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很耐心的聽完羅志強帶些緊張的講解,然后有些懵,是真的懵。
CERN防了他一手,寧為是知道的,這本就是雙方合同中約定的事情。
比如這段時間實驗室實時采集數據的系統已經跟CERN自家的數據處理中心切斷,所有數據每天在規定的時間段,通過特批的端口上傳給三月,以此來保證CERN不涉及這次試驗活動的數據不被泄密。
現在羅志強跟他講了這半個月發生的一件事,簡單來說就是他有一個叫杰克·尼斯的朋友,屬于CERN的正式雇員,又正好在CERN的數據中心工作。
這半個月里,他已經有兩次在三月上傳數據的時間,順便利用權限同時向三月開放了CERN之前的數據資料。
“目前他的行為還沒被發現,也許還能繼續。被發現之后,他會辯稱自己并不是有意的。但在CERN的工作肯定會受到影響。現在的情況是,我并沒有三月后臺系統的操作權限,所以并不知道開放的效果如何。之前兩次都屬于測試性質。這種事電話里我也不太敢說。”
寧為能看出羅志強的情緒還是很緊張的,甚至組織語言有些混亂。但話還是說明白了。
雖然讓他感覺不可思議,但仍忍不住問道:“這個…羅教授,之前CERN是說我們在做數據收集的時候,會要網絡做物理切斷?”
“說是這么說的,但你并不了解CERN內部的網絡構成。整個核子組織有二十萬臺服務器,前些年升級的全球網格系統已經允許安卓系統進行接入,這屬于對外研究的網絡,所有的賬戶都擁有各自的權限。內部還有一套分析交流系統,包括為CMS神經網絡提供服務。”
“簡單來說所謂的物理隔離,只是在三月接入我們的服務器期間,斷開了兩臺跟數據中心連接的路由器。這并不會影響全球網格系統的運作。只是暫時將數據中心暫時跟實時手機的數據存儲進行物理網絡斷開。我朋友的任務是做數據分析,這就需要CMS神經網絡的配合。所以他擁有這一權限。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而且你知道的,其實這里的科學家對于許多數據看得并沒有那么重要。所以管理方面其實也沒有那么嚴格。每年發表的論文大都是出自被整理過的原始數據,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所以我的朋友嘗試了兩次,起碼到目前為止,甚至都沒有人為這事找過他。”
羅志強解釋完,然后認真的看向寧為說道:“寧院士,現在你回來了,如果為了證明你的理論,需要更多的數據,我的朋友他表示愿意再配合我們一次。不過他這個人,怎么說呢,雖然他很有天賦,但對科研這種事情其實沒太大興趣,更向往那種無拘無束沒有生存壓力的生活…”
寧為眨了眨眼,面色古怪的問道:“這個…其實這都是小事,關鍵問題在于你確定他已經在CERN向三月主動開放端口期間,嘗試聯通過內部的數據庫?”
