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上,諸位將領總算是打起了精神。
夏侯嬰也不再板著臉,笑呵呵的跟左右講述著自己的這一戰,夏侯嬰駕著戰車,瘋狂收割,甚至還親自干掉了一個披甲的匈奴將領,從俘虜那里得知,這位將領還是冒頓的親戚,攣鞮氏的貴族。
雖然夏侯嬰的斬首和俘虜都不如周勃,可他拿下這個人頭,就足以跟周勃搶頭功。
至于灌嬰,喝著悶酒,一言不發。
就在諸將開心的慶賀的時候,御史大夫趙堯忽然起身,說道:“陛下,臣有奏!”
劉盈一愣,看著趙堯,“愛卿何奏?”
“臣要彈劾穎陰侯灌嬰,虛報戰功,欺上瞞下!”
劉盈一愣,還沒有回答,灌嬰卻已經忍不住了,他猛地跳起身來,盯著趙堯,憤怒的質問道,“狗賊?你說什么?!”
“呵呵,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太尉斬首六千,截獲戰馬兩千多匹…你上報斬首五千…繳獲戰馬三十匹??怎么,
你殺的是五千個步戰的匈奴人嗎?你這分明就是虛報戰功!”
“陛下,將領們為了貪圖軍功,故意如此,其余將領護之,是因為他們也需要作戰來獲得軍功,還請陛下明鑒,戰事一旦開始,大漢數年來的發展,都將毀于一旦!武夫不顧家國,好戰并非報君,只為了自己的爵位而已!”
趙堯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指責了,虛報戰功,那是要斬首的大罪。
灌嬰氣的臉色漲紅,幾乎說不出話來,可還沒等他理會,武將們卻紛紛下場,對著趙堯破口大罵,“我們沙場征戰,得勝歸來,還要遭受你這樣小人的侮辱?!請陛下殺了他!”
趙堯并不是孤身一人,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少,如劉敬,叔孫通等人,其中就劉敬最是憤怒,對著眾人大罵,當然,他也很快成為了新的火力點,將領們對著他猛烈抨擊。
樊噲直接罵道:“當初我們與匈奴作戰的時候,閣下就曾多次提議要先皇將公主嫁給冒頓,想要獻媚與虜主,這次不能如愿,肯定是非常的憤怒吧!”
這位劉敬,原名婁敬,劉邦賜予劉姓,他就是先前險些將魯元公主送去匈奴的那位。
劉敬冷笑著說道:“樊將軍當然英勇,一戰打的代郡多個縣城成為廢墟,打光了燕唐楚趙等國多年的積蓄,匈奴都不曾能毀掉代郡諸縣,你們卻做到了,這是何等的功勞啊!”
“劉敬!你這小人,當初也是你蠱惑先皇,先是提議和親,又提議將各地百姓遷往關內,使得關外之民凋敝!”
“怎么,我遷的都是豪強富戶,其中有你親戚?當初是你們打不過匈奴.我方才提議和親,如果諸位將軍真的勇武,
還需要我去想這樣的計策嗎?!”
雙方罵成了一團,誰也不服誰。
劉盈看著這一幕,心亂如麻,他怎么也不明白,當初阿父還在的時候,群臣和睦,上下一心,為什么到了如今,就互相看不慣,開始爭吵爭斗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
劉盈大聲的說道:“灌侯并沒有虛報戰功,是朕下令,將他俘虜的一批戰馬留在唐國上郡的牧場,準備在這里培養大量的戰馬,怕消息泄露,讓匈奴心生警惕,故而隱瞞!”
群臣還要爭吵,陳平緩緩起身,冷冷的說道:“諸位若有疑問,可先來問我。”
一瞬間,宣室殿內就沉默了下來,靜悄悄的,沒有人再言語。
結束了慶功宴,劉盈急匆匆的來到了椒房殿。。
“豎子!豎子給朕滾出來!!”
當劉盈怒氣沖沖的拿著木棍沖進椒房殿的時候,劉長大嚎了一聲,急忙躲在呂后的身后。
“你這廝,怎如此貪婪!兩千多匹戰馬,你全部私吞,就給灌嬰交了三十匹老馬?你給我過來!!”
