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色灰白的曹參,獨自坐在書房內。
他的神色看起來很是不安。
太后與陛下的關系愈發的惡劣,而唐王逐漸年長,太后又不許唐王就國,這代表什么呢?
唐王如今的行為,越來越過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基本都超過了諸侯王的權限,都是在挑戰著群臣的底線。曹參是最不安的那一個,唐王如此,唐國更是如此,私自出兵,自設法令,還時不時就在河東河內周圍轉悠,虎視眈眈。
曹參很想要看看太后的反應,因此,在太后召自己前往朝議,商討要事的時候,他直接起身,彈劾唐王與唐國上下所做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事情羅列到一處,那就是唐王要反。
當時,曹參非常認真的打量著所有人的反應。
群臣大多是驚詫的,也有惶恐的,有憤怒的,而太后,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似乎她完全不在意這件事。
而從曹皇后那里得知,太后常與劉盈詢問:唐王與其子孰優孰劣。
太后這是想讓唐王做皇太弟啊!!!
這件事聽起來是那么的離譜,可是認真思考的話,如今天子與太后不再像往日那般親近,而皇子更是皇后所生,雖常在太后身邊,可將來定然是會倒向曹氏的,從長遠的方向來說,若是太后不在了,天子執掌大權,或許天子還不會對呂氏動手,諸侯也會服從,可將來等皇子登基,那可就說不好了。
太后是很擔心曹氏會成為第二個呂氏的,天子性格軟弱,壓不住。
太后素來寵愛唐王,若是以唐王為皇太弟,兄終弟及,唐王是絕對不會謀害呂氏,依舊能震懾諸侯,抵御匈奴這個強敵唐王并非太后所生,斷然不會為了他而謀害天子,可是,天子體弱多病,若是天子不在,那太后絕對更愿意看到唐王上位,而不是皇子上位。
幸運的是,如今太后只是還在是遲疑,并沒有決定好。
而不幸的是,若是太后決定了,只怕就沒有人能改變這種情況。
比這還不幸的是,若是太后忽然決定罷免天子,立唐王為帝,似乎他們也無可奈何。北軍和南軍如今都在太后的手里,加上唐國的軍隊,諸侯聯合也不是對手啊。
曹參一時間都不知自己該怎么辦,劉長在長安,本來是對天子有利的事情,當初高皇帝也是認定了他會成為天子的羽翼。高皇帝并沒有看錯,唐王確實成為了天子的羽翼,成為了陛下手里的利刃,奈何,這把利刃同時也屬于太后。
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下人走進來,低聲說道:“唐王到來”
他剛說完,劉長便一頭闖了進來,曹參從他的身邊,看到了倒在地上呻吟的幾個下人,顯然,他們沒能攔住這位暴躁的大王。劉長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曹參的面前,俯身,宛如捕食的猛虎,盯著曹參的雙眼。
“曹參何以誣我謀反?!”
“大王想迎娶我二女嗎?”
“曹啊?”
劉長呆愣了片刻,問道:“仲父怎么忽然提起了不對,成家的事情先另說,曹賊!你告訴我!你為何要誣我謀反?!”,劉長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繼續大聲的質問道。
曹參很是平靜,“大王想要謀反嗎?”
“屁話!我能反自家二哥嗎?!”
“那大王為何要外連諸侯,內合大臣,暗中養精蓄銳,明處裝瘋賣傻?這難道不是另有圖謀嗎?”
“屁話!我要是不外連諸侯,一同對抗外地,那國內就亂了,我若是不養精蓄銳,那冒頓就要來入你了!我要是不裝瘋賣傻,
你就看有幾個諸侯可以活著離開長安?你本該相助寡人,不幫也就算了,為何還要背后捅刀呢?!”
曹參沉默了片刻,他不能說劉長做的不對,也不能說劉長做的不好,他的問題就是做的太好了。
“大王如今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應當早些離開長安,回到唐國。”
“你以為我樂意待在這里?!”
