝙蝠俠的這條路實在是太難了,通過打擊犯罪,來拯救一座罪惡之城,這聽起來像一個笑話。”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如果有誰違反了這種與生俱來的本能,那就說明,一定有原因驅使著他這么做,大部分時候,這種驅動力來自于內心。”
“至少在我的觀察中…”席勒停頓了一下,說:“他在厭惡布魯斯·韋恩這個身份,他不愿意成為布魯斯·韋恩。”
“他成為蝙蝠俠,不是因為他想成為蝙蝠俠,而是因為他不想當布魯斯·韋恩,不想重蹈他父母的覆轍,他在為此而感到恐懼。”
席勒輕輕嘆了口氣說:“他在作為布魯斯·韋恩的時候,也在不停的做慈善,他花了很多錢,但他的目的不是為了救人,只是為了花錢而已,他覺得布魯斯·韋恩救不了任何人,就像救不了他的父母一樣。”
“他對布魯斯·韋恩不報任何希望,因為布魯斯·韋恩沒救得了他的父母,也就救不了任何人。”
戈登看著自己的盤子說:“我對他童年的悲慘遭遇感覺到非常遺憾,但繼續這樣下去,他可能會走上另一個極端。”
“他的父母選擇了美滿的家庭和平靜的生活,沒有采用暴力手段來對待這座城市,但因此倒在了暴力之下,而蝙蝠俠則相反,如果他選擇暴力,那他可能就不會再擁有家庭了。”
戈登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說:“…我也是這樣,我真的希望,他能早點意識到這一點,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
“他會的。”
席勒說完之后,轉頭看向餐廳的窗外,夜色愈發濃郁,雨越下越大,莊園建筑在雨霧升騰當中若隱若現。
在風掠過莊園區的樓頂的時候,都會為那些尖銳的哥特尖頂而感覺到恐懼,當透過暖意融融的窗戶吹進韋恩莊園的時候,也并沒有變得溫暖。
“現在,你要去睡覺,去睡覺,懂嗎?不要站在這里,不要這樣看著我,躺在床上,然后入睡,這很難嗎?”布魯斯雙手按著一個極其瘦弱的小女孩的肩膀對她說道。
這個小女孩,就是之前他帶到醫院去的那幾個孩子當中的一個,其他孩子都已經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療了,唯獨只有她,不論蝙蝠俠怎么勸說,她就是只會又哭又叫,只會逃跑和咬人。
那個小女孩一直仰著頭看著他,大眼睛里面充滿了恐懼,但她完全不動,布魯斯想抱她,她就逃跑,把她逼到墻角,她就咬人,不會說話,不能溝通,像一只發了瘋的野貓。
布魯斯蹲在原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他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女孩轉頭看向窗戶,布魯斯使勁閉了一下眼睛說:“外面在下雨,而你現在在發高燒,如果你出去,你立刻就會死,你為什么不明白?”
布魯斯覺得自己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了,哪怕是愛莎,都可以完全理解這番話,但這個小女孩好像就是什么也聽不懂。
布魯斯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她在故意跟自己對著干,但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自己并沒有虐待她,她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迪克,迪克!你過來看著她,我去找書。”布魯斯把迪克喊來,讓他看著那個小女孩,他去自己的書房拿來了一本兒童心理學相關的書。
這是他的教材,以往他并沒有認真看,但現在他必須得好好讀一下了。
看了半天,布魯斯發現,這個小女孩應該是有應激創傷障礙,是被虐待的孩子經常會出現的一種疾病,給出的治療建議是要為她建立安全感,尤其是要為她建立一個安全的環境。
布魯斯抬頭,看著韋恩莊園,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大廳里鋪著暖色的地板,所有的家具都是實木的,壁爐里燃燒的火焰非常旺盛,帶來融融的暖意,窗戶和門封的都很嚴實,一絲冷風都吹不進來。
如果這里不夠安全,難道是那些黑暗逼仄的巷子里更安全嗎?
