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啊。”
“若是能不戰而平地南越之地,那對雙方都是好事..戰事一起,災禍隨之而來..還是不要輕易開戰為好啊。”
楚王劉交坐在劉長的面前,認真的說道:“趙佗前往長安朝見,這是一件大事,若是能將南越徹底納入大漢,由廟堂派遣官吏來進行治理,不出二三十年,南越就會如楚吳這般成為大漢真正旳諸侯國,而如果能做到這件事,那大漢周圍的諸多外族,或許都會效仿。”
“不戰而屈人之兵,以王道治理天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你要照顧好趙佗,不能讓他出了意外,最重要的,不能讓他被殺死...若是他死在長安,那南越再也沒有歸心的可能,不只是南越,新歸附的月氏等國,心里也會驚懼,南越地形險要,趙佗派出精銳守著關卡,若是趙佗身死,南越徹底斷絕與大漢之往來,大漢要討伐他,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劉交這個真正的宗室賢長,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被看作是大漢在南方的負責人。
楚國跟唐國在某種意義上是一樣的,唐國在北,負責抵御匈奴等強敵,而楚國在南,楚王得到廟堂的允許,可以出兵鄣,會稽等地,保護南方,抵御南越在內的諸越之敵。
“仲父,我只是覺得,這廝似乎別有意圖!”
劉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若是早有歸附之意,根本不需要將我叫到這里,他自己上書要朝見不就好了嗎?為何非要將我叫來,難道您相信就是為了他所說的認親?”
劉長不屑的說道:“像這樣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坐上王位的人,大多無情...親生兒子都能隨時踢下車去,更別提是什么孫子。”
劉交咳嗽了起來,“長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哈哈哈,仲父怕什么,反正阿父又不能跳出來打我,說了又如何!”
“原先我還不知道這件事呢,后來如意一直說恨不得早生二十年,跟隨阿父作戰,阿母總是很不屑,我就去問他們,大姊偷偷將這件事告訴了我!”
劉交尷尬的說道:“兄長非無情之人,只是...國事為重,若是兄長被抓,死的就不只是幾個孩子了,整個宗族都要陪葬...”
“哎,仲父不必如此,阿父這個人吧,危難的時候是靠不住的,如意若是早生二十年,那就是被踢下馬車的命!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早生二十年,被踢下馬車的就是阿父了!”
“我一腳將阿父踹下去,然后夏侯嬰就得停車去撿他!”
“然后我再一腳給踹下去!”
“哈哈哈”
劉交再也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
“你這豎子!真是不孝!!”
劉交隨即又搖了搖頭,說道:“可惜,若是兄長還在,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的事情了。”
“那倒是,阿父還在的時候,群臣都老聽話了,蕭相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
兩人回憶著高皇帝,劉交便笑呵呵的說起了他哥年少時的趣事,“兄長年輕的時候啊,在外頭欠債,追債的人追到家里,阿父非常的生氣,用家里的牲畜來賠償....結果兄長又將那些牲畜偷了回來,帶回家里...追債的人又來,阿父賠的更多了...”
“那我們家里那時還很有錢啊?”
“不算太窮,也不算太富有...”
兩人聊了許久,劉交這才說道:“郢客在長安,我讓他跟隨浮丘公學習,你回去之后,多看著他,千萬不要讓他胡鬧玩耍,要安心學習啊!”
“仲父,你放心吧,以后我若是看到他在長安內玩耍,我就...額..訓斥他!”
“無礙,你直接動手便是了,等一下啊,我給你寫個王令...”
劉交典型的就是屬于“外寬而內忌”,他對猶子們非常的偏愛,可對自己的兒子卻非常的嚴厲,劉交寫著令,又對劉長說道:“等你有了孩子之后,一定要嚴加管教!你看看你其他兄長們的兒子,簡直無法無天!在他們年幼的時候不好好教導,等他們長大了,那就不好說了!”
劉長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問道:“該如何管教呢?”
“打!”
“但是下手要有輕重...你得讓孩子敬畏你,在家里,起碼要害怕一個人,怕你,或者怕他阿母...一味的寵溺...就會變成...”
