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弘烈和周培公兩人來了又去,而且還出了個捅馬蜂窩的傻子,并且使得清軍對廣州的反攻時間大大提前——現在康熙從北方各省抽調的援兵雖然快到齊了。但是這些援兵還沒適應廣東的水土,而且一路疲憊,所以狀態都不怎么樣,所以照理說是不應該馬上出兵的。
可是這不應該出的兵,他就是快要出來了......就等朱和墭出兵去打新會的消息傳到清營,他們就會大舉出兵了。
而朱和墭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手下的兩個特務機關,錦衣衛北鎮撫司和軍師府右司也只是剛開張的草創狀態,沒有那么神通廣大。不過這些朱家特務們也不是無能之輩,就在朱和墭忙著育將、練兵、考試、宣傳原儒主意的時候。由東廠督公龐太監幫著朱家父子支楞起來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就立下一件大功,替朱家父子從尚之信占據的新會縣拉攏來一個大土豪——新會縣杜阮都的黃植生黃四老爺,就是那位今科會試排名第八,剛剛結束的殿試中依舊保持了第八名的黃世仁!
黃世仁是朱和墭為他起的化名......世代仁義,多好的名字啊!一聽就是大善人!
這會兒朱和墭正和他爹朱天王一塊兒在監國府的三堂之內,召見這位黃四老爺。
黃四老爺雖然是老爺,但并不老,還不到三十歲,穿著一身清朝式樣的白布長衫,光著腦袋沒戴帽子,后腦勺拖著一根細長的辮子。看他的長相,極為端正,眉毛又濃又長,雙眼炯炯有神,一張吃四方的大嘴長在一副堂堂正正的國字臉上,再加上一部絡腮胡子,顯得極有威嚴,看著就是個大老爺。
不過他年紀輕輕被人稱為老爺的原因,也不是長得“很老爺”,而是因為他是個真正的官老爺!
他是康熙九年庚戌科的進士,和那個大名鼎鼎的李光地是同年。不過李光地考得好,高中第二甲第二名,中了以后選了庶吉士。而他考得不是太好,只是個同進士,授了個候補知縣......其實也不錯了,可是他運氣不好,還沒輪到缺,他的養父,同時也他的親伯父病死了。
所以他就回家鄉新會丁憂守孝去了,結果這個大孝子當了沒兩年,廣東的天就變了,讓他魂牽夢繞了二十年的大明朝又回來啦!
不過讓他有些失望的是,大明天兵卻兩過新會而不入。打下了廣州府下面的十個縣,把新會縣周邊的地盤都打下來了,卻偏偏漏過了新會。
這可有點看不起新會人了......
就在黃植生黃四老爺北望王師,等得都有點不耐煩的時候,有人拿著他的叔祖黃公輔的一封親筆信從廣州府過來了。
他的叔祖黃公輔可厲害了,那是萬歷四十四年的進士!崇禎朝的時候已經干到了湖廣布政司參議、湖廣參政和寶慶分守道。在崇禎十六年時,因為年老(67歲)而告老還鄉。
結果在家養老沒養多久,大明朝就快沒了,大清天兵都打到廣東了。
于是黃老爺子就拍案而起,和隔壁新寧縣的王興一起起兵勤王,跟大清朝對著干。還給永歷帝當過刑部左侍郎署尚書事這樣的大官!
后來他又被永歷帝派到三水縣抗清,沒打過清兵,又沒趕上跑路的永歷,于是就跟著唐王朱聿鍔,大都督王興,東廠督公龐思忠一塊兒跑去新寧縣的汶村......那年朱和墭還沒出生,朱天王也跟著他們一塊兒去了文村!
再后來,朱天王領著朱和墭、龐太監他們走海路去大南山開辟根據地,而朱聿鍔、王興、黃公輔在汶村兵敗殉國!
不過黃公輔雖然殉了國,但是杜阮黃家卻依舊是新會縣的名門望祖!杜阮黃家的新任族長,同時也是黃公輔的侄孫的黃植生更是在科場得意,十八歲就中了舉人,二十多歲就中了進士。成了新會士林新一代的領袖!