劉長暴怒,一腳踩在曹參面前的案上,彎腰貼近他,吼道:“但凡妹欽廡┤四苡幸壞閿茫還用得著我在這里嗎?!”
“大王如今不同了如今大王待在長安,反而是對陛下的威脅。”
“現在不是大王要謀反,是有人想要扶持大王上位。”
“我從不受人要挾,誰敢脅迫?!”
“太后就敢。”
劉長一驚,隨即不屑的說道:“我說諸侯們怎么都覺得阿母要謀害兄長呢,原來是你這廝從中作梗啊!”
曹參認真的看著劉長的雙眼,“太后不會謀害陛下,可若是她執意要扶持大王上位立大王為皇太弟呢?那么,太后在離開之前,就一定會為大王掃清障礙,皇后會死或許連祥也不能幸免所有能阻礙到大王的,都會不存在。”
“這么做,與謀害陛下又有何異呢?!”
“阿母不會這么做的!阿母不會這么做的!”
劉長連著說了兩次,仿佛是在說給自己。
“請大王就國吧越快越好。”
劉長咬著牙,遲疑了片刻,沒有再理會曹參,轉身走出了內屋。
就當劉長氣勢洶洶的準備離開這里的時候,忽有人叫道:“長。”
劉長一愣,轉身看去。
一襲藍白襦裙,沒有多余的花紋,人也是這樣,帶著淺淺的笑容,沒有妝扮,白如霜雪,眼中仿佛帶著柔水,只是笑著看著劉長,劉長被嚇了一跳,打量了片刻,方才狐疑的問道:“姊?”
自從曹參回到府邸,再也不出門之后,劉長與曹姝能見面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忽然再次見到了她,劉長都險些認不出她來。而曹姝也是打量著面前這個男孩,曾經只到自己腰的小家伙,此刻卻比自己還要高,穿著赤色的長袍,花里胡哨的繡著各種花紋,從外衣到鞋履,都繡著紋,腰間佩著一把長劍,傲然而挺立。
這是一個燃燒著的少年,眉毛上揚,眼神堅毅,眼里仿佛一直燃燒著火,只是對視都令人不安。
“哈哈哈,還真是你啊!”
劉長笑著快步走到了曹姝的面前,遲疑了片刻,撓著頭說道:“可還無恙?”
年幼時的劉長什么都敢說,可此刻的劉長,還是略成熟了些,不再敢胡言亂語,“姊看起來又漂亮了許多,許久不見,我還以為會忘了我呢!”
曹姝輕輕的搖著頭,隨即說道:“長啊陪我走走吧?”
“好啊。”
劉長笑著領著曹姝在府內走了起來。
“我平日里不是這個樣子的家里人讓我穿上了這身讓我出來與你相見。”
“哦。”
“我本是不想出來的可是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吧。”
“家里人若是想要將我許配給你,你千萬不要答應他們是別有目的的你要小心點最近常有人前往,我聽到他們總是在提你的名字,我怕有人想要謀害你。”
劉長低頭笑了起來,“都是些見不得光的老鼠,也就敢躲在角落里非議,絕不敢擋在猛虎前進的道路上。”
曹姝沒有說話,兩人在府內走了片刻,曹姝看著那高大的院墻,“我從小,便不是個安分的,不像大姊那樣,阿母總是愁我會嫁不出去,我一直都向往外頭,想要跑出去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我已經很久沒有外出了阿母不許。”
“她怕我在外頭做出什么丟人的事情。”
“這些時日里,他們總是不斷的給我安排夫婿,可我都沒有答應,我在等一個能讓我歸心的人,若是等不到,我寧愿獨自過完這一生我懂些針線活,縱繳納罰金,也餓不死我。”
劉長沒有打斷她,只是隨著她一同看向了外頭。
“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天生便是如此不聽話的孩子”
“不,我是問,那你為什么不出去呢?”
