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您淺著點兒,我深著點兒,索中堂,咱們一醉方休!”
就在鄔思道和郭有德會談,孔太后給朱皇帝當牛做馬的時候,在南京城內秦淮河畔的一座大宅院里面,納蘭明珠正殷勤地給索額圖斟了一碗酒,又給自己滿上。
這處宅院是掛在鴻臚寺名下的,是專門用來接待貴賓的“小館驛”——有些個貴賓,譬如孔太后、索額圖、鄔思道他們,是不適合住在一座大館驛之中的。三伙人要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多尷尬?而且很多密謀密約也不方便辦理啊!
所以朱和墭就讓鴻臚寺給他們安排了單獨的院子,還都離得挺遠的,互相之間往來也不方便。而安排給索額圖的院子則要巧不巧的就在納蘭性德的宅子附近所以今兒快到中午的時候,納蘭性德的老爹納蘭明珠就帶著個日本女仆,提著幾盒酒菜,一瘸一拐的來找自己的老伙計喝兩盅了。
索額圖則讓手下安排了一間靜室,就是他和明珠倆,再加上那個在邊上伺候的日本小女仆,就再沒旁人了。
看見明珠起身倒酒,那個日本小女仆趕緊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給他們倒上,又邁著小碎步退到一邊兒。
這股子溫順柔媚看得索額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老人家當然也是有小老婆的。但是那些膚白貌美大長腿實在不是老人家能應付的,而且老得又快,沒多少年就成大媽了。更讓索額圖不滿意的是她們脾氣都比較臭,訓個幾句還回嘴。這還是好的呢,有些個八旗貴胄為了和康熙汗保持一致,娶了羅剎貴女當正室,結果因為什么事兒爭執起來后就給揍了的!有人為了這事兒想要休妻,還被索非亞叫去一頓臭罵 明珠看見索額圖的饞樣,就展顏笑道:“索中堂,這日本國的女仆您要看得上,回頭我就叫性德去給您挑個好的揚州那邊,有人專門做這個買賣的,叫什么東瀛瘦馬的。”
索額圖被明珠說破了心思,不過他也沒難為情,而是笑嘻嘻的打聽了起來:“東瀛瘦馬?都是東瀛的女子嗎?有沒有朝鮮的?”
“沒有,”明珠笑道,“朝鮮早就是大明一省了,百姓都入了漢籍。而原本壓在百姓頭上的兩班不是被遷到大明的南北二京附近,就是給發到南洋各處的新藩國去為官為吏,留在本鄉本土的百姓都分了土地,日子也好過了,誰還賣女兒?而且《大明新律》可寫明了漢籍不為奴!”說著話,明珠又搖了搖頭:“相比之下,日本國民的日子可就苦多了”
朝鮮的李溫姬算是把自己和底下的兩班貴族打包賣了個好價錢!她自己混了個女親王還成了朱皇帝的寵妃,被寵了一輩子。底下的兩班貴族則搭上了大明開拓南洋的順風車——南洋的那些藩國需要大量的中下層文吏和砍人的武士,砍人的武士當然從日本招募,所以文吏就不能再用日本鬼子了,要不然那些藩國將來是漢化還是日本化就不好說了。因此朱和墭就規定了南洋藩國的中下級文吏都用朝鮮兩班。
之所以用兩班而不用漢人官員,一是要給朝鮮兩班找個出路;二是朝鮮兩班家里人多,又等級森嚴,可以一大家子開過去鎮場子,就很容易扎下根。
而大明漢人官員本來就有很多出路,北美和南大陸還有幾個藩國等著他們呢!那可都是“大陸級”的國家,根本不是南洋島國可以比的。
另外還有個讓漢人對南洋的小島和暹羅、真臘等地沒興趣的原因就是下南洋的死亡率還是太高。哪怕已經有了金雞納霜,每年還是會死很多人——有了金雞納霜和可以大量生產金雞納霜是兩回事兒,畢竟金雞納霜的原料是金雞納樹的皮,而金雞納樹是一種相當高大的喬木,要長起來也得有些日子。
