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舞獅當中“采青”是最精彩,最重要的環節,往往由三只,六只,九只獅子搭成人梯,登高“采青”,奪得利是。
人梯搭的越高,舞獅技藝越強。
全港能夠九獅奪青的舞隊,五年前還有一只,不過由于獅王封了獅頭,現在全港最厲害的幾支獅隊,也只能做到六獅采青。
一般只有鄭重節日,大型儀式的時候,社團會請出舞獅隊六獅奪青,平常過個春節,舉辦宴會,三獅奪青便很正式。
何況有骨氣的匾額沒那么高,三只獅子都嫌多,坐館黑柴請來舞獅隊表演三獅奪青完全是圖個彩頭。
現在一黃一青兩只獅子蹲在路邊,獅頭俏皮的眨眨眼睛,兩只獅子忽然閃開,一只紅獅一躍而上,高高跳在匾下,舉起獅頭俯瞰八方,旋即青獅兩步上前,抖擻精神,跳上紅獅肩膀。
黃獅踩腳梅花步,雄風凜凜,環顧江山。
青獅紅獅微微下沉,黃獅抓住機會,干凈利索的一蹬而起,踩上青獅肩膀,三獅起身,黃獅張開嘴巴,一口咬下匾額上的青菜,還有空暇做出甩頭的動作,神態顯得得意洋洋。
張國賓站在黑柴身邊,滿臉笑意,舉起手大力鼓掌:“好!”
“好!”黑柴,蘇爺等人也紛紛鼓掌叫好。
香江過年非常流行采青,
還舉行過醒獅奪青大會,
五十年代時,幾十家武館,上百只獅子,搭起九米高塔,支起十米長桿,百獅奪青,狼煙四起…
那也是一個壯闊的年代,不過隨著社會環境日新月異,舞獅技藝早已無當年輝煌,只有逢年過節,企業開業,公司才會請只獅子圖個喜慶。
張國賓對舞獅倒是挺感興趣的,但馬王,元寶,乃至大波豪,狀師昌等人站在旁邊,卻單純看個熱鬧。
堂口大底們抽煙的抽煙,聊天的聊天,根本不關注舞獅。
對于他們而言,有閑工夫看個舞獅,不如洗腳、開飯。
坐館黑柴取出一個紅包,贈與奪青的獅子作“利是”。
獅子眨眨眼睛,鞠躬道謝。
黑柴再帶著張國賓,蘇先生,馬王,地主等一干社團叔伯,紅棍大底進入有骨氣酒樓。
只見有骨氣酒樓內擺滿餐桌,一樓便有酒席二十七張,二樓有酒席十三張,一共三十張酒席,座椅三百多張,個個堂口的骨干,頭目,加上社團老人,大底,知名的,不知名的,勉勉強強剛好夠三百多人坐。
再多的位置也沒有了,畢竟社團檔口還要開工,不可能全來吃席。若是人人邀請,排面也不夠了。
對于社團底層的四九而言,能夠跟大佬參加晚宴,卻是一種地位的象征。
起碼不再是最底層的四九仔。
張國賓進入有骨氣之后,跟著黑柴來到二樓,酒樓內哪一張桌子,坐哪一個堂口的人,其實桌子上都有寫。
有的寫油麻地,有的寫砵蘭街,有的寫大角咀,有的寫官涌,旺角等…
有的堂口在一樓,有的堂口在二樓…
這同樣是種等級制度。
張國賓隨意掃過一眼,心中有數。
世界上,一切體制都是等級森嚴,無論官場,社團,軍隊,不過有等級是一件好事,起碼代表有穩定的秩序。
張國賓油麻地堂口位于二樓,一共有四張桌子。
張國賓帶著大波豪,東莞苗,狀師昌,鄧威,咸水等人坐在其中一張。
剩下的堂口兄弟們坐在另外三張。
坐館與蘇爺,根叔等坐在主桌,左右兩邊還有四張桌子坐著老一輩叔伯,主桌下的左手邊則是油麻地,砵蘭街的席位,右手邊則是旺角,官涌的席位,可見去年油麻地,旺角,砵蘭街,官涌四個堂口混的最好,堂主分別是太子賓,美姐,地主哥,火龍。
剩下太子道,上海街,山東街等堂口都混得很一般啊…甚至直接撲街了一個通菜街堂口,兩條地盤劃入油麻地。
兄弟們落座畢。
蘇先生拿起話筒,走上高臺,望向堂口兄弟們。
有骨氣一二層中間有通天井,
屏風,門板全部撤掉,
回字形酒樓,
一樓可以聽見二樓講話,
望見二樓舉動。
蘇先生照例講了些恭賀新春,祝各位來年順利,大吉大利,建功立業的言語…接著再請坐館給關二爺上第一柱香,有小弟奉上尖刀,執宰燒豬,給諸位大底分肉。
張國賓坐在一張桌子的主位,分到洪門師兄奉來的豬頭肉,當即拾起筷子,陪著酒水,便大快朵頤,嘗的津津有味。
這一套流程其實是中華古代祭祀儀式的簡化版,先秦時便有家宰分胙的儀式,持刀分肉者則為家族掌權之人,是有“執宰天下”一詞。當然,古代分胙都是冷肉,需要回家烹調再食用,現代社團分燒豬,當場就能食。
分肉個個部位也都有講究,按照地位順序,權利程度往下分…
豬頭肉已是頂級,足見黑柴對張國賓的重視程度,不過傳統儀式保留到現在,還是老一輩較為重視,年輕人都不感冒,許多大底只知道儀式,卻不知儀式含義,看不出當中暗藏玄機。
張國賓若不是做過幾年秘書,了解過當中的彎彎繞繞,真不知分燒豬也有講究。
分完燒豬之后,
拍長紅來了!