曹姝愣了片刻,“若我跟你那樣,是個男兒身,我或許也就能翻過這院墻。”
“哈哈哈”
劉長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將曹姝抱了起來,香味撲鼻,曹姝目瞪口呆,“想出去還不容易?!”,劉長叫著,單手將曹姝抱著,大步便朝著府外走去,守在府邸門口的兩個甲士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正要開口,劉長便用另外的側身猛地撞翻了他們,直接沖出了府邸。
劉長仰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片刻之間,一匹雪白色的駿馬從遠處狂奔而來。
“長!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說了,有人想要謀害你!!”
曹姝大叫了起來,劉長毫不在意,駿馬跑到劉長身邊,高高揚起了前蹄,而在遠處看守駿馬的幾位舍人,此刻卻正在朝著這里狂奔而里,看到大王抱了個女子便沖出曹府,那幾個舍人也是目瞪口呆,欒布更是大叫道:“搶占民女是死罪啊!!大王!!”
劉長大笑著,一把將曹姝推上了馬背,自己一個翻身,也跳上了馬背,摟著曹姝,大喝了一聲,駿馬奔馳而去。
劉長再一次在城內縱馬,放聲大笑,迎面所遇到的人紛紛讓路。
“大王?!那是大王!!大王!!”
“大王威武!!”
忽然遇到幾個少年,在看到那飛奔的駿馬的時候,也是高聲大呼著,有的甚至駕車跟隨!
“站住!!”
巡邏的甲士們紛紛追趕。谷鐮 “家主!姝被擄走了!!”
年紀最大的家宰沖進了內屋,對著曹參哭訴道。
曹參一愣,猛地起身,問道:“你說什么??”
“唐王擄走了姝,不知跑去了哪里!”
曹參呆滯了片刻,急忙說道:“不必追趕!備車!我要前往皇宮!!”
而此刻,曹姝正跟在劉長的身邊,劉長牽著馬,兩人走在水邊,劉長笑著說道:“這里原先是尚方用來試水車的地方,后來阿母就送給了我!”
“尚方的人要休息一段時日這里也空了出來。”
曹姝的眼里滿是擔憂,“我得回去你不明白嗎?他們原先是很反對的今日忽然要我主動去找你這里肯定是有問題的。”
“我管他有什么問題呢!”
劉長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的水,傲然的說道:“我要做的事情,誰也無法阻擋,我不想要做的事情,誰也無法逼迫!”
“姊,我想娶你,你意下如何啊?”
劉長忽然開口詢問。
曹姝已經完全懵,神色呆滯,話都說不利索。
“我大了你那么多”
“若是我沒記錯,姊今年十八?”
“嗯。”
“哈哈哈,也不過是大了我四歲,別說十八,便是二十八,我也娶!”
“為什么呢?”
“跟你在一起我覺得挺開心的。”
“只是這樣?”
“那大姊又為何等著我呢?”
“誰等你了我沒有”,曹姝的聲音越來越低,劉長卻大笑著,問道:“怎么會沒有呢?這長安之事,還沒有能瞞得住我的!”
“因為你很討人喜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在你身邊,我覺得很愜意,很安全”
兩人尋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駿馬在一旁吃著草料。
曹姝呆呆的看著遠處的水流,那緩緩轉動的馬車,正要說話,劉長的手卻已經摟住了她的肩,“在水的那邊,便是我的唐國,等回到了唐國,我去哪兒都帶上你!”
“有我在,大姊還要擔心什么呢?”
劉長說著,曹姝只是安靜的看著他的側顏,看的都有些癡了。
忽然,曹姝在劉長的臉上啄了一口,打斷了劉長的話。
劉長一愣,驚訝的看著一旁的曹姝,猛地伸出手抱著她,狠狠的回了她一個吻。
水流潺潺,明月倒影在水中,白色的駿馬在月光下散發著別樣的光,時不時搖晃著頭。
次日,劉長縱馬回到了長安,曹姝依偎在他的懷里,一雙眼睛卻只是盯著劉長的臉,臉上滿是笑容。
“先送你回府吧!”
