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蒙古康熙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一日,上京府城南門永定門口,已經聚集區了一群披麻戴孝的人物。白幡白旗已經張掛起來,白色的牌坊也按照國喪的規制搭建了起來。
剛剛過去的可是大清太上太皇太后有三個“太”字啊!那可真是大的沒邊了。給她老人家發喪的規制,那還能低得了?
大蒙古國上下內外,有頭有臉的人物,得知老太后沒了,也都急急忙忙的往上京這邊趕過來奔喪!今兒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來?佛曉的時候,就是滿滿的上京城儒八旗的兵丁趕過來維持秩序。過了一些時候兒,居然還來了不少蒙八旗的索倫騎兵和錫伯騎兵一水的胸甲大馬鋼盔,那可是蒙古大汗康麻子的親兵!平素很少在上京出現,沒想到今兒也來了。
日頭漸漸升起時,大群的穿著孝衣西清朝廷的官員也都騎著馬從各個坊里面出來,全都聚集到了永定門內。
和他們一塊兒過來的還有住在城內各坊當中的儒八旗丁壯這些人平日都是城內城外兩頭住,上番服役當值的時候就入城,下番后就去城外的莊子居住。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兩頭安家,大老婆和大老婆養的孩子都在城內住,城外通常還有一房胡姬小日子過得也沒誰了!
這些儒八旗的大爺們互相都很熟悉,現在聚在一起,不一會兒就開始互相打聽了。
“快看,熊中堂到了!他前一陣還在碎葉府督造城池呢,昨兒晚上才回,沒想到今兒一大早就來接人,也不知道接的那位是誰?”
“還有張老中堂,老中堂不是在谷地督軍嗎?怎么也回來了?”
“昨天下午才會,今兒也來接人了。”
“到底接誰啊?”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位太上皇唄!”
上京的儒八旗通常是不會管康熙叫大汗的,在他們看來,康熙還是大清的太上皇!
“太上?他總算到了?老太上太皇太后都沒了,他怎么才”
“嘿嘿,這還不是明擺著嗎?這位太上不是真”
“小聲點,小聲點,別亂說!小心被那些索倫兵和錫伯兵聽見,他們可是太上的人!”
這些儒八旗的大爺這幾年都快忘記怎么當奴才了?
而且他們也不是奴才,而是和科爾沁蒙古一起成了中亞這里的主子了。
現在蒙八旗、清八旗、回八旗的主力都已經去了印度或阿富汗,中亞這邊就是儒八旗和哈薩克草原上的科爾沁蒙古搭伙過日子兩方面也熱絡的很,在老太后的撮合下,這兩年新娶媳婦的清八旗子弟都娶了科爾沁蒙古的姑娘,而清八旗的妹子也都嫁到了科爾沁。
儒八旗的步兵、炮兵厲害,又會打造鐵器和先進的火器。而科爾沁的騎兵挺厲害,又能養馬。
兩邊一合作,中亞這邊無敵了!
而且東邊的準噶爾、北邊和西邊的金帳汗也都同康熙汗要好,不會出兵打儒八旗和科爾沁,所以他們滋潤的都快忘乎所以,都敢議論起康熙汗的真偽了。
當然了,更過分的事情還在后面呢!
不知道誰忽然大喊了一聲:“皇上來了!”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山呼萬歲的聲音馬上就起來了!
礽騎在馬上,心里面正傷心難過的時候,就聽見周遭的人們在山呼萬歲!
他還有點不明白,于是就向落后自己半個馬身的老師,同時也是儒宗五大佬之一的王琰提問:“老師,他們在喊皇上萬歲可是我沒有看見皇阿瑪。”
王琰捋著花白的胡子,一臉正色道:“他們喊的皇上就是您啊!”
“我?”礽皺起眉頭,“可皇上不是我阿瑪嗎?”
“曾經是,”王琰道,“但丟了北京城后,皇上就是您當了,全大清都知道的,從那時起您就是我大清的皇上了!所以您一定要振奮精神,努力”
一聽這話,礽好像明白了什么,皺著眉頭低聲道:“我知道了,原來他真的不是我阿瑪!”