在這種情況下,大明本土的漢人如果要出海去博富貴,首選還是商王國,即便要下南洋,他們也都是去大明的海外省海峽省,那里開發比較早,條件比較好,容易生存,發財的機會也多。所以南洋那些島子上,基本就是朝鮮人壓著日本人,日本人壓著土著的格局了。
不過這點出路對于數量多達兩千多萬的日本人而言,還是太窄了。日本的東西分治,以及東西兩日本所實行的藩封體制,又嚴重制約了日本的工商業發展——東西兩日本就是兩個分割的中等規模的市場,而下面的藩國又是一個個細碎的小市場。國內關卡林立,稅收體系混亂,生產經營都非常困難。雖然也產生了一些豪商,但他們終究得依附封建領主。什么大阪豪商一怒、天下諸侯驚懼在大明資本破關而入的情況下,根本就是一個傳說了。
雖然日本也發展出了一些產業,比如紡織、漆器、捕鯨、還有金、銀、銅的采掘業。但是這些產業要么依附于大明,要么就是單純的挖礦賣資源,很難做大做強。
與此同時,由于海貿的發展、暹羅、延平、大明東北的開發,以及日本對天朝圈子的開國,又使得大量廉價農產品沖擊日本國內市場,從而加劇了日本藩主、武士、農民的困苦。
而東西兩個日本國又沒有完整的主權,不可能建立統一的國內市場,也不可能用高關稅保護自己脆弱的工商業和農業,甚至也不可能和朝鮮一樣搭大明的順風車——日本的人口比朝鮮多三倍,而且民風習俗和大明相差較多,很難消化。所以日本就很難在大明天朝的體系當中找到一個好位置了。輸出人口,就成了日本的一個優勢產業了 聽明珠說了一會兒日本國的悲劇,索額圖一臉的慈悲,連著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又“同情”地看了幾眼明珠的日本下女,才對明珠說:“端范,老夫年紀大了,心也軟了,看不得人受苦要不讓容若替老夫多救幾個東瀛瘦馬。銀子的事情好說,老夫有的是!只要老夫的這點權位還在,就不怕沒銀子花。”
明珠停住了酒杯,笑吟吟的看著索額圖。索額圖輕嘆一聲:“實不相瞞,如今的大蒙古國內是山雨欲來十二個阿哥加一個恭親王都掌握著一旗兵馬,索太后又擁有吐爾扈特騎兵和哥薩克兵,還有回、印兩八旗的支持。孔太后手里有儒八旗大半,一樣不可小覷。而大蒙古的外圍還有羅剎、波斯、印度斯坦、奧斯曼和大明,還有一群深入蒙古洋的西人,全都虎視眈眈。一旦起了亂子,只怕是毀家滅族之禍啊!端范,你能不能替老夫指一條明路?”
聽了索額圖的提問,納蘭明珠只是一笑:“索中堂,您老人家多慮了如今的大蒙古看似危機四伏,但實際卻穩得很,比當年幾乎就要一統天下的大清還要穩。當年咱們的大清是怎么垮掉的,索中堂還記得嗎?”
“這個”索額圖只是苦苦一笑,沒有接這個話茬。
明珠道:“還不是先帝和世祖沒有容人之量?世祖容不下攝政王,而先帝比世祖更甚,容不下鰲少保和三藩王如果沒有他勤鰲拜和試圖撤三藩,大公天子能起得來?只是沒想到先帝到了西域和印度之后還是改不了老毛病,居然容不下同治爺了,結果父子相殘,兄弟相殺不過萬幸的是父子兄弟都同歸于盡,還留下一個元氣沒有大傷的大蒙古。現在還有那么多掌兵的阿哥,還能控制回印兩八旗,兩位太后手里頭也各擁強兵,都表明大蒙古還有實力嗎?既然大蒙古還有實力,那么只要這些人自己不打起來,再找個辦法維持住大蒙古的牌面,還怕沒有子子孫孫的富貴嗎?要維持住大蒙古的牌面,似乎也不太困難吧?上面是南帝北汗、東西太后。中間則是八旗議會,貴族共治。底下還有一個富得流油的印度,一年可有一億幾千萬銀盧比的油水可以刮!”
