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石頭因為有事,早早拜別離去。
客棧的后院,周一仙在吃過早飯后,就開始重新收拾自己的算命攤子。
雖然從玉連城手中弄了兩百兩銀子,夠他吃喝很久了,但人總不能坐吃山空。
小環則是坐在旁邊的的凳子上,小腳一晃一晃的,吃著糖葫蘆,也不上去幫忙,讓周一仙直翻白眼,腹議不已:“整天都吃糖葫蘆,等以后吃壞了牙,有你好受的。”
世間漸漸過去,在周一仙重新找來一根竹竿和帆布,在帆布上寫好“一卦千金”,又綁在竹竿上后,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終于弄完了。
而此時也快到中午,該吃午飯了。忽的一片陰影將他籠罩,眼前也出現了一雙人腳。
周一仙吃了一驚,心道:“莫非是昨天那和尚,嫌兩百兩銀子太貴,要過來搶回去?老夫行走天下百余年,今天還要翻在一個小禿驢手里不成?”
“你還在給人看相么?”
忽視亂想之際,就聽一把溫和平靜的聲音響起,隱隱有幾分熟悉。
周一仙起身抬頭看去,只見眼前是個中年人,細眉方臉,眉目儒雅,雙目炯炯有神,額角飽滿。他雙手背負身后,看似文雅之中又帶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襲儒袍,腰間別有一塊澹紫玉佩,晶瑩剔透,隱有祥瑞之氣。
周一仙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奇怪,他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人,就仿佛是釘子般釘著。驚愕的神情中,卻又帶著幾分激動,幾分欣慰,幾分滄桑。
小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著爺爺,一向貪財的爺爺臉色竟也會變得如此之怪。正要說些什么,周一仙從懷里摸出幾文錢,掏給小環:“小環,你去買冰糖葫蘆,待會爺爺再叫你吃飯。”
小環一怔,隱隱瞧出事情有些不對勁。但終究還是小孩,沒有考慮太多,當下應了一聲,就拿著銅錢,小跑出去了,還是冰糖葫蘆更重要一些。
周一仙和中年男子相對而立,互相看著對方。
過了半晌,那中年男子終于緩緩道:“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周一仙望著遠方,神情復雜:“有幾十年了吧,真是歲月如梭啊。”
中年男子呵呵道:“你如今閑云野鶴,神游天下,倒也是神仙過的日子,不枉你名字中有一個仙字。”
周一仙看了看中年男子,嘴角忽的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如果你想要過我這樣的日子,又有什么難了?”
那男子笑了笑,抬頭望向高緲蒼穹,徐徐吐出幾個字:“我和你不一樣的。”
周一仙嘴角譏嘲之意更重:“你自然和我不一樣,你從少年時候,看待權勢之心便是極重,到了如今,想來更加難以放下。”
那男子雙眉一皺,似有一絲怒氣閃過,身為天下權勢最重,修為最高深的幾人,已很少有人敢這般與他說話了,冷哼道:“我放不下,你又何曾放下。”
周一仙沉默了許久,才澹澹道:“你怎么會來這里?”
那儒雅男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向來自負嗎?你說呢?”
周一仙冷哼道:“若我沒有猜錯,你是為了客棧那和尚來的吧。以那和尚的神采風度,想來就是近年來名聲最盛的白衣神僧普真。普真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瞧那年齡和相貌,也應該是你的晚輩,卻不知天音寺的神僧,怎么和你們鬼王宗混在一起了。”
不錯。
眼前這個男子正是當代鬼王,鬼王宗宗主,碧瑤之父。就連金瓶兒等都能查到玉連城的行蹤,更何況鬼王。
在得知玉連城和碧瑤的行蹤后,鬼王擔心女兒,就全力奔赴過來,一路上幾不曾休息,風霜滿面,卻不想才一進入客棧,就遇到了數十年不曾一見的老友。
“爹,你怎么來了?!”
就在這時,碧瑤走入院子中,驚喜的說道。
“這不是擔心你么。”鬼王呵呵一笑,看見神清氣滿的女兒,心中舒了一口氣。
接著又瞧見碧瑤身邊鵝黃色衣裙的金瓶兒,兩女皆是容貌絕世,此時攜手而立,當真美不勝收。只是眼神有些呆滯無神。
鬼王不禁疑惑道:“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妹妹金瓶兒。”碧瑤一把握住金瓶兒的手:“妹妹,這是我爹爹,你喊鬼王師伯就是了。”
“是,姐姐。”金瓶兒木然的點了點頭,然后向鬼王欠身一禮:“晚輩金瓶兒見過鬼王師伯。”
鬼王皺了皺眉頭:“合歡派的金瓶兒?碧瑤,你對金瓶兒做了什么?你們怎么會遇到一起?”
“嘻嘻,以后再說了,已經到中午了,爹爹我們先去吃飯好了,這里客棧雖小,酒卻還不錯,就當是為爹爹你接風洗塵。”碧瑤拉著鬼王手臂,笑嘻嘻的向大廳方向而去。
鬼王身子不動,看向周一仙,笑道:“老友,若不嫌棄,便一起來?”
周一仙遲疑片刻,哈哈一笑:“當然,若有吃白食的機會,老夫當然不會錯過。”
最終,鬼王、周一仙和和剛買糖葫蘆回來的小環,隨著碧瑤和金瓶兒,來到客棧的雅間之中。偌大的雅間中,擺放這幾幅碗快和幾瓶酒。
鬼王往桌上一掃,笑道:“有酒無菜,未免有些不足。”
周一仙也嘆息道:“豈止是不足,對于我這等好吃之徒來說,簡直就是虐待老人。”
碧瑤笑道:“本來也是有些下酒菜的,不過是些尋常的雞鴨魚肉,只是先前已被普真神僧撤了下去,說是用這種粗菜來款待爹爹,未免落了下乘。
周一仙搖頭道:“不吃雞鴨魚肉,難道喝西北風不成。你們都是修道之士,餓一餓倒也無所謂,可惜我這個老人家了。”
碧瑤瞪了周一仙一眼。
這老東西,沒有請他,自己厚著臉皮跟過來,話還這么多。
就在這時,有一人笑道:“紅塵困苦,整日吃雞鴨魚肉,也難免膩味,蒙了自己的靈性,難道諸位就不想換換口味。”
來者白衣翩翩,一塵不染,不是白衣神僧普智又是何人?
鬼王先是拱手一禮,笑道:“換口味?莫非白衣神僧肯親自下廚?只可惜,我等并沒有沐浴熏香,難有這等口福。”
天下人都知道,想要品嘗白衣神僧的素齋,不但要符神僧的眼緣、心情,還要沐浴熏香,把自己也弄得一塵不染。
玉連城笑道:“周老先生游戲紅塵,鬼王權柄滔天,為了區區俗禮,又怎能即將這等客人拒之門外。”
素齋上桌了,素火腿、紅燒板栗、鍋貼豆腐、金玉滿堂…
看似簡簡單單的素菜,卻做的別有風味,就連鬼王這對美事并無多少興趣的人,也忍不住嘗了又嘗。更何況周一仙、碧瑤等人,更是不曾停下一快。
玉連城只是微笑的瞧著他們,對于一個廚師來說,一盤盤見底的碟子,就是最好的鼓勵。
“普真大師,可介意我飲酒?”鬼王端起酒杯道。
玉連城笑道:“有人曾給我說過,酒質最純,更純于水,就連祭祀祖先天地也以酒為禮,請。”
“哈哈,不愧是白衣神僧。”鬼王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玉連城忽然道:“不知鬼王對正邪兩道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