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相,宋先生,大明走到了今天,萬世之功,至關重要,就差這最后一步,還望你們二位能以國事為重,協助我把這事做好,拜托了!”
朱標竟然起身,向孫炎和宋廉深深一躬。
這兩位慌忙拜倒,連忙道:“請殿下務必放心,臣等必定會竭盡全力,此事不光是殿下的大事,也是臣等一生功名所系,萬萬不敢兒戲!”
孫炎和宋廉并沒有撒謊,他們一個是首輔,一個是都給事中,確實是站在了文官的頂點,再往前,已經絕無可能。
而眼下最關鍵的,就是關于皇家財產的這事情,如果做好了,確實是萬世之功,到了什么光景,都要稱頌。
反過來,如果弄砸了,錯失良機,他們這輩子只剩下無窮遺憾,甚至還會被后世埋怨。
因為朱標的堅持,加上張希孟的周旋,勉強讓老朱同意,清理皇家財產,明定產權。
從表面上看,這僅僅是為了征稅方便,但是更深遠的意義,卻是怎么說都說不完…首先皇家不再特殊,至少在財產上面,要接受國法約束。
僅僅這一條,就解決了歷代以來,皇權肆虐的很大弊端…即耗費國帑,揮霍民脂民膏的問題。
像老朱這種,能自我約束的帝王不多。
攤上了那種能玩能鬧的,很容易就弄得山窮水盡,府庫空虛。
漢靈帝如此,晉武帝如此,唐宋天子,包括所有的大元皇帝,幾乎都這個德行。
這里面有一個問題,比如說皇帝想要多個三五百萬兩,生活過得寬裕一點,舉一國之力,奉養一人,真的就會鬧得山窮水盡嗎?
會不會夸大了問題?
其實事情不是這么簡單,比如說皇帝想多要一百萬兩,下旨征收,到了老百姓頭上,就是一千萬兩,一億兩!
歷史上的崇禎朝,就是如此…皇帝加征三餉,剿殺十萬義軍,高唱凱歌的同時,也制造了一百萬義軍,一千萬流民…越是努力,天下就越是糜爛,以至于天崩地裂,無可挽回。
而這一次劃分財產,等于斬斷了后面皇帝斂財的小手。
雖說不可能完全杜絕隱患,但是作用絕對是不可估量的。
根據擬定的規范,像皇宮這種,太廟,行宮,皇莊,這些不動產,悉數屬于朝廷,但使用權歸天家,而且朝廷不能拒絕。
朝廷需要擔負起維護保養,必要的翻修,以及損毀之后的重建任務,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則要向皇室進行賠償。
另外,諸如皇冠、鎧甲、印璽、兵器,以及彰顯皇室威儀的重要禮器,陳列擺設,也屬于朝廷所有,同樣的,需要進行維護保養。
這也就是說,老朱的玉璽,龍袍,鎧甲,奉天殿的主要陳列,藩國進獻的國禮,甚至是馬皇后的鳳冠霞帔,全都屬于朝廷。
只有一些常服、首飾、書稿,私人收藏,這些屬于皇家的個人財產。
另外有關宗正寺托管的部分,也是屬于皇家的。
只不過這部分產業,不算私人的,而是整個皇家的,每年產生的收益分紅,歸皇家支配。
經過這么一番折騰,皇家明面上每年能拿到三百萬貫花銷,加上宗正寺分紅,差不多有四百多萬貫的樣子。
總體上只有以前的四成,被砍掉了六成還多。
但是由于皇宮的養護,典禮的開支,全部甩出去了。
能用在宮中人員身上的錢更多了。
如果是以往普通宮人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次肉,現在卻是能隔三差五來點葷腥。
普通的太監、宮女、侍衛,全都高興壞了,下面的妃嬪也能多得到點胭脂水粉錢,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但是事情自然不會這么簡單!
“妹子,這是咱們一磚一瓦打下來的,現在卻要輕易讓出去,咱這心,總是空落落的。”朱元章無奈長嘆,“說實話,咱都不知道當這個天子,有什么趣味了。”
馬皇后這段時間身體不算太好,一直在修養,不過這么大的事情,她還是很清楚的。
“重八,你當初也是一無所有,二三十年,你坐擁九州四海,天下一人。如今你把這些都讓出去,千秋萬代,還會有你的名聲,煌煌史冊,必然有你洪武大帝濃墨重彩的一筆。我能嫁給你,陪著你走到今天,也是與有榮焉啊!”
老朱怔了怔,哂笑道:“這話是好聽,可到底還是有點虛…咱還有那么多孩子,咱們現在啥都沒有了,到底如何是好啊?”
