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底下,最缺錢的人,顯然還不是朱棣和朱棡,而是身為一家之主的朱元璋!
辦學要花錢,養兵要花錢,增加官吏,還要花錢。
甚至兒子女兒們越來越大,往后就藩成親,也都要花錢。
一想這些,朱元璋簡直腦殼炸裂,無所適從。
不過這一次的案子,倒是給了老朱一些思路,要不咱往后就抄家吧?
每隔三兩年,就抄一次,就跟割韭菜一樣。
只要咱刀揮得夠勤快,就不愁沒有錢填充國庫。
這不,李善長和毛驤一起來拜見朱元璋。
“李先生,坐吧!”
朱元璋給李善長賜了個座,而且還是有靠背的,不光有靠背,還給了狼皮墊,生怕李相公凍著,可謂是體貼備至。
老李感激涕零,謝恩之后,隨即向老朱匯報情況。
“上位,老臣是先說文官這邊,還是武將這邊?”
老朱頓了頓,無奈道:“隨便吧,只怕誰貪的都不少!”
李善長老臉一黑,只能道:“那,那先從御史臺說吧…楊憲此獠,大肆提拔任用心腹,御史臺中,有超過三成御史,皆是他的黨羽爪牙。他們利用巡查各處的機會,肆意斂財,其中各地的稅款,就有不下五百萬貫!”
“荒唐!咱是讓御史監察各地官吏,他們自己居然監守自盜,變成國之蠹蟲!實在是可惡透頂!殺!全都該殺!”朱元璋憤怒大吼。
李善長隨即又道:“上位,這還只是楊憲貪財的一個手段而已。監察御史,除了監督稅款之外,也負責監督商賈,各地的鈔關稅卡,還有市舶司,他們都派人前往,尤其是貨物出口,必須由御史臺核準,這也給他們走私提供了方便!”
雖然大明朝設立了稅務部,但地方上還是缺少足夠的官吏,通常情況,都是地方官負責收稅,而御史臺負責監督。
再有市舶司這一塊,當初張希孟和朱元璋商討,認為要保證貨物價格,不能隨便出口。大明商人互相競爭,豈不是便宜了外人?
按理說這個設想是很不錯的,但總要有人落實。
除了市舶司之外,還要查禁走私,防止財稅外流…結果這一項事情,也落到了御史臺的手里。
正因為御史臺有著把關的權力,他們才跟水師攪合在一起。
水師橫行海上,基本不受任何牽制,唯獨商品要下海,從外面弄來的東西要登陸,國門捏在御史臺的時候,不給他們開門,是萬萬不行的。
這也是他們走到了一起的原因所在。
根據李善長的奏報,自楊憲以下,一共有四十多位御史,牽涉其中。
他們總計貪墨的錢財,足有一千五百萬貫以上!
水師這邊情況更糟糕,兩位侯爺,他們的家人,麾下的將領,其中指揮使一級,就有八人之多。
牽涉進來的人員,超過兩千。
可以這么說,整個大明水師,幾乎被連根拔除了。
這還沒完,他們走私往來,自然要有商人配合,被牽連進來的商賈,又有上千人。
別的不說,光是從廖家和俞家,抄出來的黃金,就有一百萬兩以上!
看著厚厚的清單,朱元璋好像要炸了一番!
蠹蟲!
全都是大蠹蟲!
咱辛辛苦苦治國,殫精竭慮,不眠不休…每年國庫都有虧空,弄得咱不得不發債度日。
可這幫畜生倒好,借機斂財,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一個個發了財,吃香的喝辣的,金銀堆積成山,另一邊,國庫空虛,運轉艱難,這就是大明的功臣嗎?
“李先生,廖永忠和俞通海,他們當初幫著咱渡江,立下了大功!”
李善長一怔,心說陛下是什么意思?
就聽老朱繼續道:“他們兩家之中,都有人為國戰死,是拿命換來的爵位!”
李善長更加驚訝,難道說陛下要網開一面?
這不是老朱的性格啊!
果然,就聽老朱冷哼道:“以朋友情義,投桃報李,咱該網開一面,給他們一條活路…無奈他們貪墨過千萬貫!所作所為,簡直罄竹難書。咱想饒他們,也沒有道理。李先生,你立刻把他們的罪狀寫明白,明發天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聽到這里,李善長微微一怔,“上位,此事能不能稍微緩一緩?”
朱元璋勃然,“什么意思,難道要咱包庇他們不成?”
李善長慌忙道:“上位,此案涉及文武官吏,差不多一千人。貪墨的錢財,足有兩三千萬貫以上…如此大案,別說大明朝了,縱觀歷代,也是空前的。老臣唯恐如實告知,有些人還是不信,會懷疑有意誣陷。老臣以為,是不是繼續徹查,把所有案件查清楚,然后在公布天下,做到萬無一失。”
一個案子,大到了讓辦案的人都懷疑人生,也是沒誰了。
朱元璋一怔,也略有些遲疑,要不要緩一緩?
