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華臺寢殿的東北角,帷幕后,一塊青石地磚忽然悄無聲息間落了下去,被吳升輕輕接住。
一顆腦袋自他脖子邊鉆了出來,吐氣如蘭:“什么地方?”
不等吳升回答,又迫不及待的往上鉆,兩人在出口處卡了片刻,磨蹭著錯了一會兒位置,終于錯開,簡葭得以從地洞中探出頭去。
觀察少時,簡葭撐著吳升的頭,飄然上了殿頂的抬梁,目光中滿是興奮。
她沿著抬梁來到墻邊的柜架處,身子倒卷而下,發現被銅鎖鎖住,這鎖還是件法器,一時間彷徨無計。
看了眼寢榻上熟睡的孟贏,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她枕下搜尋鑰匙,吳升已經來到她身邊。
簡葭以眼神示意,床榻上有個暗格,就在枕下,鑰匙可能在那里,提示半天,吳升也不看她的眼睛,反而是盯著這把銅鎖發呆。
正著急,卻見吳升伸出手去,在銅鎖上輕輕一提,鎖扣頓時化做灰屑,銅鎖就這么打開了。
這一幕很熟悉,簡葭最近這些時日看過很多次,專諸的各種寶劍就是這么被毀去的,于是暗自詫異——鎖也有魂?鎖魂?
此刻不容多想,柜門開啟,簡葭將里面的兩個飾物盒子打開,和吳升一起細看,里面果然沒有靡霏所說的魚形墜子。
這回吳升終于轉頭看向簡葭,以眼神詢問:“東西呢?”
簡葭向掛著帷幕的寢榻示意:“孟贏枕頭下還有個暗格。”
吳升努了努嘴:“人在上面壓著,怎么弄?”
簡葭笑意吟吟:“我早有萬全準備!”
兩人順著抬梁又來到寢帳處,再次倒卷下來,簡葭摸出一根燃香,將其點燃,戳在寢帳頂部,瞬間戳出個洞來,然后將香頭塞入洞中,吸氣,一吹…
她取出這根燃香的時候,吳升盡在咫尺,和她幾乎臉貼著臉,看得極為分明,只覺這燃香甚是眼熟,等她點燃的一瞬間,猛然想起來,這跟當年卜三十給自己的那根迷香何其相似,下意識就閉住了呼吸。
然后,砰的一聲,簡葭就栽了下去…
吳升簡直無語了,連忙翻身落地,爬進床榻,瞄了一眼,榻上的孟贏昏睡不醒,這迷香果然還是那么霸道!
他先將掉落在被褥上的迷香掐滅收起,再跟地板上抱起簡葭,依稀記得自己扳指中還有卜三十送的半塊殘泥,連忙取出來給簡葭嗅聞。
簡葭在他懷里幽幽醒轉,一雙大眼睛滿是迷茫。
殿外傳來宮娥的詢問:“長公主?”
簡葭下意識回答:“唔,沒事…”答完后這才醒悟,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簡單的半句話,殿外侍奉的秦人宮娥也沒聽出什么問題,或者她們亦處于半夢半醒之間,便沒再探究。
吳升在簡葭耳邊悄聲道:“你是不是傻?點迷香自己先吸一口,打算試試效果?”
簡葭歉然:“以前沒用過…”
吳升問:“你認識卜三十?”
簡葭眨著眼睛:“你也認識?”
吳升自傲一笑:“這老東西當年訛過我的錢。”
此非閑談之處,兩人輕手輕腳將倒塌的幃帳重新支好,雙雙鉆進床榻,將昏睡中的孟贏翻了個身,枕頭下方見到一個暗格。
打開之后,里面果然有一些女子的貼身雜物,卻依舊沒有魚形玉墜的半點影子。
“怎么辦?東西去哪了?”吳升問。
“不知道,格子里這些東西,應該是孟贏最常用的私物了,若是有玉墜子,按理說不會藏在別處…哎,別看,不許看!”
“這是什么?”
“跟你沒關系!”
“又不是你的東西。為什么不讓看?”
“總之不許看!”
爭執的兩人忽然同時閉嘴,殿外傳來腳步聲,秦人宮娥叫了聲:“費大夫…”
有人問:“長公主在么?”
秦人宮娥道:“夜深了,長公主已睡下。”
那人道:“通傳進去,我要拜見。”
秦人宮娥遲疑:“這…”
那人不耐煩:“王上讓我來的,有急事,快!”
秦人宮娥回應:“是…”
腳步聲來到殿門前,那宮娥稟告:“長公主,費大夫求見。長公主?”
吳升連忙將解藥殘泥送到孟贏鼻子上,昏睡中的孟贏嗆了一口,連連咳嗽。
咳嗽聲中,吳升正要拉著簡葭出帳,想辦法藏起來,殿門已經吱呀呀推開,有人大步流星闖了進來。
“費大夫?不可!”幾名秦人宮娥跟進來阻攔,卻被那人喝道:“掌燈!”
幃帳是出不去了,簡葭拉著吳升翻身向內,躲進床榻里側,吳升順手將一床被子拉過來蓋住。
兩人縮在一起,吳升感覺得到簡葭渾身都在顫抖,在她耳邊低語:“別怕。”
簡葭在他耳邊道:“不是怕,好刺激…這是費無忌。你猜他要干什么?”
吳升駭了一跳:“他不會上來吧?”
一盞幽暗的油燈亮起,宮娥還要繼續點燈,卻被費無忌打斷:“夠了,退下吧!”
幾名宮娥只得滿滿退了出去。
費無忌向床榻道:“醒了么?”
孟贏剛剛蘇醒過來,在帷帳中手忙腳亂想要穿衣,衣衫卻在外面,只得抓著層薄衾裹住自己。
費無忌制止道:“不用出來,就在帳中說話。”
孟贏頭腦昏沉,兀自發怔:“費大夫何故深夜前來?”
費無忌低聲問道:“你這兩日見過誰?”
孟贏問:“怎么了?”
費無忌道:“你就說見過誰?”
孟贏道:“只有公主簡葭,昨日來拜望我,送了些禮物。”
費無忌道:“這個我知道,除了她呢?”
孟贏道:“沒別人了。”
費無忌問:“當真?”
孟贏道:“沒有一句虛言,貴人里只有她,若是旁的,宮中的寺人、衛士、楚娥,那我也不可能不見啊。”
費無忌道:“你平日言談舉止有不妥之處?”
孟贏驚問:“被人看破了?”
費無忌道:“你先說,有沒有人看破?”
孟贏委屈的流淚:“我已經盡力去學了…我雖為隨嫁公主,母親卻是媵,向居偏宮,哪里有一絲半毫拿我當公主的?平日見人都少,怎么懂這許多禮節?我早對費大夫你說過,我學不來的。”
費無忌道:“選的就是旁人沒見過你,且你姿容出色。好了,你再仔細想想,哪里露出破綻了?”
孟贏問:“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