劉長躲在呂后的身邊,大叫道:“冤枉啊!這與我有什么關系?我長期在長安,唐國的事情又不是我在管!這肯定是張相做的!與我無關啊!”
呂后平靜的看了一眼劉盈,“不過是些戰馬,接下來,唐國肯定還要作戰棍子放下!”
劉盈急忙放下了木棍,無奈的坐在呂后的面前,看著站在呂后面前對自己齜牙咧嘴做鬼臉的劉長,憤憤的說道:“
阿母有所不知啊,因為這豎子,朝中大臣爭吵…”
他將大臣們的事情如實的告訴了呂后。
“他們不是為了戰馬而爭吵.沒有人會在意灌嬰到底俘虜了多少戰馬。”
“他們是因為你而爭吵.如果你足夠強勢,他們怎敢在你面前爭執?”
“說得對!應該挨揍的是你!阿母,揍他!”
劉長大叫著,呂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劉盈,“這正是你的機會.就看你如何處置了。”
劉盈無奈的長嘆了一聲。
“從前,我總是看不慣阿父的手段…覺得他太過強硬,太無情…連蕭相都不放過…我就覺得我一定能比阿父做的更好…可阿父還在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任何事情,無論發生再大的事情,我都不會擔心…可現在…唉…我很擔心。”
“你并不差,你阿父有他的辦法,那你,也該有自己的辦法。”
呂后安撫了幾句,劉盈這才振作了起來,朝著呂后行禮,又瞪著劉長,罵道:“你這豎子,再敢惹事,朕就把你給丟到廷尉大牢!知道了嗎?!”
“哦…”
廟堂里緊張的局勢并沒有能維持太久,因為,劉盈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當那個皺巴巴的小家伙躺在劉盈懷里的時候,劉盈傻笑著,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笑著。他早就給孩子想好了名字,取名為祥,整個皇宮都沉浸在一種喜悅之中,連帶著廟堂里的氛圍也是好了不少。
呂后整日抱著小孫子,開心的不得了,劉長焦急的在一旁站著,“給我抱抱!給我抱抱!”
“不行。”
呂后卻不肯讓劉長來抱,看到劉長著急的樣子,劉盈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劉長威脅道:“將來我有了孩子,也不讓你抱!”
“你的孩子肯定是個丑孩子,讓我抱也不抱。”
“阿母,無礙,就給他抱吧!”
劉盈開口,呂后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孩子遞給了劉長,囑咐道:“小心點”
“我知道!”,劉長從呂后懷里接過了孩子,小家伙皺巴巴的,嘴巴一張一合,眉頭緊皺,小心翼翼的抱著他,劉長喜歡的不得了,同樣咧嘴傻笑,“大哥,不如將他送給我當孩子吧,我將來有了孩子再還給你,好不好?”
“哈哈哈,好啊,你就當成是自己的孩子吧!”
劉長迫不及待的想要讓這小家伙早點長大,等他長大了,自己就可以帶著他去玩了。
開心的不只是劉盈這一家,曹相他們也很是開心,他們的孩子今年終于也成家了,只是還沒有抱孫子,此刻看到這外孫,就連曹參,都變得和藹慈祥了很多,抱著外孫,從鐵血的將軍頓時變成了慈祥的老人,他們夫婦兩人,此刻對這孩子都是愛不釋手,根本都輪不到劉長來抱。
但是,劉長也很開心,因為曹姝也跟著家人來了。
她來看望姐姐和孩子。
劉長直接纏在她的身邊,孩子也被丟在了腦后。
“姊,你看祥多可愛啊.要是我們有孩子,肯定也會很可愛吧?”
“孩子的名我都想好了,我準備給我兒子取名叫如意,大哥的孩子是祥瑞,我的孩子是如意是不是很般配啊?”
曹姝搖頭大笑,劉長的長嫂輕笑著說道:“我說長怎么總是往我娘家跑,原來還有這樣的心思啊。”
“嫂,你可得幫我…我是真心的!還有,不能告訴我兄長啊!”