“變成我這個樣子...對吧。”
劉長撫摸著下巴,傲然的說道:“仲父!你放心吧,我將來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也會嚴加管理!”
告別了楚王和吳王,劉長帶著趙佗北上。
此刻,距離劉長離開長安,也有半年多的時日了。
“欒布!欒布!欒布!”
騎著高頭大馬的劉長忽然大叫了起來,那一刻,欒布飛速的沖到了劉長的身邊,手放在劍柄上,大聲的問道:“大王?!出了什么事?!”
劉長此刻格外的驚喜,他揚起下巴,開心的叫道:“你看,你快看!看到了嗎?!”
欒布遲疑了片刻,盯著劉長的臉,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什么區別來,“額...大王要我看什么?”
劉長格外不悅,頓時皺起了眉頭。
一旁的張不疑高呼道:“哎呀!大王長胡須了!大王壯矣!!當飲!當飲!!”
欒布聽聞,再次打量著劉長,額...好吧,認真看的話,好像確實長了一點點,也就一點點...不仔細看根本都看不出來,嘴角有了絨毛,下巴就長了幾根。
劉長卻大喜,笑著說道:“寡人壯矣!!”
跟隨他前來的四位大賢,也就是樊伉,夏侯灶,呂祿,盧他之等四人,此刻也是圍繞在劉長的身邊,格外的激動,劉長驕傲的展示著自己那幾根毛,仿佛有了這胡須,他一下子就長大了一樣。
聽著眾人的吹捧,劉長板著臉,認真的說道:“以后不能再輕易說笑了,寡人也逐漸年長,應當有大人之威儀了!”
“大王英明!!”
聽著這些人的話,欒布無奈的仰起頭來,看著天空,長嘆了一聲,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跟一群小人成為了同僚的?
“大王,我聽聞,君子年長,并非是看他的體格和相貌,而是看他的行為和言語!”
賈誼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劉長罵道:“你這豎子分明就是因為自己沒有胡須而嫉妒寡人!”
“不過,寡人年長,不與你這般孺子計較!”
賈誼也仰起頭來,看著天空,長嘆了一聲,莪是從什么時候上了這賊船的呢?
趕路最是枯燥,可劉長身邊好友眾多,他們時不時就去打些獵物,劉長酷愛狩獵,背著大弓,若是射不中,劉長便惱羞成怒,直接縱馬追趕,徒手搏擊,每天劉長都能帶回不少肉食,眾人一同享用。
看著這一幕,陸賈都是搖著頭,不封大王為淮南王真的是太可惜了。
趙佗那般年邁,可照樣能吃肉,飯量還不小,一個人就能吃掉兩只兔,經過劉長的提醒,眾舍人也不敢再靠近他,更不敢回答他的問題,趙佗也就將心思放在了劉長的身邊,整日都是在跟他詢問各種事。
唐國雖窮,可不窮,南越雖窮,那是真的窮。
南越的鐵器,農具,甚至是其他工具,都需要從大漢這里購買,南越也有耕地,可是耕作技術極其落后,冶煉技術也不發達,原先大漢是壓過他們一頭的,在劉長研發各種技術之后,就不只是一個頭了,南越在與大漢的貿易之中愈發的吃虧。
南越還缺乏人才,讀過書的人屈指可數,有能耐的匠人基本也找不到,打獵打魚還行,你讓他們效仿大漢那樣研發技術,搞發明就不好說了。
趙佗從中原帶去的技術,在南越之地已經算是高科技了,能掌握的人在南越都算得上是頂尖人才了。
這才是真正的不毛之地,趙佗苦苦經營了這么久,國力也未必就能比得上楚吳這些諸侯國,更別提是大漢了,他們也有礦,但是開采和冶煉技術落后,他們也有耕地,可耕作技術落后,能對抗大漢的唯一優勢就是他們的地形和氣候了。
每當趙佗跟劉長抱怨起南越情況的時候,劉長便會抱怨著大唐的苦惱。
“我大唐更加貧窮啊...你們南越人好歹還能吃的上飯,我們大唐那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啊。”
“我聽聞,唐國的船只常常在楚,吳等地貿易,若是能來南越,我可以專門設立船塢,迎接唐國的商賈!”
