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骯臟、擁擠、潮濕。到處都是低矮的棚戶,狹窄的小巷,糞便和垃圾隨處可見,空氣當中彌漫著混合了糞便和垃圾發出的氣味的惡臭。
兩條被嚴重污染的小溪從這片被柵欄圈起來的,滿是污穢和棚戶的地區通過,最后注入關閘河。
因為關閘河的水又苦又咸,和海水差不多,根本不能喝。而關閘河北的榷場周圍又被木柵欄圈著,不能隨便進出。所以這兩條比恒河水還骯臟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小溪,就成了聚集在此的幾萬人的唯二飲水來源了。
而這段時間澳門這里天氣一直晴好,沒怎么下雨,所以嚴重污染的臟水沒辦法被沖走,就都喝進了聚集在這里打工賺錢的苦力肚子里。爆發流行性拉肚子也就一點兒不奇怪了......
實際上,關閘河大榷場的痢疾大爆發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里的痢疾就從來沒有消失的時候,而且每年天旱少雨的時候,都會迎來大爆發。區別只是死人多少?
今年因為澳門——香山走私貿易特別繁忙,商人們為苦力們開出的工價也高,所以就吸引了比往年更多的人聚集在關閘河大榷場,所以痢疾大爆發的規模也就更大了。
當然了,尚可喜派出管理關閘河榷場的官員,還有關閘河對岸的葡萄牙人,都不會在乎這些廣東勞動人民死活的。
他們不僅不會救治大榷場內的病患,甚至還會派兵在大榷場的兩邊出口守著,不允許得病的病人離開。
倒是有一些澳門的天主教傳教士會進入大榷場去關心一下那里病人......不過他們也不知道怎么治,只是一味的要求那些病人皈依天主。
還美其名曰:拯救靈魂!
肉身救不了,那就馬馬虎虎救個靈魂吧。那些病人得不到醫治,多半會在不久后死去,靈魂也就去了西方,耶穌收了魂,自然會給那些傳教士記上一功的。
只是這個靈魂換功德的好買賣,這回干不了了。
因為愛民如子的朱和墭朱圣人來了......那些患病的肉身和靈魂,他都要拯救。
而且還要當著幾萬精壯漢子的面拯救,還要把病得最重,眼看就要一命嗚呼的人救活!
只有這樣,這里的幾萬精壯漢子才會把朱和墭當成身負天命的救世之主......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去殺清妖、復大明!
這個臭烘烘的,非常擁擠的,到處都能瞧見棚戶的大榷場里,也有比較寬敞的地方。這地方就在榷場的中央,這里有一條寬闊的街道,從榷場的北大門一直通到南大門。
街道兩邊,都是一個一個的用木柵欄圈起來的交易市場,從澳門運來的商品——并不一定是舶來品,絕大部分都是從江南、福建、潮州等地運來的商品——和從廣府、肇慶府、惠州府等地出產的商品,都在這些市場中進行交易。
另外,平南王府的一個總管衙門也設在這條街道上。
當然了,這個衙門是非法的!在大清朝廷和官府的編制當中,是沒有它的存在的。
但是這所非法的衙門每年都可以為平南王府撈取一二百萬兩白銀的非法稅收。
不過這種非法衙門管非法貿易收非法關稅的好事兒,現在已經到頭了。
現在所有的“柵欄市場”都被朱和墭或是邱輝的人馬看守起來了。商人們要不跑了,要不就愁眉苦臉的給關在柵欄市場里。
而那所非法衙門里面的幾個非法官,就更慘了,都已經被砍死了。當朱和墭帶著大波玲、諸葛三和、邱榮、羅文藻等人趕到非法衙門前面時,這些尚家奴才的腦袋都已經被長槍挑著插在衙門兩邊示眾了。
衙門外的那條大街上,除了死人頭之外,還擠滿了來自各片棚戶的壯丁——大榷場內的棚戶乍一看那是一大片擁擠在一起,但實際上也是分片分區的,而每一片棚戶居住的都是來自一個縣的同鄉。
這年頭在家靠父母,出門就得同鄉好友互相提攜了。所以同鄉聚在一起,常常會自動抱團。當然了,在廣東這邊,大部分地區還得分個土著和客家,這又是兩個團伙了。
不過現在聚集在大榷場內的土著和客家的壯丁卻沒多少心思斗爭了,因為他們現在可是“禍不單行”啊!
一方面遇上了流行性拉肚子,已經有不少同伴病倒了,還沒倒下的,也不知道啥時候就病了。
另一方面,他們還遇上了一場糊里糊涂的戰爭——之所以說是糊里糊涂,那是因為他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到底是誰和誰在打?
哦,中國人打西洋白番是肯定的。但那些中國人到底是誰?一開始說是平西王吳三桂的人。
大家也信了......吳三桂要來廣東的消息早就在澳門這邊傳遍了!要沒這個消息,那些搞“納稅走私”的奸商也不會開那么高的工價讓他們拼命干啊!
這不就是要搶在吳三桂走馬上任前把買賣做了嗎?
可是沒過多久大家就發現情況有變!
那些個已經把榷場牢牢控制的兵將不說是平西王的人了,改說反清復明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
是吳三桂要反清復明,還是潮州那邊的反賊打到了澳門,然后接著吳三桂的旗號控制了大榷場?
可是反清復明怎么反到澳門來了?澳門的葡人好像也沒怎么招惹過大明啊!
而到了今天上午,又傳來了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消息,說是大明監國定王世子,也就是那個朱三太孫來了澳門,而且還要來大榷場......來救苦救難,幫著大家治疫病。
這是什么意思?
這朱三太孫是要請神上身,然后念咒施法請大家喝符水嗎?他們老朱家現在也搞這套了?靈不靈啊?
就在一群封建迷信的廣東壯工們胡思亂想的時候,布衣角巾,長劍天雷的朱和墭,已經騎著盧西塔諾大洋馬,在一群手下的簇擁下,抵達了大榷場的衙門前。
看見朱和墭和跟著他的那些原儒騎士的打扮,底下的壯工們也都吃了一驚——這不是要裝神仙,而是要裝儒家圣人啊!
“世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當朱和墭在衙門外勒住戰馬時,站在衙門前面和各家木柵欄市場門外維持秩序的錦衣親軍和邱家軍官兵,一起高聲歡呼。
朱和墭則舉起右手,輕輕揮了一下,歡呼之聲,嘎然而止。
接著朱和墭也沒有下馬,就在馬背上發表演說了。
“諸位聽了,我乃大明威宗皇帝之孫,大明監國定王世子,今得潮州眾義士擁戴,重開大明朝廷于揭陽。今率虎賁五千,跨海而來澳門,一為取廣州以為復興根本;二為救廣府黎民于水火。此乃吾之天命!
昨日聽聞大榷場疫病橫行,便率眾前來救治。若天命在吾,疫病當在數日之間緩解,十日之內結束......好了,不說空話了!現在,孤家宣布三條抗疫之法。
第一、下利乃是病從口入的,所以從現在開始,大榷場內所有的飲水和吃食,都由澳門島供應,大榷場內不允許再開伙。以免更多人得病!
第二、所有的病患,全部集中到關閘河南岸的東印度公司貨倉安置。孤家將會用特效之藥醫治他們,十日之內,當可大部康復。
另外,每一名病患都要由專人照顧,照顧病患之人,將從大榷場內招募,每人每天給錢百文!
第三、兩天后,未患病也沒有應募照顧病患的壯丁,要分出萬人往關閘河大榷場以北的前山寨一帶安置并習練行伍隊列......包吃住,每人每日再給錢五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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