布魯斯覺得,自己所做的安撫,比書上還要多多了,不斷的詢問、關心、照顧,可是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她不但不給予回應,也不肯打針吃藥,不肯吃飯,不肯喝水,還表現出了攻擊行為。
一直折騰到半夜,布魯斯感覺到自己非常疲倦,好在,那個小女孩也累了,她的體力支撐不了這么久,因此剛剛昏迷過去了,好在阿爾弗雷德給他進行了檢查,喂了一些藥,燒逐漸退下去了,現在只是需要休息。
布魯斯倚在沙發上抹了一把臉,他感覺到了困意襲來,而這個時候,他聽到了“噠噠噠”的腳步聲,已經換好睡衣的迪克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手里還抱著一個抱枕。
漆黑一片的大廳中,只有壁爐的火光亮著,家具的輪廓都清晰可見,布魯斯有種錯覺,仿佛他生活了這么多年的場景很陌生。
“怎么了,迪克?”布魯斯提起精神問道。
“我只是…我只是想問,那個小女孩她…她到底怎么了?”
“…她生病了。”布魯斯回答道:“這可能會讓她有點暴躁,但很快就會好了,不必擔心,回去睡吧。”
迪克嘆了口氣,走到了布魯斯的身邊坐下,他挨著布魯斯,布魯斯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體溫,迪克轉頭,抬頭看向布魯斯說:“我有點話想和你說。”
“你說吧。”布魯斯并沒有看他。
壁爐的火光照在兩人的身上,光影略過身體,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并排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溫馨,像是刻在人類基因當中的父子交談的場景。
“我覺得…那個小女孩可能并不是很想待在這里。”迪克猶豫了一下說:“她可能不是很喜歡我們。”
迪克用手揉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抱枕說:“或者說,她很痛苦,待在這里,讓她很痛苦,我們不應該讓她痛苦,對嗎?”
“待在這里為什么會讓她痛苦?”布魯斯反問道,他說:“這里有藥品和食物,有一個安全的房間,有柔軟的床,這為什么會讓他痛苦?”
“如果這里讓她痛苦,難道我要把她送回她原來待的那個地方嗎?那個在兩條小巷之間隨便搭了一塊鐵皮,就當做屋頂的破棚子嗎?”
“我不知道。”迪克把身體往另一邊傾斜了一下,他說:“我只是覺得,如果她感覺難受的話,我們應該想想她為什么會難受,然后盡可能的讓她過得好一點。”
“我正在嘗試這么做。”布魯斯提高聲調說:“他現在已經吃了藥,睡著了,這說明是有進展的。”
“但她是累昏過去的…”迪克小聲說:“剛剛我看到,她在睡覺的時候,也皺著眉…”
突然,“砰”的一聲傳來,把迪克嚇了一跳,他看到,布魯斯用手捶了一下桌子,他立刻站了起來,站到了距離茶幾一米遠的地方,然后看向布魯斯。
忽然,布魯斯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說:“回去睡覺吧,迪克…回去睡吧。”
迪克面朝著他,后退了兩步,直到離開了光源所在的范圍,才轉身跑上樓,布魯斯一個人倚在沙發上,聽著窗外的夜雨聲,然后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沒有迪克的身影,阿爾弗雷德解釋道:“迪克少爺今天走的很早,他去上學了。”
布魯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然而直到晚上,迪克也沒有回來,布魯斯問阿爾弗雷德:“周一和周二不是可以回家嗎?他為什么沒有回來?”
“剛剛迪克少爺托報童送回來一封信,大概內容就是學業太忙,他得留宿幾天。”
布魯斯從阿爾弗雷德的手上接過那封信,他看到了那上面的字跡,但有些認不出來,他記得,他上次瞥到過迪克的作業本,那上面的筆跡還很稚嫩。
但現在,這封信上的英文已經有了一些花體的風格,看起來像是大人寫的信,布魯斯發現,自己從未關注過這些變化。
而當哥譚再次開始下雨的時候,他依舊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陪伴他的,只有莊園當中晦暗而又沉重的鐘聲。
在他入睡之前,他捏緊了拳頭,似乎是做出了一個決定,但隨著他進入夢鄉,他還是放松了手臂,指尖隨著呼吸而輕微顫動著,像在彈奏著壁爐的火光。
在哥譚1990的這個寒夜里,能夠看到的,只有天邊轉瞬即逝的閃電,和光明之下,隱沒在遠方雨霧中的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