“商賈去南越做什么?買野人嗎?”
劉長不屑的問道。
“咳,長,我們南越也有不少特產啊,有各類的果,木,礦..”
“我們的船只可去不了那么遠的地方,這樣吧,你可以將沿岸的一個郡送給我,我可以在那里建設港口,讓商賈前往那里與你們進行貿易,如何啊?”
劉長笑呵呵的問道。
趙佗瞇了瞇雙眼,說道:“長啊,南越風土人情與中原截然不同,我并非舍不得一個縣,只是先前天子下令,將我的象郡、桂林、南海都分給了長沙國,我所領的,也不過是數縣之地啊,而這數縣之地里,大多都是化外之地...”
“哈哈哈,若無一郡,那便與我一縣,我看揭陽縣就不錯,不如給與我,我就在這里開設貿易點,互通有無,如何啊?”
趙佗搖了搖頭,“不可。”
劉長冷哼了一聲,“既舍不得,又何必說要貿易呢?”
“不是不舍...長啊,你沒去過南越,你先前所去的,不過是閩越之地,真正的南越之地,北人去十,不存半,你若是想要大規模從中原遷徙百姓,前往南越,那就是在殺人...商賈也是如此。”
“我并非是舍不得給你,只是擔心你吃虧而已。”
劉長略微遲疑,方才說道:“這件事,可以在廟堂時再商議!”
“好。”
劉長又將自己的諸多舍人叫來,詢問這件事。趙佗確實沒有欺騙他,若是劉長將唐國百姓不斷的遷徙到南越,或者在那里駐軍,那還真的就是殺人,他們根本無法適應。
欒布搖著頭,說道:“不只是唐國,就是濟北郡的甲士也受不了...或許吳國的士卒可以..大王是不行的。”
劉長無奈的長嘆了一聲,賈誼卻說道:“大王,若是您無法派人去南越,何不讓南越派人來唐呢?反正都是貿易。”
季布卻急忙說道:“不可!”
“啊?”
劉長有些好奇的看著季布,季布冷冷說道:“太后以南越王無禮,故而下令,封鎖關市,停止向南越輸送銅鐵及牛馬等物資,即使給予牛馬,也只給公畜,不給母畜...這是為了限制南越興盛,危害長沙吳楚等地。”
“今趙佗朝見,也并非就是真心實意,大概就是因為太后之禁令,他原先還想要出兵長沙等地,劫掠物資,因為我們做好了防備,故而不敢貿然出擊。”
“還有這禁令??”
劉長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他知道自從阿母執政之后,大漢與南越的關系迅速惡化,可是他沒有想到,阿母曾下過這樣的命令。難怪趙佗老老實實的愿意前往長安,南越國本來就窮,如今大漢禁止向他輸送物資,他能不急嗎?
以往還能通過劫掠騷擾的辦法來讓大漢妥協,可如今,南部各地都發展了起來,做好對他防備之事,趙佗也不能輕易的攻破郡縣,若是他想繼續治理南越,可不就得跟大漢低頭嗎?
劉長頓時想明白了。
他冷笑著說道:“這廝果然是不安好心,他這次前往大漢,目的就是要取締禁令,得到大漢的相助,他說愿意讓大漢的官吏進入南越,不就是想要讓大漢官吏們將先進的技術和農具都帶去南越嗎?說不定,他還想要挖大漢的賢才!將他們強行留在南越!”
“大王,不如殺了他,一勞永逸!”
張不疑忽然說道。
劉長一愣,臉色頓時有些不自然。
季布卻開口說道:“不能殺..南越有自己的企圖,大漢也未必不能利用這件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若是冒然殺了他,于事無補。”
張不疑冷著臉,說道:“反正,不能做讓大唐吃虧的事情,若南越想要歸附,就先讓他送來東西!”
