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莊園之后的朱雄英,完全放飛自我,什么都往嘴里塞,能吃能跑,磕磕碰碰也不哭。看著孫兒的樣子,老朱似乎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還真是隔輩親,越看越喜歡。
說來也怪,由于小時候染了水痘,朱雄英身體不太好,宮里頭用盡心機,照顧皇孫,既怕冷著,也怕熱著,小心翼翼,生怕出一點差錯。
結果幾年下來,每到春秋換季,朱雄英還是時常染病,有時候一病就要十天半個月,弄得上上下下,哭哭啼啼,愁云慘淡。
誰都知道這個嫡傳長孫非常重要,但越是想辦法,就越沒有辦法。
甚至有人私下里傳言,說是朱雄英不像是命長的樣子,必定早夭。
這些話朱元璋雖然沒聽到,但孫子身體不好,他確實擔憂。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從有了莊園,朱雄英在外面亂跑亂跳,小家伙的身體還好了許多。不但沒有病,還長高了不少,沉甸甸的,身上也有肉了。
這可把朱元璋高興壞了,對他來說,孫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面對兒子們,他還盼著兒子要好好讀書,努力向上。
如果誰不努力上進,就會挨老朱的家法。
可是到了朱雄英這里,老朱就舍不得動手了。
不但舍不得動手,他還經常跑過來,跟朱雄英一起開荒種地。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能干什么?
還不是老朱面朝黃土背朝天!
可偏偏朱元璋就樂此不疲,朱雄英提出種什么,老朱就爽快答應。
必要的時候,朱元璋還把張希孟叫過來,讓這位太師大人,充當免費勞力。
張希孟氣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你們祖孫玩農家樂,拉上我干什么啊?
不過張希孟很快發現了一些問題,朱雄英這孩子倒不是單純玩樂,他會花費很長時間,盯著那些新長出來的幼苗,從頭看到尾,不放過任何細節。
相比之下,朱元璋也沒有這個耐心,他只是關心莊稼長得好壞。
因此每次張希孟過來,朱雄英就顯得很高興,畢竟這是唯一一個愿意跟他一起觀察這些東西的成年人。
比如這一天,朱雄英就盯著兩朵不一樣顏色的牽牛花發呆。
張希孟湊過來之后,朱雄英忍不住道:“先生,先生…你看,這朵顏色深,這朵顏色淺,兩朵花除了顏色,都,都是一樣的。”
張希孟看了看,果然如此,忍不住笑道:“沒錯,你觀察很正確,確實很有趣。”
“那是為什么啊?”朱雄英好奇道。
張希孟忍不住失笑,“我也不知道啊!或許有什么東西在主導著…你有興趣找出答案嗎?”
朱雄英蹲在地上,認真看了又看,隨后用力點頭,“我會努力的。”
從這一天開始,朱雄英還真當成一回事,開始仔細觀察…從牽牛花開始,到其他各種花花草草,田里的莊稼作物。
像什么蕓豆,蠶豆,豌豆一類的,他也不會放過。
經常一看就是小半天。
朱元璋簡直欲哭無淚,好容易不用種田了,又成功活回去了,這可怎么辦啊?
只不過相比老朱的郁悶,張希孟卻是看出了朱雄英的天賦。
他在陪著小家伙聊一段時間后,就試著讓朱雄英學會觀察記錄。
比如說牽牛花,一個莊園里面,至少能找到三四種顏色。
有紫紅的,粉色的,還有白色的,深藍的…情況各異,但長相都基本相同。
到底是什么力量主導著植物花色呢?
朱雄英道:“先生,會不會是隨便開的?就是想什么顏色,就是什么顏色?”
張希孟笑道:“或許吧,不過還要確定。”
“怎么確定?”
“我們搜集種子,把花色記下來,明年種到地上,等再開花不就知道了。”
朱雄英認真聽著,小家伙反復想了好半天,終于大致明白了張希孟的意思,忍不住拍起了巴掌。
小家伙變得很認真,很專注。他會叫著老朱,到處尋找,他記錄下花開的顏色,等種子成熟,取下來,裝進袋子里。
貼上標簽,當成寶貝似的收起來。
小家伙還反復叮囑朱元璋,不許給他弄丟了,明年還要種出來,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讓這些花的顏色不一樣。
最初老朱只當是孩子的玩笑,沒有在意。
但是漸漸的,老朱意識到了問題。
因為不光是花的顏色不一樣,譬如說種植的水稻,有的稻穗就長,就多,有的就少,就稀疏…同一塊地,水肥的情況應該差不多,但為什么稻穗的大小不一樣?
是不是說,一直都挑選大的稻穗當種子,就能長出越來越大的稻穗,產出更多的稻谷呢?
朱元璋想到了這里,突然渾身顫抖起來,整個人都顯得極為興奮,要真是這樣的話,他找到了能高產的稻種,那可是了不得的功績啊!