“這我說了可不算,你得找我阿父啊!”
劉長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眼曹參。
“咳,還是等我年長幾歲吧…”
他尚壯,老則有變。
“你別跟著我啊!”
“回去!”
劉長指著身后的小家伙,厲聲罵道。
劉建眼巴巴的看著兄長,等劉長一轉身,他又傻笑著跟 了上去,“哥”
劉長實在無奈,轉過身,將他抱了起來,走到了天祿閣內。
蓋公有些驚訝的看著他懷里的孩子。
“師傅啊,這豎子看來是個好學的,類我啊!這死活跟著我,不愿離開,我就將他給帶來了!”
“呵,要是類你問題可就大了。”
劉長笑了笑,抱著小家伙坐了下來,劉建也是乖巧,掛在劉長的脖子上,貼在他的身上,一言不發。
“師傅,這幾日怎么總是見不到您?來天祿閣都找不到您了。”
蓋公皺著眉頭,認真的說道:“奉太后之令,與諸士子講學。”
“啊?講學?講什么?”
“大一統。”
“大漢不是早就統一了嗎?”
蓋公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師傅啊,別只是在長安講學啊,有空去唐國講學呀?”
“呵,去唐國?商山四皓里的三位去了你唐國,便蹤跡全無.誰還敢去你的唐國啊,你那簡直就是個土匪窩!只進不出!”
“嘿嘿嘿,師傅說的什么話,他們如今正在我唐國的太原學宮里講學,傳授學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多好啊,
怎么能說唐國是土匪窩呢?師傅若是有意,也可以一起去啊!”
蓋公沉思了片刻,說道:“或許,太后會讓我去…最近,太后派了不少大家,前往各國講學唯獨沒有前往唐國。”
“為什么不去唐國?阿母實在是太欺負人了,我唐國如此貧窮,民不聊生,她居然還落下我唐國!”,劉長正要起身,蓋公卻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這是因為太后信任你!”
劉長沉思了片刻,問道:“是想要改變各國只知其王的情況?”
“對,前不久,陳平上奏要各國在任命官吏的時候,要先詢問廟堂之意,得到批準之后才能任免。”
劉長倒是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妥,他點點頭,“我前些時日去找夏侯灶的時候,夏侯將軍確實氣壞了,給我說了不少,我那幾個兄弟還好,畢竟就國的時間還短,只是趙國,楚國,燕國,齊國這些國家的將領們,有些搞不清情況”
“他們都是由諸侯王直接任命的,不是廟堂所任命的,因此…對夏侯將軍頗為不敬。”
“就是這個問題,如今太后想要收回對諸侯國官吏的任命權,其實,這也是好事。”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急啊?”
劉長一愣,“陛下要收回其他諸侯國的任命權,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急什么?”
“唐國,也是諸侯國,如何與你無關?”
劉長傲然的抬起頭來,“唐國不同,寡人乃陛下之羽翼!唐國強盛,則陛下強盛,陛下強勢,則唐國受益!”
蓋公點了點頭,“你能這么想,最好不過…長啊,從現在開始,不要與群臣太過親密,如今的局勢已經與過去不同了…”
當劉長跟著蓋公結束了課程,將劉建送回去,準備出府與群賢游玩的時候,忽有近侍叫住了他。
“大王!”
“怎么?”
劉長轉過頭來,盯著那近侍,近侍也不敢太靠近,畢恭畢敬的說道:“陛下請大王做好準備…”
“什么準備啊?”
“齊王進京朝見大王要一同前往迎接。”
“啊?大哥要來了?!”
劉長大喜過望,也不外出了,急急忙忙的回到了椒房殿內,穿上了正式的王服,急匆匆的做好準備去迎接兄長,
當劉長跟著大隊人馬來到了城外的時候,趙堯正在苦苦勸說天子。
“陛下,哪有天子出城來迎接諸侯王的道理啊??”
“請陛下回去吧,讓唐王代替您來迎接便足矣!”
劉盈很是不悅,“齊王乃朕之兄長,朕前來迎接兄長,有何不可呢?”