“確定!他還收集到了幾個區域探測器的數據,并做了分析跟存檔。就向他往常的工作一樣。其中一次長達半小時。”羅志強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
寧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寧為非常了解自家那只虛擬貓,雖然他也并不太清楚三月是否進化出類似于人類情緒方面的意識,但有一點寧為能肯定,三月對于算力跟存儲的貪婪幾乎是沒有止境的。
淺顯的表述便是,當有一套又寬敞又大的豪宅不設防的擺在這只小貓面前時,它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入駐。而且入駐的方式非常簡單,如果要細究起來其實就像木馬的入侵過程,只需要復制一段程序到服務器就完成了,相當于丟了一個小爪子過去,隱蔽性極強。
更重要的是CERN的全球網格系統寧為也是有所耳聞的。
為了分析對撞機每年產生的近的數據,現在有超過30臺各類計算設備相連接,在加上本身的服務器組跟數據庫,數據吞吐量之大可想而知。
相對于如此大的數據吞吐量,三月小爪子那點程序很難被察覺。再加上三月自身對于網絡的了解,如果它愿意的話,甚至還能幫忙將整套系統的運轉跟防火墻進一步優化,然后讓自己隱蔽的更深。
至于存在服務器中的那些數據…
這小東西連房子都占了的話…
“羅教授,你可以跟你的朋友說,不需要他在冒險了。其實我對于CERN的那些數據沒有那么強烈的需求,如果真的需要,我也可以通過正常途徑購買。但你們對我的幫助,我還是非常感激的。現在這情況,我也不太方便跟你那位朋友見面,也不好直接給他一些報酬,否則可能對他更不好。”
寧為仔細想了想,然后很慎重的說道:“不如這樣吧,我在華爾街有一位朋友,叫伯尼·庫欣,做私募基金的,庫欣資本的老板,規模做的也挺大。你的那位朋友如果有空了可以去一趟紐約,跟他一起喝一杯,成為好朋友。我的這個朋友對他的朋友都非常大方,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基本上能做到予取予求。”
羅志強了然的點了點頭,這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正如寧為說的那樣,讓寧為跟杰克·尼斯見面肯定是不好的,否則天知道會有什么陰謀論傳出來。直接給錢更是容易讓人聯想。但如果中間有一個華爾街的朋友那就不一樣了。
唯一讓羅志強沒想到的是,寧為竟然還認識華爾街的資本家。雖然他對金融一竅不通,但能在華爾街成為一家私募基金的老板有多難,他還是清楚的。雖然地位在衰退,但那里依然還是世界金融中心。尤其是在這些年不太景氣的時候,還能做私募基金的老板都屬于金字塔頂尖的那群人。
寧為口中的規模挺大,如果不掌控個幾百億美元估計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只是寧為的態度還是讓羅志強有些失望,再次開口道:“寧院士,如果你是怕出問題,其實大可不必。我那位朋友雖然行為上諸多不靠譜,但人還是可信的,哪怕單純只是為了錢,也能做到守口如瓶。”
寧為猶豫了片刻,大概是不忍看羅志強失望的眼神,還是解釋道:“不,不,不,羅教授,你誤會了。怎么說呢,三月有一定自主機能的,簡單說就是在不違反核心代碼約束的情況下,有些事情即使沒有給它下達具體指令,它也會去做的。伱可以把三月理解為一段自動化級別很高的程序,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它有一套自己的行動邏輯,恰好它對于算力、存儲空間跟數據有本能的需求。”
羅志強半張著嘴,愣了愣…
誰都不是傻子,更何況寧為這番話暗示得極為明顯了,反應過來的羅志強立刻不再談這個話題。
只是想到杰克·尼斯的性子,不由得苦笑著問道:“那寧導,你覺得那位庫欣先生的忍耐度有多高呢?我覺得為了不觸怒那位私募老板,還是要給我那位朋友一些限制…”
“哈哈…”
聽到這話,寧為笑了起來,說道:“放心吧,只是朋友正常的要求,伯尼都不會拒絕的。比如一位學者想要一家屬于自己的實驗室來做學術研究,選址、購買各種設備跟儀器,怎么也得花費個兩、三千萬美元吧?恰好我那位朋友對這些新科技很感興趣。他們一定能聊得很開心的。”
“這就挺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告辭了。寧院士,希望你能早日證明你的理論。”已經達成目的的羅志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道。
“放心吧,羅教授,也感謝你這些日子的幫助跟支持。”
兩只手握在一起,然后寧為將羅志強送到了門口,目送著這位教授消失在酒店走廊的拐角,寧為這才回到房間,徑直走進書房,打開了筆記本,召喚出了自家的小貓。
“喵…”
一人一貓隔著屏幕四目相對。
“三月啊,我去旅游這段時間,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樣了?”
“喵…主人我猜你是特指編號A0945896325A075A0528序列事件吧?需要我調出后臺邏輯判斷數據么?”