別看張希孟更關心對外開拓,希望占據更多的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但是對外開拓,那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能有別的辦法,增加產量,那可是不錯的事情!
自從有了這個念頭之后,朱元璋比起朱雄英還積極了。
這對祖孫,只要有機會,就跑到城外,一起忙碌,一起記載,一包包的種子,簡直成了他們的寶貝。
兩個相差好幾十歲的人,朱雄英只是勉強能表達自己的意思,說話軟萌萌的,竟然和老朱在一起,一聊就是小半天。
天知道他們哪來的那么多共同語言!
唯一對此心知肚明的張希孟,卻是很高興。
的確要給老朱找點事情,他要是真能找到遺傳規律,培育出高產水稻,相信在后世的史冊里,不光是洪武大帝,農學家的名號也足以讓老朱被人們廣為傳頌。
至于朱雄英,既能強身健體,又能學點有用的知識,何樂而不為!
張希孟自然是支持,但是在一些人看來,就是陛下不務正業,不光不務正業,還帶壞了皇孫。
不過陛下不能有錯,那就是身邊有奸佞。
可問題是在老朱身邊,就是張太師。
難道這個奸佞之臣,就是張希孟?
雖然有人這么想,但到底不敢說出來。
只是有人默默找到了朱標,跟太子殿下念叨這個,你還是好好勸勸你爹,讓你爹好好帶孩子,可千萬別玩物喪志…
面對此情此景,朱標也是無可奈何。
他都不明白父皇和兒子在鼓搗什么,又能怎么勸說?
不過朱標還是仗著膽子,把事情透露給朱元璋。
老朱一聽,很不客氣冷笑。
“蠢材!糧食乃是一國根本,這要不算大事,就沒有更大的事情了。”老朱不客氣道:“咱現在懶得殺人,也沒有跟他們廢話的心思,你去告訴這幫人,別給咱添亂,不然砍了他們,在這里漚肥!”
朱標眼珠轉了轉,突然道:“父皇,您的意思是種田忙碌,是為了弄出更高產的稻谷?不是玩物喪志!”
“廢話!你爹都快五十了,還能胡來嗎?”朱元璋胡子撅起老高。
朱標滿臉苦笑,“那個,確實有不少帝王雄主,到了您這年紀,就開始煉丹打坐,試圖修出個長生不死。”
朱元璋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你給咱滾蛋!”
老朱抬起來就給了朱標一腳,朱標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不過轉過天,朱標又來了,而且還是帶了不少文臣過來。
“沒有別的,種田產糧,乃是一國根本…身為天子,率先垂范,自不必說。朝廷重臣,也不能落在后面。那個呂熙、劉仁、高萬杰,你們三位去挑糞,其他人跟著除草就行了。”
被點到名字的三個人,立刻臉就黑了。
啥也別說,誰讓他們嘴欠。
至于其他人,也是想笑不敢笑,生怕跟著倒霉。
就這樣,越來越多的高官重臣被提過來,一天活兒忙下來,腰酸腿疼,一身臭汗。有的身體不行的,等回家之后,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
他們算是領教了,朱標這家伙大多數時候,都是溫良恭儉讓的好好先生。
只是偶爾惡趣味發作,當真坑人不淺。
對此朱標只想說,要是一點壞水都沒吸收過來,豈不是白白跟著張先生學了。
反正科學育種工作已經在大明展開,還是由朱元璋和皇孫牽頭,有這爺倆帶頭,幾乎可以確定,必定能搞出點名堂了。
只是什么時候能收獲成果,還需要時間。
但是對于一些人來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譬如說,退入了漠北的王保保!
來自極北的苦寒,摧殘著這個男人的身體…盡管王保保還算不上老,但是他的身形已經開始佝僂,鬢邊都是花白的頭發。
尤其是一張臉上,溝壑縱橫,皺紋深邃。
就像大多數草原上的漢子一樣,過了四十歲,就不可抑制地走向了衰老,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而且常年征戰,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暗疾。
腿部變形,膝蓋,手指,關節變形,每到陰雨天,或是風雪來臨,王保保都疼得專心刺骨,簡直比天氣預報準太多了。
還有不斷奔波,胃病也非常嚴重。
近年來足疾又不時發作。
種種狀況,加到他的身上,王保保已經清楚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
如果自己死去,估計北元也就瓦解冰消了。
要想保住北元,唯一的機會就是擊敗大明。
只要有一場勝利,就能鼓舞人心,草原的漢子,不怕苦,只要能看到希望,就算有再多的苦,也能撐得下去!
真想在有生之年,打敗大明一次,只是一次就好啊!
或許王保保的祈禱,感動了長生天,終于傳來了消息,明朝三位藩王,朱元璋的三個崽子,率領兵馬,從河套出發,直奔和林殺來!
“好!戰機終于來了!”王保保興奮站起,突然腳尖兒一痛,又忍不住坐了下去,冷汗順著額角留下,痛風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