這時候毛驤突然道:“李相公,這么大的案子,如果不能盡快公布消息,人們也會議論紛紛,妄加揣測!”
李善長語塞了,雖說以毛驤的地位,跟他爭辯有些不自量力,但毛驤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案子竟然弄到了這一步,老朱心里頭越發煩躁。如果把那些商人也算進來,這一次的金額絕對是幾千萬貫以上,幾乎能占到大明財政收入的一半!
想想都覺得驚訝,老朱的臉也發燒了。
自己也算是勵精圖治,辛辛苦苦。
還覺得是大明盛世,君正臣賢,結果就出了這么個事,一個大比兜,結結實實,糊在了老朱的臉上。
真是太丟臉了!
想到這里,朱元璋更是怒不可遏,無論如何,必須把涉案的人,做成人皮枕頭,不然沒法吐出胸中的怨氣!
身在北平的張希孟,得到消息也不比朱元璋晚多少。
“聞所未聞,亙古未有,張相,這些人何以能貪墨如此之巨?不會是弄錯了吧?”齊泰簡直懷疑人生了。
同樣懷疑人生的還有練子寧、黃子澄等人。
大家都是驚訝之余,又不敢置信。
難道是活在夢里不成?
和幾個人比起來,張希孟并不是那么吃驚。
甚至他還覺得有點少,如果再過幾年,沒準這幫人能貪出一個國庫的錢。
張希孟微微沉吟,就說道:“你們知道以天下之大,商賈之富,能到什么地步?”
黃子澄率先道:“張相,我聽說現在的大明,百萬貫錢財的商賈,所在多有。甚至也不乏家產過千萬的巨賈,堪稱富可敵國,著實是讓人目瞪口呆。”
張希孟又道:“確實不少!但你們想過沒有,換個思路,不是他們太能掙錢,而是我們國庫能收上來的稅,太少了!”
幾個人一怔,覺得心有所動,連忙道:“請張相明示!”
張希孟嘆道:“歷代以來,征收商稅,都是個非常麻煩的事情。國家太大,情況太復雜,收稅又太難。明明我們有發達的商貿,絲綢之路,我們的茶葉絲綢,每年都能換取巨萬收入。這些錢流到民間,到了商賈的手里,唯獨進不了國庫。伱們會不會覺得太遺憾了?”
這時候方孝孺突然說道:“張相,學生有些事情,想請教先生…這一次的事情,起自查抄水師走私,由走私牽連到兩位侯爺,又牽連到御史臺,以至于釀成了這個第一大案!”
方孝孺探身道:“張相,這里面有什么聯系?”
張希孟呵呵一笑,“你這么問,差不多已經點到了關鍵的地方…這些錢財,就是國家沒有征收上來的商稅!”
幾個人都大吃一驚,傻傻盯著張希孟。
“你們不會覺得,做生意可以不需要打點,不需要疏通關節吧!也不會認為僅憑著增加了幾個部,就能把天下的商賈貿易全都管住吧?”張希孟笑道:“既然管不住,就肯定有人下手。商賈要找人庇護,也就需要花錢…說白了,不管是水師,還是御史臺,他們撈的都是這一筆錢。田賦商稅,都是國家稅收,他們占去了一半,想要富可敵國,又有什么難度?”
幾個人聽到這里,忍不住恍然大悟。
“張相,既然如此,要,要怎么辦才好?”
張希孟道:“自然是嚴格立法,凡事都按照規矩辦。把上上下下,都監管起來。不留任何漏洞。”
方孝孺大喜道:“這樣最好!張相,趕快向陛下上奏,請求陛下降旨才是。”
張希孟突然呵呵一笑,“我方才說的話,不過是一句空話,要怎么定規矩,怎么監管?沒有成熟的方略,又怎么做得起來?”
方孝孺愕然,黃子澄稍微思量,突然道:“張相,此事與我們在北平征稅,是不是有些關系?”
張希孟撫掌大笑,“說到這里,道理就通暢了…沒有錯!在應天不管設立多少衙門,都只是能管個大略,要想真正拿出可行的方略,就必須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進行驗證。也需要一個鐵面無私,秉性剛強的人,來執行此事。”
這時候齊泰低聲道:“張相所說之人,不會是燕王殿下吧?”
張希孟含笑不語,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也終于明白過來,難怪張相公怎么會偏愛燕王呢!敢情他身上扛著這么重的擔子呢!
對了?
燕王呢?
怎么還沒從太原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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