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
李昂沒有在意裴靜與孫新知的矛盾,把手伸進懷里,對何繁霜說道:“這個給你。”
他把之前何繁霜放他懷里的銀質手鐲拿了出來,卻發現手鐲中間斷開,邊緣也蜷曲翹起。
“呃,抱歉,可能之前被紙人錘到了。”
李昂有些狼狽地撓了撓頭,何繁霜家以前并不富裕,她外婆留下來的這個銀手鐲肯定意義非凡,現在卻弄壞了。
“我在西市認識幾個手藝不錯的銀匠,回長安之后我修補好了再還給你...”
“沒事。”
何繁霜伸手接過斷裂的銀手鐲,放在手心撥弄了一番,目光落寞,像是在回憶著什么。
認識兩年多,印象里對方還是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
李昂更加尷尬,只好原地撓頭。
幸好沒多久,崔逸仙就從地下飛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塊巴掌大小、沾滿了泥沙的東西。
他用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張水符,從空氣中汲取水分,沖刷掉物體上面的泥沙。
李昂遠遠掃了一眼,眉梢微不可察地稍稍揚起。
那是一塊古樸陳舊的青銅碎片,上面鐫刻著細密精致的流云紋路,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些字跡。
李昂回想起他在太原郡棲水村得到的那塊青銅甗碎片,兩者風格幾乎一致。
他裝作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的樣子,好奇問道:“崔司業,這個是...”
“某種未知的二級異化物。可能是鐵道修建過程中,造成的殺戮太甚,意外驚動了原本休眠狀態的異類。引發了異變。
前段時間民間流傳的、有關于在列車上做噩夢的風言風語,應該也是它在背后搗鬼。
現在找到罪魁禍首,以后就不用擔心了。”
崔逸仙隨口解釋了一句,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多作說明,直接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帛,包裹住青銅碎片,并在上面貼上封魔符箓。
隨后又叫來鎮撫司的人,把青銅碎片鄭重其事地放回到一個上了鎖的石箱當中。
周圍的普通乘客,還在為劫后余生而慶幸。
李昂與何繁霜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再追問下去——那個裝放異化物的石箱外面,裹著一層手指那么粗的鐵鏈,怎么想都很可疑。
崔逸仙明顯故意隱瞞了某些信息,沒有說明。
哐啷哐啷——
列車行駛聲由遠及近,車頭燈光開到最亮,遠遠就開始減速,停在車廂前方幾十米處。
第十九節車廂徹底損毀,無法再用,崔逸仙讓所有乘客先行登上列車,按照原計劃返回長安,他自己則和鎮撫司的人留在原地,還要再對暗河進行調查。
何繁霜看著窗外漸漸倒退的森林景象,輕聲道:“這次回去,又要寫報告了。”
“嗯。”
李昂隨口應了一聲,心緒依然凝重。
太原郡棲水村的那塊青銅碎片上,刻著一個“門”字。
自己讓墨絲吞噬了那塊青銅碎片,隨后墨絲便擁有了打開任意門的能力。
崔逸仙從地下拿上來的第二塊青銅碎片,會是同一來源嗎?
如果是的話,上面又刻著什么字?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是否還有更多的、可能引發異變的青銅碎片?
哐啷哐啷——
車輪碾過鐵軌接縫的聲音規律而響亮,
車窗外,山脈如巨獸脊背般匍匐趴臥,河水靜似鏡面,農民們穿著草鞋,扛著農具,慢步走向金黃麥浪隨風搖曳的農田。
肩膀被輕輕敲了一下,
李昂側過頭,看到旁邊座位的何繁霜,正閉著眼睛,腦袋靠著自己肩膀,如同小貓一般睡著了。
確實,這一晚經歷的事情太多,卷入異變,險象環生,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疲倦。
李昂稍側著頭,仔細看了眼對方白皙恬靜的面龐,默默調整了下肩膀的角度,讓少女能睡得更舒服些。
刷拉。
他用念力輕輕拉上車床窗簾,
溫熱的朝陽光芒,透過繡花簾布上的微孔,照在桌上,鋪成一朵荷花。
于此同時,洛陽城,懷仁坊,某處民宅。
“嘖。”
不耐煩的咂舌聲響起,
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穿著貴公子服飾的少年,隨手扣上了桌上正在散發光亮的木質羅盤,后仰身子躺進躺椅,將腳擱在了茶幾邊緣。
他的腰帶上,懸掛著昭冥的通訊鐵片。
“怎么了?”
聽到動靜,屋中另一人——一個如鐵塔般高大魁梧、膚色黝黑、濃眉大眼的壯漢,隨口問道。
他正坐在房間角落的小折凳上,蒲扇般大的手掌中,捏著本蘭陵報雜志。
雜志書頁的文章中,描寫著少年慕少艾的細膩情感。
“羅盤上的光點消失了。有人趕在我們前面,拿走了青銅塊。估計是學宮的某個司業。”
少年后傾腦袋伸出躺椅上沿,翻著白眼對房間角落的同伴說道:“閻浮,我們遲了一步。”
被稱為閻浮的鐵塔壯漢,眉頭微皺,合上雜志,聲音富有磁性,“會有麻煩么?這次的任務是幽穹下發的。
飛廉你已經因為上次私自放過周國皇帝、沒把他毒死的事情,被警告過了。”
“一碼歸一碼,上次我不也幫忙盜了件周國皇室的一級異化物回來嘛,功過相抵了。
這次應該不會有麻煩吧?”
代號為飛廉的華服少年撇嘴道:“畢竟通訊信息中,只說了讓我們‘盡量’去收集寫有特殊文字的殷墟青銅碎片。
沒說‘一定’,或者‘務必’。
而且說不定這條指令,是君遷子、商羊他們,狐假虎威,假借幽穹君的名義發布的。”
閻浮認真思索了數秒鐘,緩緩搖頭道:“應該不會。君遷子是聰明人,不會犯傻。”
“不一定哦,畢竟幽穹君已經好幾年沒露面了,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以君遷子那種恨虞國入骨的性格,說不準就趁著幽穹失蹤的機會,悄悄纂權奪位,指揮我們替他辦事。”
飛廉隨意道:“對了閻浮,你比我早幾年加入昭冥,應該親眼見過幽穹君吧?他到底長什么樣?男人女人?”
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卻讓閻浮陷入長考。
他閉著雙眼,思索良久,方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哈?”
飛廉疑惑道:“什么意思?難不成他似男似女,非男非女?”
閻浮抬起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不,上次昭冥集會,我親眼見過他的長相,但這里,回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