幾個舍人商討著這件事,劉長認真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若是想要大漢的官吏進駐南越,那就先讓大漢的軍隊進駐....讓趙佗將象郡,桂林郡,蒼梧郡都交出來!這幾個郡,本來就該屬長沙國,如今長沙國除,該屬大漢!!”
他們這次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從楚國這里出發,過九江淮陽韓,再回長安。
之所以從這里走,是因為這里的道路平坦一些,考慮到趙佗的年紀,為了他的安全,劉長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線,絕對不是為了順便游歷各國,長長見識。
無論劉長走到哪里,都有當地的官吏前來迎接,大舍宴席,款待唐王。
而劉長不給趙佗與他人相處的機會,以年長為由,不讓他出門,又讓張不疑看著他。
張不疑做事還是相當靠譜的,有劉長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會讓趙佗外出。
淮陽這一代,比起南方其他地區,發展是非常不錯的,當初的英布,其實治理的還不錯,他只顧著狩獵,也不怎么摻和國事,讓這里反而變成了最富裕的地區,幾乎找不到什么猛獸,也沒有盜賊,是最太平的地方。
當劉長趕到韓國的時候,已經是深秋季節了。
韓王劉恒親自率領群臣前來迎接。
大老遠的,劉長就看到了前來迎接自己的四哥。
劉長大喜,直接縱馬,最先沖到了四哥的面前,猛地勒馬,駿馬揚起前蹄,嘶鳴了起來,劉長大笑著,翻身跳下馬來,快步走到了劉恒的面前,劉恒正要行禮,劉長卻一把將他扶起來,看著劉恒,擠眉弄眼的說道:“四哥,你怎么忽然變矮了?”
劉恒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個身高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弟弟,說道:“長弟啊...韓國窮,偷不到羊來吃,我自然也就矮了。”
“哈哈哈,不窮啊,我這一路走來,就韓國的百姓最多!”
劉長親切的拉著劉恒的手,就往城內走,群臣紛紛大拜,劉長揮了揮手,就算是回禮了,這樣的態度,讓大臣們很是不喜,奈何,又不敢對唐王說什么。
兄弟倆走向了王宮,劉長卻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的豐功偉績。
“我這次前往南越,生擒南越王,可謂是立下了大功啊!”
“可惜我是一個諸侯王,否則,以這般功勞,就是做個太尉也足夠了!”
劉長和劉恒聊著天,剛剛走進了皇宮,頓時就有個身影撞在了劉長的身上。
劉長低頭看去,撞在自己身上的,乃是一個小娃娃。
那小家伙還不到劉長的腰,模樣與劉恒酷似,此刻摔在地上,正憤怒的瞪著劉長,“你誰啊?”
劉恒臉色一黑,罵道:“豎子!這是你仲父!!!”
那小家伙急忙起身,奶聲奶氣的叫道:“仲父!!”
劉恒解釋道:“這是我的兒子啟,是孩子里最不安分的那一個。”
“哈哈哈,鬧點好,鬧點好啊!來,啟!”
劉長一把抱起了小家伙,逗得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劉長就暫時在劉恒這里居住,劉啟非常的纏他這個仲父,整日黏在他身邊,讓他陪自己玩,而他其他幾個哥哥,就要拘束很多,對劉長也是客客氣氣的,劉長也沒有欺負他們,送了些禮物。
“好了,該你下了..下吧!”
劉長傲然的坐在劉啟的面前,吃了一口酒,又催促了起來。
劉啟皺著眉頭,此刻他正在跟仲父下棋,這小家伙非常的喜歡下棋,劉長卻不太喜歡,只是陪著他玩。
劉啟下了棋子,叫道:“仲父!你要輸了!輸了!!我贏了!!”
劉長一愣,低頭看了起來,他也不是很懂,看了片刻,劉長勃然大怒,猛地一拳打在了棋盤上,將棋子都打亂。
“你小小年紀,不去讀書,在這里玩什么棋呢?!!”
“滾去讀書去!!”
“哇”
劉啟頓時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