正因為黃家在新會的勢力和黃植生在新會士林中的地位,從潮州來廣州的龐太監馬上就想到拉攏黃植生為大明所用。于是他就派小公公龐思明帶著當年黃公輔寫給他的親筆信,前往新會的杜阮都,想召黃植生來廣州相見。
不過這位黃植生黃老爺來了廣州后卻沒有馬上去拜見龐公公,而是順便考了個科舉,還高中了會試第八......這個第八名的含金量可不得了啊!
因為這一屆會試和殿試的第一名到第七名都是“內定”,所以這黃植生其實是真正的第一!
而這位名次第八,文采第一的黃大老爺,這會兒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代表新會人民控訴清軍吃人的暴行。
“......其實我們新會人才是真的慘啊!尚老賊派出的總兵吳進忠,參將由云龍所部一至,立即就占據民舍,還把新會縣官為其籌集的糧米囤積起來不吃。日用供需,都強取民間。新會百姓只得傾家蕩產,想盡辦法,供應軍需。他們還不知足,猶勒城中子女質取金帛,不能辦者盡俘以去。稍后李晉王大兵圍城又長達半載,城中絕糧,建夷盡殺人為食,饑死殺食者,幾近半數。天降喪亂,未有如是之慘者也。
至于新會百姓擁戴建夷,力抗晉王天兵,不惜殺死妻妾婦女以供其食用之事,純屬無稽之談。究其源頭,不過是李率泰在新會戰后濫發貞節牌坊以撫人心罷了。
而李晉王之所以未能奪取新會,實是其老本兵太少,只有一千余人,馬二百余匹,象兩只。其余皆系唐王、王大都督和我叔祖春溥公所領之義兵......”
黃植生娓娓而道,說到傷心之處還吧嗒吧嗒的直掉眼淚,看著好像是真的一樣。
朱和墭則回頭看了一眼老爹朱天王,發現老天王正摸著胡須在那里唉聲嘆氣,于是就問:“阿爸,你是不是也參加過新會之戰?當時的情況到底如何?”
朱天王又嘆了口氣,流下了眼淚,“當然了......當年你娘親,你兩個哥哥都還在!若是打下了新會,李晉王就有可能席卷廣東了!你兩個哥哥和你娘就不會那么早死了!”
這個朱天王答非所問,一邊的龐太監則接過問題道:“難(我)當年也去了新會,也算是李晉王的‘二十萬大軍’中的一個吧?不過李晉王的本部人馬的確不多......其實當年廣東這邊,兩頭的人馬都不多。尚康熙、耿繼茂加一塊就兩萬人。李晉王的本部加上王大都督的精干人馬,總共不到五千,可不能和難們(我們)現在的五萬精兵相比了!”
黃植生一聽說大明已經有五萬天兵了,顯得更加不解,脫口就問:“大王,世子爺,既然已經有五萬天兵,為何還留著尚之信不滅?”
這個問題一出口,他才覺得有點不妥,又怯怯地看了朱天王和朱和墭一眼。
朱天王沒在意他,似乎還在追憶往昔崢嶸歲月。
朱和墭卻笑吟吟問:“黃卿是建夷朝廷的候補知縣吧?”
“這個......”黃植生黃四老爺頓時就有點心虛了,“我可是身在建營心在明啊!”
“好,好。”朱和墭笑著點點頭,“要的就是你這樣的......龐公公,是吧?”
“是啊!是啊!”龐太監連連點頭,“黃賢侄,難們(我們)要的就是你這樣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好人兒!”
什么意思?
黃植生聽這老太監說話,寒毛都立起來了......這不會是要他加入東廠吧?
朱和墭這時終于揭開謎底了,笑著對黃植生道:“黃卿久在建夷營中,一定熟悉那里的情況,不如替就孤家送尚之信這個活寶去北京交給玄燁......玄燁若得此賊,一定會好好賞你的。你可設法留在玄燁身邊為官,最好能入翰林院,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去和你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