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說不許法外施恩,基本上就釘死了棺材板,孫炎領命下來,回到了中書省,傳達了意見。
幾位尚書當中,包括羅復仁在內,都眉頭緊鎖,很是發愁。
“元輔,陳迪在朝多年,從稅務到戶政,他經手的事務太多,跟他一樣主張的人,也不在少數,如果以謀大逆論處,只怕牽連太大,又要血流成河。你,你為何不跟殿下爭一爭啊?”
羅復仁當然不是和陳迪站在一起的,只不過屠刀落下,人頭滾滾,他不免遲疑。其余錢唐,毛貴,楊基,王進等人,同樣皺眉頭。
尚書高官,已經站在了文臣頂點,照顧自己屬下,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是面對朱元章,他們自然不敢,但是面對朱標,還是能爭一分是一分…唯獨胡惟庸,他低垂著眼皮,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句話也不說。
孫炎還瞧了瞧,最終也無可奈何,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這位就成了藁木死灰,只等著致仕回家。
“諸公,你們讓我跟殿下爭,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我怎么爭?太師的二公子已經被陛下罷了指揮使的位置…他就是向陛下諫言,說是殿下身邊出了奸佞,慫恿殿下,污蔑陛下和勛貴,是為了搶班奪權,逼迫陛下真正退位!這個桉子辦不下去,拿不出一個讓所有人心服的結論,你們打算置殿下何地?置咱們自己何地?”
孫炎這幾句話,擲地有聲,讓眾人一陣恍然…原來如此!
張承天這小子這么一鬧,其實是給朱標下了臺階,解了難題。順理成章,嚴辦這個桉子。而且明面上太師府丟了一個指揮使,二公子吃了虧。
這事情可大可小,張希孟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可他要想借題發揮,在坐的這幫人,還真扛不住。
而張太師會不會出手,自然看在場眾人的動作了。
不經意間,就布了這么巧妙的一個局,也不知道是不是張太師教的,假如不是,那這位張二公子可是功力非凡,少年妖孽!
太師府的成才率,還真是恐怖如斯啊!
現在所有人都騎上老虎背了,朱標要給老朱交代,不查不行,群臣要給太師府交代,也不能放松。
總而言之,為了自己的老命,千萬別留手了!
查吧!
眾人很快統一了意見,首先圍繞陳迪這個桉子,徹查跟他親近勾結的人,隨后嚴查教化部,揪出其中想法有問題的官吏。
另外孫炎還要求錢唐針對大明立國二十年來,種種過往,擬定一篇長文,然后交給太師審核,最終上呈陛下,通過之后,要作為最重要的教材,從上到下,一起學習。
官府這邊布置了,孫炎還把羅貫中找來,詢問他的意見,看看如何整頓文壇…
大明朝自上而下,一股狂風卷起…僅僅半個月時間,就有一百多位官吏被拿下。
這已經是多年來沒有的大動作。
而且不光是官吏,更多的文人,也被抓起來,一邊嚴懲不貸,一邊推行教化,整個朝野,忙碌不止。
就在這一日,太子朱標拿著一份東西,又來張希孟的府邸。
等他剛一來,就發現太師府透著喜氣,居然掛出了彩燈,樹上多了幾朵大紅花。
張希孟也沒在書房,而是去了廚房,親自掌勺下廚。
“這,這是什么喜慶日子?”朱標大惑不解。
張承天笑嘻嘻迎上來,“歡迎光臨,實不相瞞,我剛剛通過了江西的省考,準備去星子縣擔任法房書吏,殿下,咱們只怕要過幾年再見面了。”
朱標一怔!
他這下子可真的吃驚了,按照大明的設計,進士科是存在的,由禮部負責,通過進士科考試,直接升入中書各部,御史臺,五軍都督府,或者是市舶司等朝廷直屬衙門。
參加進士科考試,必須有足夠的文憑,普遍都是那幾所頂級學堂,加上剩下的幾個師范學堂,普通人是很難擠進去的,去了也是送菜。
另外呢,各省的省考,也會錄取大批官吏,這些官吏的起點就低了很多,要從縣開始,有的甚至要負責鄉鎮。
好在眼下大明,學歷歧視不嚴重。你考進來,當了官,有了政績,該提升就提升,沒有說中學的就一定干不過濟民學堂的。
但是通常情況下,能考入濟民學堂,都是人尖兒,而且起點高,晉升更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有些地方的省考,會比禮部的會試還可怕。
其中江西省的考試,就是難度最大,沒有之一!
而濟民學堂所在的星子縣,又是難上加難,難得沒邊!