“長紅”便是掛在酒樓高臺上的一條紅色綢緞,紅色綢緞上掛著一朵紅花,長度與寬大高臺相當,足足有九米多長,象征著從年頭紅到年尾。
拍長紅的意思,便是由諸位大佬們競拍買下長紅,拍賣得錢會用于社團開支,叔伯,坐館們私下估計也能份潤一點,
雖然綢緞本身價值不高,但寓意卻很好,乃至每年十五必有之節目。
去年長紅好像是由地主哥拍得,總價九十九萬港紙。
今年,和義海不僅拿下油麻地,做到油尖旺清一色,各行各業生意都做的風生水起,肯定會刷新去年的價格,
古惑仔們對舞龍舞獅,執宰天下沒多大興趣,卻熱衷于展現財力,競拍長紅,爭一個面子。
張國賓低頭點起支煙,啪嗒,甩上火機,抽著煙,抬頭問道:“阿豪,堂口賬目上還有多少錢?”
“年底跟兄弟們分完賬,還有一千多萬,點樣?大佬!不夠用兄弟們還能再湊些些。”大波豪穿著白色西裝,衣領插著手帕,嘴角有些許油漬,單手拿著雞腿正在啃。
他這幅白色西裝,徒手啃腿的操作,很有個性!
張國賓輕笑兩聲,彈彈煙灰,不在乎的道:“沒關系,夠用了。”
拍一條長紅而已。
要多少錢?
張國賓不喜歡利用社團勢力做黑道生意,卻很喜歡亂花堂口錢。
當然,大手筆,闊綽,不代表敗家,無腦。
錢花得開心,花的爽快,不管是散給兄弟們,做正行生意,還是拍長紅都可以。何況,他作為堂口大佬不做黑道生意,不發展勢力,一心想要社團做垮,不代表一定要低調,要做縮頭烏龜。
拍下長紅彰顯一下堂口實力,讓坐館大爺開心開心,ok的啦,很劃算。
“阿基,錢都準備好乜?”另一張桌子上,地主哥擦擦嘴,放下筷子,出聲朝頭馬問道。
肥佬基坐在旁邊,端著酒杯:“放心吧地主哥,港紙一大箱!”
樓下。
元寶抬頭看向二樓高臺,眼底帶著不甘,憑什么太子賓一個新人能做二樓,他一個十年老紅棍要做一樓?
丟雷老母,看不起誰啊!
我就要讓阿公看看我的實力!
“基佬。”
“你等會把我銅鑼灣那棟樓的樓契送到‘財神’那邊,跟他話抵押五百萬港紙,馬上要用。”元寶哥大口飲下一杯酒。
再不出點血,
恐怕義海十杰沒他地位了。
基佬肥白白嫩嫩的臉頰微微抖動,乖巧老實的點頭道:“元寶哥,我這就去。”
張國賓坐在二層,聽到一個小弟上前匯報,附耳傾聽,喝著酒“噗嗤”一下差點沒笑出聲來。
好拼啊!
拍長紅圖個吉利的事情,
卷成這樣?
過份了啊…
大波豪卻好似想起乜野,開口問道:“賓哥,美姐的頭目‘阿弟仔’,地主的頭目‘吊毛飛’,號碼幫草鞋‘番薯勝”,還有新記,勝義,勝和的一些兄弟私下都揾我,放話說想過檔跟你。”
“賓哥有鐘意的乜?改天安排他們來見見你?”
張國賓眉頭一挑,警惕地看向他:“我要這么多兄弟干嘛?招兵買馬爭坐館,還是搶總督?”
大波豪斬釘截鐵的道:“今年我們要從油麻地打進銅鑼灣!”
張國賓嚇一大跳,警告他道:“你別亂講話啊!”
“咚!”
這時,一聲銅鑼。
長紅開拍!
張國賓目光四處掃過,暗暗慶幸,幸好坐館,堂主,大底們都沒聽見大波豪的話。
他一轉頭卻對上堂口內一群雙眼放光,躍躍欲試的頭目們。
“官涌堂口!”
“地主哥,出價五十萬!”二樓,一張圓桌,肥佬基站起身,舉手喊道,雙手抱拳:“我大佬祝社團紅紅火火,大興大旺!”
現在,張國賓只會嫌棄小弟太多,怎么還會再招小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