王琰被他的話嚇了一跳,老爺子當然也聽過“真假皇阿瑪”的傳言,但他知道真相當年他也是在南書房行走的文官,和康麻子那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他能不知道現在的康熙汗是不是真的?
“大王,”王琰感覺對礽說,“您阿瑪真是您阿瑪,如假包換的!”
礽聽他這么一說,就點點頭,一張稚嫩的,還有點胖嘟嘟的包子臉皺了起來,壓低聲音道:“老師,我明白了我阿瑪是換來的!”
什么?換來的?王琰都不知道該和自己的學生說什么好了,雖然礽的腦子有點笨,也不愛學習,總仗著自己是大王就不做功課,但也不至于把“如假包換”理解成“阿瑪是換來的”。
“錯了,錯了,”王琰連忙搖頭道,“大王,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如假包換的意思是”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萬萬歲”
王琰的話礽哪里還聽的見?永定門內外,這個時候已經是一片山呼萬歲之聲了!
而礽也沒心思再和王老頭討論“如假包換”的意思。他讀書再不用心,也能從字面上解釋“如假包換”。不過他這個當大王當皇上的,還是有點政治頭腦的,知道有些話不能明著說,得說“黑話”。
“如假包換”不是有個“假”還有個“換”嗎?不就是在暗示現在的康熙是假的,真的已經給人換走了!
再加上之前布木布泰臨終時候的話,以及這些年傳到他耳朵里面的那些傳言,礽已經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確定他阿瑪被人調包了。
不過事關阿瑪的真假,只有七八成的把握是不夠的,必須得有十成的把握。所以礽還打算待會兒見著康熙汗后,再進一步進行試探一定要摸清楚阿瑪的真假,然后再決定該怎么辦?
想到這里,礽就揮動馬鞭,驅馬向前,在儒八旗子弟的一片歡呼聲中向永定門奔去。
康熙汗這個時候也聽見山呼萬歲之聲了。
他已經在數千護軍營的名索倫騎兵和錫伯騎兵,以及萬余清八旗步軍燧發槍兵的護衛下,開到了上京府南門永定門外,距離永定門城不過三四里地兒。
一座似曾相識的中式城堡,已經赫然出現在康熙汗的眼前了。
這座中式城堡當然比不了北京城那么雄偉壯觀,城墻一點不高,只有區區兩丈有余,也沒有包磚,只有裸露在外的夯土,看著非常丑陋。永定門城上也是光禿禿的,上面根本沒有城樓、箭樓,就是個光禿禿的夯土臺子。如果不是城外的壕溝、羊馬墻修得非常到位,城墻外側還修了不少三棱臺馬面(這是借鑒棱堡的設計),這座城堡一定會給人一種馬馬虎虎湊合著修起來的感覺。
但就是這么一座有點湊合的上京城,卻還是勾起了康熙大汗的思鄉之情!
看著越來越近的城池,康熙汗的眼眶都濕潤了。他雖然有了南京平天府(拉合爾)、北京開天府(撒馬爾罕)和上京齊天府(塔什干),但是真正讓他魂牽夢繞的還是北京順天府 再也回不去了!
康熙汗剛想到這里,耳邊就響起了漢語的山呼萬歲的聲音。
他從自己的思緒當中陡然醒來,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于夾道跪迎的儒八旗兵丁和旗民當中了,他再抬頭一看,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上京齊天府的永定門外了。
永定門外壕溝上架著的長橋就在康熙汗前方十余步外,長壕外的大路兩側已經擠滿了山呼萬歲的旗兵、旗民,已經很久沒有被說漢話的人這樣跪迎過的康熙汗似乎又找到了當年在中原當圣主的感覺,于是他勒住戰馬的韁繩,然后向道路兩邊的人們揮手致意。
這一揮手,康熙發現有點不對,這些跪迎的旗兵、旗民怎么都臉朝著永定門呢?