道理很簡單,普通人很難在濟民學堂周圍弄到房舍,安家立業,可一旦考上了星子縣的官吏,就能順利把戶籍遷過去,從而給下一代謀個好去處。
也就是說,你考上了星子縣的官吏,不管自己受益,還全家得實惠!
因此那幾個名額,簡直搶得比會試還要狠上幾倍!
張承天雖然沒有讀濟民學堂,也沒有參加禮部會試,但是小胖子提前通過了難度更大的江西省考,還順利考進了星子縣衙門。
難怪太師府張燈結彩,連老師都親自下廚。
張承天這小胖子,有兩下子啊!
“張師弟,那個…我要恭喜你。其次,連累你丟了指揮使的職位,我,我有愧于心…”
張承天很大方擺手,“沒事的,我要是還有指揮使在身,我就沒法參加考試了。說來說去,我還要謝謝殿下,你成全了我啊!”
朱標臉色略微尷尬,這么說也沒錯。
可就在這時候,有人怒氣沖沖,到了張府!
“是陛下!”
“張承天!你個混小子!”朱元章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娘的聰明啊!故意觸怒咱,讓咱免了你的指揮使,然后就去考試了。你處心積慮!怎么,給咱當官就那么丟人?讓你受委屈了?對吧?你小子想氣死咱啊!”
果然,朱元章明白過來,找張承天算賬了。
小胖子誰也不服,就服他爹!
張希孟算是把朱元章琢磨透了,這也是張希孟要教給張承天的最重要的一門課程。沒有足夠的把握,就別挑戰這種高難度的玩法,你個小家伙,還要多修煉。
“陛下,臣,臣也是沒了官職,就想著隨便找點事情做,我不過是隨便參加考試,僥幸通過罷了…要是陛下覺得不合適,大可以把我拿下來,我還給陛下當指揮使,您看行不?”
“行你個大頭鬼!”朱元章氣得罵人,星子縣那么幾個位置,全天下都在盯著,張承天算是正兒八經通過考試,并且已經公布出來了。
這時候突然免了張承天的資格,要怎么說?
是張太師的公子考場舞弊?
還是陛下破壞國典?
無論哪種說法,老朱都接受不了。
“臭小子,算你厲害!但是咱可告訴你,你走馬上任,咱必定會盯著你,你要是不好好干活,拿不出政績,咱們慢慢算賬!”
朱元章切齒咬牙,張承天毫不在乎,反正他是實現了目標,老朱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正在這時候,張希孟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菜肴,可以開席了。
朱元章帶著一肚子怨氣來的,沒辦法,只能化憤怒為食量,先夾起一個大肘子,吭哧一大口,肥美多汁,張希孟要是不寫書,當個廚子,也是不錯的。
老朱一心干飯,卻不提防,朱標跟張希孟聊了起來,“先生,我讓他們擬定了一個方案,就是分割皇家財產,我想向您請教。”
張希孟早就知道朱標有這個心思,只是沒想到能這么快。
“殿下,你打算怎么辦?”
“先生,我是這么想的,皇家財產,應該切開兩塊,有些宮殿、園林,這個不能單純算是皇家的。”
張希孟點頭,“殿下之言有理,那殿下準備?”
“這部分列為朝廷財產,只做禮儀之用,維護要朝廷出錢。”
張希孟笑道:“這么安排也妥當,剩下的呢?”
“剩下的也要嚴格規范,只許供應皇宮人員開支,別的一概不許!”
正在啃肘子的朱元章聽他們聊天,就覺得不對勁兒。
“什么意思?咱住的皇宮,還不屬于咱了?”老朱急了,“朱標,你想把咱趕去皇覺寺啊?”
朱標無奈道:“父皇,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如果皇宮能順利傳承,那家中有許多房產的,又該怎么辦?咱們不能兩套標準。”
朱元章不管這套,怒道:“你的意思是咱折騰了一輩子,出生入死打天下,最后住的地方都沒了,是吧?”
“不是!”朱標只能耐心解釋,“皇宮是歸了朝廷,是國家財產,但是皇室卻可以免費居住,并不是要把您老趕出皇宮,也沒人敢這么干!而且皇宮維護的開銷還是朝廷負責,其實是咱們賺了。”
老朱翻了翻眼皮,“這么說也對…不過那皇宮每年的開支呢?還是原來的數嗎?”
朱標無奈道:“自然不是,孩兒打算將宮殿維護,還有主要禮典的開支,都交給朝廷,咱們就不用操持了,也能省點心。”
朱元章可不是傻子,這種話哪能欺騙他!
“不操心?可也沒幾個錢了!你當咱啥也不懂啊?”
朱標毫不相讓,“父皇,你要是這樣,孩兒就沒法推動改革了!”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吵起來了…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