果然還是得他家三月啊…
寧為在心里感嘆著,這智能進化的非常明顯,他開個頭這家伙都知道他想問什么了。
開口就是3A級事件序列,一般都是跟小家伙擴大地盤有關的,精準猜到了他的預判。
等等,好像不對…
寧為想了想,將兜里的手機拿了出來,隨手丟在了桌面上…
“嗯,調出來我看看吧…好家伙,果然還是你啊…三月,人家就連了兩次,加起來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小時吧,你幫人家整理了一份目錄索引出來了?”
“喵…實際情況是第一次互聯的時候,我去里面轉了一圈,然后開始在里面工作,幫助那些笨笨的家伙們對數據進行優化處理,第二次互聯時,我將優化處理的目錄納入了主數據庫檢索目錄。現在我已經可以不在需要內部互聯,而是通過378969臺外接設備,即時索引主數據庫,并調取對應資料。”
回答問題時,小貓顯得很自豪。
“不是…人家邀請你進去了么?”
“喵…可我不但整理了目錄檢索,還幫助他們加固了本身的防火墻策略,優化了混合關鍵性部署以及分布式軟總線基礎能力。按照人類社會運行的最基本交互原理,我提供服務,并得到了更多的大房子,屬于雙贏合作范疇。”
邏輯很自洽,只要不硬挑就沒毛病。
“會被發現嗎?”
“喵…我修改了時間,如果不是人工特別仔細的檢查,就不會發現敏感時間有數據交換過。”
這一點寧為還是很相信三月的,程序最懂程序,畢竟這些代碼才真的都是一家人。
“那就這樣吧…換句話說,以后整套系統的數據都會納入數據庫,然后納入你的檢索系統對吧?這樣說的話,我繼續呆在CERN其實也沒什么必要的。謝謝你三月,又幫我爭取了半個月的假期。回來的時候江同學還在說沒能去因特拉肯看少女峰挺遺憾的,據說那里還是瑞士最漂亮的童話小鎮,我決定明天去一趟CERN之后,下午就出發,抓緊時間多去幾個地方。”
“喵…祝你旅行順利,我會一直關注著你的,主人,需要我提前幫你安排好出行計劃嗎?”
“這個就不用了,我們玩到哪算哪吧,就這樣,你去忙吧,三月。”
“喵…”
勤懇的三月站了起來,揮了揮小爪子,然后一轉身,便從屏幕上消失…
寧為則坐在位置上,仔細想了想,然后也站了起來,走出門,來到了柳唯的房間。
“柳哥,明天安排一下去因特拉肯的行程吧。早上我們去CERN,中午回酒店吃飯,然后就出發,在車上休息。”
柳唯詫異的看了寧為一眼。
“你不是說LHC運行的時候,你要現場盯著嗎?”
“本來的確是這樣的,畢竟我們只有半個月時間嘛,要各個能級對撞的數據最好采集得更豐富一些,如果在某個特定的能級段或者某區探測器找到了有用的數據,還需要即時跟工程師溝通,采集盡可能進行重點采集,工作是挺多的。但現在情況有變嘛。我們有足夠的數據了,自然就不用考慮這些了!”
“足夠的數據?”柳唯看著寧為,問道:“剛剛那位羅教授做了什么?”
“怎么說呢,我現在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問題,都可能會以一種極為不可能的方式解決。我們每個人在這一過程中,或主動或被動的推動著解決問題的發展進程。這不止是蝴蝶效應,要比蝴蝶效應高一個層級,就好像物理上經常說的因果律,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結果總和熵絕不會比原因總和熵低。”
“能不能說人話?”柳唯皺了皺眉頭,大概是不太適應眼前這家伙突然變成了哲學家。
“老羅干了件大事,他指示他一位在CERN任職的朋友將CERN內部存儲的網絡鏈路跟三月連上了,大概是沒法清除了,他們的后臺已經跟三月共享了…”
柳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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