馬皇后忍不住一笑,“重八啊,你真是太老實了,現在朝廷給咱們撥錢,宮里的閑錢多了。我琢磨著,拿出去投資,別的不說,投到老四,或者朱英那邊,還能虧了?等手里的錢多了,再給孩子們置辦些房產啥的,也不是不行!不過是沒了皇家產業的名頭罷了,你放心就好了。”
朱元章繃著臉,“你說得對,可咱還就是舍不得這個名頭!妹子,你說人生一世,能離得開名利二字嗎?”
馬皇后微微沉吟,哼道:“好你個朱重八,你就是貪圖名利對吧?”
朱元章把眼睛瞪圓了,爭辯道:“你怎么能這么說話?貪圖名利,那是貪圖不屬于自己的。咱堂堂皇帝,一朝帝王,該是咱的,怎么就成了貪圖名利的小人了?”
“誰說你是小人了?誰說的?”馬皇后也急眼了,“姓朱的,你敢污蔑是不是?”
這下子老朱尷尬了,“咱,咱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胡說啊!”
“我又不會說話了,你找會說的去吧?”馬皇后伸手推他。
老朱萬分尷尬,“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還這么不講理!”
“好啊!朱重八!你敢說我老?好啊,你找年輕的去,宮里頭有的是,外面也有!你有本事學司馬炎,也弄個幾萬人的后宮,駕著羊車,愛去哪去哪!別在我這委屈了你!”
說著,馬皇后還真就推著朱元章,把老朱給弄得一點主意沒有,只能狼狽逃竄!
“你啊,太能欺負人了!”
朱元章倉皇離開,他剛走,朱標就從后面悄然出來了,“母后,你跟父皇好好說說,沒事兒跟他吵什么啊!”
馬皇后翻了翻眼皮,喘著粗氣坐下,冷哼道:“標兒,你也是傻蛋!這種事情,我浪費多大的心思,都不管用,你爹是不敢跟我吵,但他又不一定聽我的。”
朱標怔了怔,“母后,你都勸不了父皇,誰又能勸得了啊?這不是要壞事嗎!”
馬皇后盯著兒子,突然笑了出來,“你可真是個憨貨!這事除了你師父,還有誰行?”
“師父?”朱標愣了,“母后,您都說服不了,我師父他有什么主意啊?難道他比您和父皇還親?”
馬皇后笑了,“親不親我不知道,反正你師父一肚子鬼主意,陛下斗不過他。”頓了少許,馬皇后又道:“說句實話,我也想不到,這一次張先生準備怎么說服陛下,且看著吧!他的本事,夠你學一輩子了。”
朱標自然是認可的,張希孟確實是手段高明,但是就拿眼前這事來說,怎么讓父皇順氣,他是半點主意都沒有,就是不知道先生要怎么辦了!
“主公,怎么一個人喝悶酒?就弄點花生米,多來兩個菜,臣陪你喝!”
朱元章抬頭,斜了眼張希孟,冷哼道:“用不著別的,這窮酒別有滋味,你想喝就坐下!不想喝就走!”
張希孟只能笑了笑,坐在了老朱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后一飲而盡。
“主公,您還記得一件事不?”
“什么事?”
“就是當初臣說過,不必一定要傳國玉璽,收集各地黃金,鑄造金印,也是不錯的!”張希孟笑呵呵道。
確實,當初剿滅北元,朱元章心心念念,就是找到玉璽,沒有傳國玉璽,那就等于沒有正式編制,老朱自然不甘心。
彼時張希孟鼓動老朱,說是征服疆土,收集各地黃金,鑄造金印,也足以號令天下,而且比起傳國玉璽更有意義。
這事老朱當然記得,“先生,你提此事干什么?咱的大印已經歸了朝廷,不算是咱的私人財產了,你不知道嗎?”
張希孟笑道:“臣當然知道,臣只是瞧著海外金銀數量太大,遠比大明多得多…臣突發奇想,能不能鑄造九鼎?”
“九鼎?”
“對,就是當年大禹鑄造的九鼎,只不過彼時是用青銅鑄造,而且九鼎已經失傳…臣思前想后,如果能重鑄九鼎,而且以黃金鑄造,必定能流傳后世,萬古流芳!”
張希孟說著,竟然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到了坤輿萬國全圖前面,興奮伸手指著,“主公請看,這個世界有這么多塊巨大的土地,我們取各地的黃金,鑄造九個巨大的金鼎,陳列于大明宗廟之中,以此彰顯正統,豈不是比起當年秦始皇一統天下,還要輝煌偉大?”
朱元章眉頭緊皺,也情不自禁走了過來,“先生的意思,是要以此九鼎,象征天下一統,萬姓歸心?”
張希孟連連點頭,“確實如此,九鼎,加上一顆金印,代表華夏至高無上,萬世傳承,主公覺得如何?”
老朱緊盯著地圖,童孔微微收縮,隨后釋放,眸子里閃過異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