“我那府不如曹府安全你在府中等待數日我還會去見你的。”
劉長說著,曹姝點了點頭。
剛剛來到了曹府門前,劉長便遇到了正在這里等候著的張不疑,張不疑雙眼赤紅,看起來一夜都沒睡,看到劉長到來,他是急得直跺腳,“大王啊!太后正四處找你呢!哎!這次可是壞事了啊!壞事了啊!!”
“急什么?!”
劉長一聲暴呵,張不疑這才又鎮定下來。
劉長笑呵呵的扶著曹姝下馬,帶著她傲然的走進了曹府,哪怕是在曹參的面前,劉長臉上也沒有半點的懼怕,他大聲的說道:“岳丈!請代我照顧好姝!若是有人欺辱,我可不輕饒!!”
曹參并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他,不悅的別過頭去。
劉長這才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曹府。
“說吧,出了什么事?”
劉長此時方才再次詢問張不疑,張不疑搖著頭,苦澀的說道:“太后非常的憤怒,欒布頂撞了幾句,如今還在廷尉昨夜我們四處尋找大王,怎么也找不到太后差點就要在城內戒嚴,令南北軍去找大王了”
“哈哈哈,不必擔心,欒布在廷尉有熟人,不會吃苦的!”
張不疑叫道:“我不是擔心欒布啊!”
他低聲說道:“大王,曹家女不可親近啊太后本就忌憚曹氏,若是大王要迎娶他家的女子,那太后哪里還能坐的住?大王錯失良機啊!”
“什么良機?”
“大王身懷天命,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大王就叫長啊!”
“嗯??”
劉長笑著問道:“還有這種解釋?”
“大王怎么一點都不急呢?”
劉長不屑的搖著頭,“這對他人而言,或許是良機,可我志不在此,我要出去干匈奴,哪里能被囚在這百里之地?”
“大王啊若是更上一步,豈不是能更好的去討伐匈奴?那時可就不是一國之力了!”
“這件事,不必再提!”
劉長沒有再理會張不疑,騎了馬,便朝著皇宮的方向狂奔而去,張不疑呆愣的看著劉長,卻搖了搖頭,只怕,一些事,大王就是不愿意做也得做啊。
“阿母!!”
劉長叫著,笑呵呵的走進了椒房殿。
呂后的臉色極為難看,uu看書看著面前這個豎子,眼里幾乎冒出火來。
若是他人來面對這樣的眼神,像如意那樣的,此刻大概已經是被嚇得失禁了,可劉長卻不害怕,他笑著走到了呂后的面前,揉了揉肚子,“阿母,我餓了!”
呂后深吸一口氣,看了看一旁的近侍。
此刻就有人為唐王端來了飯菜,劉長大吃了起來。
“去了哪里?”
“河邊!”
“做了什么?!”
“額就額”
看著面前支支吾吾的劉長,呂后勃然大怒,“豎子!!你是誠心要與我作對嗎?!”
劉長卻很不滿,“阿母為何如此不公呢?這事兄長每天都做,還不只是跟一個人,阿母從來不說,我不過是做了一次,阿母為何就如此生氣?!”
“你兄長成家了!!”
“那我也成個家不就好了?”
“我讓你成家”,呂后罵著,猛地起身,從一旁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木棍,對著劉長便打了過去,劉長大驚,急忙開始逃,呂后便一路追打,當劉盈走進椒房殿的時候,劉長猛地跳到了他的身后,“大哥救我!!”
“阿母!為何要哎!阿母!為何要打我呀!哎!”
很快,劉長和劉盈就跪坐在呂后的面前。
劉長很委屈,劉盈更委屈,啥也沒干,就挨了一頓打。
看著面前這兩個兒子,呂后抬起頭來,長嘆了一聲。
“長。”
“嗯?”
“你回唐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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