索額圖聽著明珠的話,眉頭微皺,似乎若有所思,等明珠把話說完,又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說:“我全明白了大皇帝想要的就是一個大而亂,亂而弱,弱而富的大蒙古國吧?”
明珠笑道:“這樣不好嗎?國家大而弱而富,貴族又有共天下之權,索中堂家的富貴,豈不是能世世代代的保下去?”
索額圖苦笑著:“一直保到國弱而亡吧?”
明珠道:“這一天,索中堂肯定是看不到的怕是索中堂您的孫子都看不到!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索額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說的也是,孫子、重孫子的心,我就不操了且顧好眼前吧!”
南京,紫禁城,九五飛龍殿。
今兒已經是大清孔太后入住此樓的第十日,也是最后一日了她畢竟要回大蒙古去當西太后的,不能總呆在大明啊!
而且還有一項偉大的進步事業等著這位太后娘娘去推動呢!
在九五飛龍殿外頭,牽著這位“一身孝”的旗裝太后的大明皇帝,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而孔太后則干脆淚珠兒滴滴答答的跟斷了線的珍珠兒似的往下落。
兩個“j夫y婦”就和一對將要分別的情侶差不多,在九五飛龍殿外的院子里四目深情對視。
也不知道對視了多久,朱和墭終于開口了:“阿敏,這幾日,朕又替你這西太后著想了一番,覺得即將開始的八旗大會就是你和儒宗揚名立萬好機會。若是利用得好了,說不定可以青史留名!”
“圣上,妾身不想在青史上留名…”
孔太后說的可是心里話!就沖著她培朱皇帝度過的這十日,青史就不會說她什么好話…
“就算你不想青史留名,也得替安西一國考慮吧?”
安西一國指的是以碎葉府為中心的地區。朱和墭不希望孔太后再沿用西清國號,所以就建議她使用歷史上的安西都護府的“安西”之名。
以后的碎葉之主就稱“安西王”,碎葉府也可以稱安西國。
“圣上,您可真會替妾身著想…”孔太后眼淚蒙蒙地看著朱和墭,心里別提有多感激眼前這個老男人了。
朱和墭被這個小寡婦感激的眼神看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哪兒是在替孔太后著想?他是在給西邊那個“朕即國家”的大法蘭克挖坑呢!
據他知道,在歐洲那旮旯,有點思想的人都很迷民主,對于路易十四的那一套絕對君主制是很反感的。所以朱和墭就想著給法蘭克帝國未來的思想家,比如伏爾泰、盧梭、狄德羅等人樹立一大一小兩個榜樣。
大榜樣當然是大蒙古國的八旗民主和四巨頭共治了看著很好很進步,但實際上沒什么用處。因為大蒙古國總的來說是個三百萬國族對八千萬阿三實行殖民統治的國家,這個基本面不改變,怎么搞都好不了。
至于小榜樣則是安西國了,雖然處在一個鳥不拉屎的“歐亞大陸中心”,但人口少,國族比例高,有大明的扶植,可以從印度吸血,還可以在大明、共濟會、青幫、儒宗等勢力的支持下發展成一個銀行業的中心——如果歐亞之間的金融往來不走海路,而是由儒八旗武士負責押送走陸路運輸的話,安西國正好位于中心,所以真要搞也是能搞成的。
這么一個人口少,有血吸,有人罩,還能依托東西方貿易搞金融的小國當然可以把八旗民主搞得很好搞好了不僅可以給伏爾泰、盧梭、狄德羅他們看,而且也有利于穩定。一個搞銀行業的小國,可萬萬不能亂起來。
想到這里,朱和墭就摸出一個大錦囊遞給了孔太后,笑著道:“阿敏,這是朕給你的錦囊之計你路上慢慢看、細細看,如果覺得可行就給朕回個信,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幫你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