雖然在中原的時候,跪迎皇上的老百姓是不能抬頭看皇上長什么樣的。但是他們也不能側著臉對皇上啊,他們應該趴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啊!
哪兒有直著上身,然后拿側臉對著皇上的?
康熙剛想到這里,他前方的長橋上有人過來了,與此同時山呼萬歲的聲音更響了。
康熙忙抬頭一看,發現一個披麻戴孝的少年,正騎著一匹高大的波斯馬,在一群同樣穿著孝服的臣子簇擁下緩步而來。康熙再定睛一看,總算認出這少年正是自己的兒子,大蒙古國的太子,西清汗國的汗王愛新覺羅.礽。
“大清萬歲!大清皇帝萬歲!”
不知道誰突然卯足了氣力一聲發喊,然后就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大清萬歲!大清皇帝萬歲!”
康熙心想:“看來儒八旗還是忠大清的不對!大清沒了!朕也不是大清皇帝了!那他們這些人是在向誰歡呼?”
康熙剛想到這里,那策馬而來的少年已經在長橋之上勒住了戰馬,然后就看見他緩緩抬起了右臂。他一舉手,人們就漸漸停止了歡呼,沒一會兒長橋兩邊,就安靜了下來。
原來這些儒八旗的旗兵、旗民都在向礽歡呼。
雖然礽不當皇帝很久了,但是儒八旗的旗兵旗民卻依舊把礽當成他們的皇帝,當成了大清皇帝 康熙想到這里,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陰沉了。
大清皇帝他不當,不等于別人可以當!
“兒臣礽,恭請皇阿瑪圣安!”
礽這個時候已經翻身下馬,向康熙汗行跪拜禮了。
康熙低頭一看,心里面的火更大了。原來礽還跪在長橋的橋面上,距離自己的至少十步!
這個礽之前不出城郊迎,現在更是遠遠的跪在長橋上相迎這是一個孝子應有的態度嗎?
想到這里,康熙就有點惱了,開口就道:“礽,你怎么跪得那么遠?”
“皇阿瑪,”礽道,“太上太皇太后臨終時曾有交代,讓兒臣在她老人家的白事辦完前,不要離開上京府城一步所以請皇阿瑪恕罪。”
康熙臉色鐵青。
因為礽管布木布泰叫太上太皇太后,而不是太皇太后。
這個太上太皇太后代表的是大清法統因為是從同治帝礽這里算輩份的。
而太皇太后則代表大蒙古的法統,因為康熙是她的孫子。
現在礽這么稱呼布木布泰,意味他還自認為大清皇帝。
這是逆子啊!
皇權豈容他人染指?康熙正要發作,邊上忽然傳來了孔圣公的聲音:“大汗,時候不早了,進城吧!”
聽見孔圣公的話,康熙馬上就冷靜下來了。
礽是逆子沒錯,但他現在是有實力的逆子,他這是基于實力的忤逆不孝啊!
上京府城的儒八旗二十萬眾,都當他是皇帝!
儒八旗的另一個大頭頭儒宗孔圣公又是礽的老師兼攝政,還是礽的岳父另外,儒八旗現在還和科爾沁蒙古聯姻!孔圣公在上京府娶的續弦就是科爾沁親王府的格格,而孔圣公的一個女兒又嫁入了科爾沁親王府。
這個西清汗廷、儒宗、儒八旗、科爾沁蒙古已經抱成一團了。如果康熙要廢了礽,那他們很可能會舉兵反抗!
“好,好”康熙只能忍了,他點點頭道,“礽,平身吧。”
不平身?康熙心說:“要請罪?”
這時候礽突然大聲道:“兒臣請皇阿瑪帶領咱們清八旗、蒙八旗、儒八旗、科爾沁、準噶爾、和碩特的勇士一起東征,打回中原,還都北京城收復大清列祖列宗的陵寢所在之地!皇阿瑪,帶著咱們打回去吧!”
康熙聽見礽這么一說,頓時就愣在那里了這個逆子是要逼著他阿瑪去送死,這實在是大逆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