幾個大臣都勸不動他,趙堯眼里滿是擔憂,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劉長最是討厭等人,等了大半天,大哥的車架還沒有出現,劉長耷拉著腦袋,懷里抱著劉建,正在打瞌睡。
“起來,不能對兄長無禮!”
劉盈嚴肅的提醒到,劉長這才睜開了雙眼,隨即,他又低下頭,捏了捏劉建的臉,“起來!不許對兄長無禮!”
劉建本來都要睡著了,被劉長這么一捏,頓時哭了起來,劉長只好又逗他,做著鬼臉,將他逗笑。
劉盈笑呵呵的看著他們倆,說道:“當初你跟建這般大的時候,如意也總是這樣抱著你。”
劉長一愣,反駁道:“如意怎么可能抱我!如意一直都欺負我!”
“你不也是一直欺負建嗎?”
“我那是喜愛他!”
“他也是啊。”
“這不一樣!!”
劉盈輕笑著,“等建長大,你就能體會到如意的感受了。”
劉長一愣,他低著頭,看著懷里傻笑著的劉建,大聲的訓斥道:“豎子給我聽著,你長大后要是敢養個叫長的狗,我非打斷你的腿!聽懂了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齊王的車架終于出現了。
劉肥原本是慵懶的坐在車上,看著周圍的情況的,當隨從前來,告訴他陛下在前方等候的時候,劉肥被嚇了一跳,他急忙下車,領著眾人,畢恭畢敬的前往拜見天子。
劉盈大笑著,伸出雙手去擁抱兄長。
而劉肥的第一反應,卻是朝著劉盈大拜,劉盈一愣,將他扶起,“大哥何以如此?”
“陛下,臣不敢僭越!”
劉盈看了看周圍的群臣,隨即低聲說道:“進宮再詳談!”
“大哥!!!”
劉長顯然是沒有任何顧慮的,他大笑著,抱著劉建就沖到了劉肥的身邊,劉肥對他也就不拘束了,揉了揉他的頭,又接過劉建,狠狠親了幾口,看到劉建嫌棄的擦著臉上的口水,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劉盈很是熱情的接待了兄長,一路帶著齊王走向了皇宮。
走在路上,齊王很是愧疚的說道:“曹相離開之后,臣識人不明,所任命的將領居然違背夏侯將軍的命令,因而被夏侯將軍處死,臣這次前來,一是朝見陛下,二是來向陛下謝罪…請陛下恕臣之罪!”
“確實,既然夏侯將軍為將,就該聽從他的命令,自作主張,該殺!要是我,就直接拉出去烹了!”,劉長在一旁叫著,劉肥低著頭,卻不敢回答。
進了宮,劉盈這才沒有裝模作樣,他笑著說道:“大哥,家里人都還好嗎?”
“陛下,都還好。”
“這里又沒有外人,大哥何必如此拘束呢?”
劉盈拉著劉肥,一路走進了椒房殿內,當呂后看到被劉盈拉著手,肩并肩的一同走進椒房殿的劉肥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
“母!兄長回來了!”
劉盈笑著說道,劉肥惶恐,急忙拜見呂后。
呂后點了點頭,算是回禮,劉盈很開心,“朕與大哥可也有一年多不曾相見…太好了,今日,要與兄長喝個大醉!”
“兄長,請上座!”
劉盈笑著禮讓,劉肥急忙推辭,“陛下,臣怎么敢坐在上位啊?!請陛下坐!”
“哎,我們在外是君臣,可在這里,我們就是兄弟,你是我兄長,我怎么能坐在你之上呢?請兄長坐吧。”
劉肥幾番推辭,劉盈就是不許,愣是讓他坐在上位,自己則是坐在了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親切的寒暄著。
劉肥起初還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劉盈一番交談,他也就安心坐在了上位,跟左右兩個兄弟有說有笑的說著齊國的事情。
而此刻,呂后的眼神變得格外的冰冷,渾身都散發著寒意。
她緩緩起身,對近侍冷冷的說道:“來人啊,給齊王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