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是,”
邱楓遲疑著,轉過頭對李昂說道:“成功了?”
二人前方的所有陶瓷皿,均已揭開蓋子。
每個陶瓷皿中,都有一個圓形小點,在葡萄球菌形成的黃色痕跡中顯得格外明顯。
“嗯。”
李昂放下陶瓷蓋,鄭重地對邱楓點了點頭。
“好耶!”
邱楓歡呼一聲,與李昂熱情地擁抱在了一起,慶祝這歷史性的一刻。
兩人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微紅著臉彼此分開。
“咳咳。”
李昂咳嗽了一聲,掩蓋尷尬,“這些溶液已經具有藥效,不過還是懸濁液狀態,只能外用。。
需要進一步地過濾、結晶。
你還有多少靈力?”
“已經恢復滿了。”
邱楓撩了撩耳畔發絲,稍低著頭,讓自己臉龐上的微紅看起來沒那么明顯,“按之前定好的章程來?”
“嗯。”
李昂從冷藏柜中,提出一大桶溶液。
首先加入活性炭,配合符箓,冷凍脫色脫水,
經過無菌脫脂棉過濾,
補水,熱水夾套加熱,加入結晶液乙酸鉀,
(乙酸鉀由氫氧化鉀與乙酸發生酸堿中和反應制備)
(高溫加熱碳酸鈣生成氧化鈣,氧化鈣與水反應生成氫氧化鈣,氫氧化鈣與草木灰反應生成氫氧化鉀)
(乙酸由有氧發酵法——類似釀醋步驟得到。為了加快速度,李昂使用了十九世紀的德國方法,也就是在一個塔中塞滿木屑,將含有酒精的原料從塔上方滴入,在塔下方注入空氣強制對流,
使得醋桿菌屬細菌快速生產出乙酸)
機械攪拌,共沸蒸餾一小時左右,
真空加壓抽濾三十分鐘,
得到粗晶,
經丁醇洗滌成為濕晶,
(丁醇由糧食水解發酵而得)
壓粉,
過篩,干燥,烘烤。
幸好李昂與邱楓都是修士,
能用靈力代替一部分機械運作,
當鹽狀晶體成放在瓷盤中被端出來時,兩人下意識地壓抑了呼吸。
“這就是...”
“醫用青霉素。”
李昂釋放念力,令鹽狀晶體懸浮而起,灌入玻璃試管中,
蓋上瓶蓋,
用數層棉布、稻草層層包裹,
放入藥箱。
“走吧。”
他提上藥箱,
朝邱楓露出了大大笑容,“去救人。”
“嗯。”
邱楓深吸了一口氣,
踏步走出暖房。
昊天鐘聲響起,
天剛蒙蒙亮。
柴柴和李樂菱還在二樓睡覺——李樂菱的侍女、護衛們也在實驗樓里,看到李昂和邱楓走出來,一名女官迎上前來,“李小郎君完成了?需要我叫醒公主嗎?”
“不用,讓她睡吧。”
李昂擺手,走出后山,
與邱楓搭乘馬車,
前往長安城。
骨碌碌——
馬車車輪轉動,窗簾被晨風撩起,
扛著扁擔來城里賣菜的農夫,
坐在柜臺后面打著算盤、不斷撓頭的商人,
面容稚嫩、打著哈欠的城門衛兵,
李昂透過窗戶,看著從睡夢中醒來的長安城,伸出手去,感受著風從指縫間流過。
吱呀。
馬車在平康坊外停下,
李昂與邱楓跳下馬車,徑直走向那座樓閣。
樓閣一樓的大門半掩著,
走廊的臨時床位中,
躺著一位病坊醫師。
李昂將他叫醒,“所有病人的醫案給我,藥我已經制取出來了,先給病情最重的病人用藥。”
“啊,哦,嗯。”
那位病坊醫師明顯還沒睡醒,迷糊了一陣才反應過來,連忙從枕頭下拿出一疊文件,遞給李昂。
李昂快速翻閱著資料,由于他提交給太醫署的意見建議,太醫署和長安病坊,都養成了記錄詳細醫案的習慣。
突然間,他的手指僵住,“怎么只有四十三個病患?還有兩人呢?”
“...這個。”
病坊醫師猶豫片刻,艱澀說道:“她們病情過重,已經走了...”
李昂呼吸一滯,邱楓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連忙追問病坊醫師道:“什么時候走的?”
“三天前,”
病坊醫師答道:“我們一開始想將死訊通知李小大夫你,但你的制藥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李昂搖了頭,“...還是晚了。”
邱楓猶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手中接過了文件,“三天前的事情,事發突然,那時候連這一批的青霉素懸濁液都沒有。已經盡力了。”
李昂微抿嘴唇,沒有再說什么,提起藥箱,前往病房。
為了防止青霉素中有雜質,或者病人有過敏反應,青霉素使用前要做皮試,即皮膚敏感試驗。
李昂用生理鹽水調配好青霉素,給病人進行了皮試。
幸運的是這批青霉素的純度很高,所實驗的幾名病患均沒有出現過敏反應。
隨后就是靜脈滴注,待到流程走完,窗外也下起了綿綿細雨。
邱楓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打哈欠,李昂見狀說道:“這里沒什么事情了,要等待三四天觀察效果,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學宮那里我會讓人去說一聲,幫你請兩三天假。”
“不用,我還撐,撐得住,啊——”
邱楓說著說著,又打了個哈欠,這才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李昂向病坊醫師借了把油紙傘,和邱楓走出平康坊,行走在雨天的長安中。
細雨如絲,在河面上激起點點漣漪,
行人們撐傘走著,渾然不知道從他們身旁經過的兩名醫師,剛才做了一件劃時代的事情。
“到了。”
邱楓在大寧坊的自家宅邸前停下腳步,走出雨傘范圍,猶豫片刻,轉過身來,朝李昂點了點頭,“學宮見。”
“學宮見。”
李昂點頭答應,看著邱楓走入宅邸,背影消失,這才緩緩轉身,踏入雨幕。
他返回了平康坊,確認了一遍靜脈滴注的患者的狀況后,在病坊醫師的帶領下,來到暗房,見到了那兩名已死病患的尸體。
病坊知道李昂的習慣,用符箓將尸體冷藏保管了起來。
李昂看著已經失去了生命光芒的病患,沉默著,攥緊了衣袖下的拳頭。
其實在來長安的路上,他不止一次想過,要暗中阻礙青霉素的發展道路,以防止在他有生之年,看見超級耐藥菌的出現。
反正青霉素是他的成果,不管是學宮還是朝廷,都看不懂、理解不了其中步驟的深意。
他完全可以做些手腳,將青霉素的使用,限制在一定范圍內。
但是,看著邱楓,看著長安城中安居樂業的百姓,看著眼前冷冰冰的病患尸體,他實在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
醫學的意義,是治病救人。
那就,開放吧。
開放對青霉素的使用,在自己死之前,為虞國,為天下建立起一整套醫學系統,抗衡冥冥中的、看不見的敵人。
李昂輕輕拉起白色布帛,為死者蓋上,踏步走出房門。心中默念那段誓言。
今我進入醫業,立誓獻身人道服務;
我感激尊敬恩師,如同對待父母;并本著良心與尊嚴行醫;
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顧念;
我必嚴守病患寄托予我的秘密;
我必盡力維護醫界名譽及高尚傳統;
我以同事為兄弟;
我對病患負責,不因任何宗教、國籍、種族、政治或地位不同而有所差別;
生命從受胎時起,即為至高無上的尊嚴;
即使面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我茲鄭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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