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見著裴赫自然是高興不已,裴家乃是嚴母慈父,并不時常在家的裴赫視三個孩子如珠如寶,又小貓兒生下來孱弱,他是費了不少心神為她調理身子,對這孩子更是格外憐惜,因而孩子們對裴赫向來十分親近。
武馨安知曉孩子們必是舍不得親爹,便借口誆他們是出來游玩,三個孩子這才歡歡喜喜跟著出來了,虎妞性子隨了武馨安,心眼兒粗大,沒有發覺不對,小貓兒還小自然是不明所以,只有牛哥兒心思細膩似足了裴赫,他們出京百里之后,他便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娘,為何我們不走官道大路,要走那些小道?”
且娘帶著他們路過城鎮之時,都是尋機躲過門前守衛的盤查,實在躲不過了,有人問起,也是拿出偽造的身份文書蒙混過關,
“娘,這樣子分明就是不想讓人知曉我們的行蹤嘛!”
牛哥兒終是忍不住問,
“娘,為何要用假文書,爹爹如今知曉我們在何處么?”
武馨安卻是神色古怪的看了兒子一眼,問道,
“若是娘說,娘帶著你們離開你們爹,以后都不與他相見了,你當如何?”
牛哥兒很是驚詫的看了武馨安半晌,又皺起那與自家親娘一模一樣的濃眉想了半晌,才應道,
“不會的…娘和爹不會再不相見的!”
“為何?”
牛哥兒很是篤定的應道,
“爹是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耳目遍布天下,現下爹尋不到我們,以后他必是會尋到我們的,爹怎么會舍得娘,怎么會舍得我們,他定是會尋來的!”
武馨安聽了兒子的話,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喃喃道,
“以前…我也是這樣覺著的…可現在…”
他們離開,他許還會松一口氣,這樣他便能迎娶那位崔小姐了!
牛哥兒眨著大眼兒似懂非懂,又似有所悟的看著武馨安,
“娘,是爹惹你生氣了么?”
接著不待武馨安回答,又接著道,
“若是爹惹娘生氣了,娘便動手揍爹便好了,不用帶著我們這么辛苦離家遠走!”
武馨安長嘆了一口氣,伸手一把抱住了兒子,喃喃應道,
“初時離開京城時,娘也是很生氣來著,不過到如今娘是明白了,娘并不是生你爹的氣…”
她初時知曉那崔小姐時,自然是傷心無比,只這都出來一月有余了,武馨安靜下來仔細想想,依著自己往日里的性子,但凡瞧出裴赫有半點兒變心的動向,那必是瞅準了二人在一個屋子里關著的時候,帶著人闖進去,先上手揍一頓再說,之后把和離書甩到裴赫臉上才是正理,怎會就這么一聲不吭的走了!
武馨安抱著兒子,瞧著他那張與自己十分肖似的臉,親了親他的鼻梁,將兒子當成了可以傾訴心事的對象,坦言相告道,
“娘后頭仔細想來,許是娘自己害怕了!”
成親這么多年,自己與裴赫雖說是感情甚篤,恩愛有加,但他如今已是大權在握的天子近臣,又有俊美無比的容貌,慢說是這滿京城,便是整個大慶想嫁他的女子都是不計其數。而自己成日里關在大宅后院,除了生下三個孩子,竟是毫無建樹,若是放在旁的女子,有兒有女已是足矣,可放在武馨安這處,她兩世為人,知這世事變幻,人生無常,深情易變,不是她不信裴赫,而是她如今被三個孩子纏住,束縛在那后宅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一天天變得不似自己了,早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倔強堅強,她已是不信自己了!
不知自己年華漸逝,是否還能比得過那嬌艷欲滴的花季少女,又與丈夫相處日久,濃情轉淡,習慣使然,能否比那新蕊初綻,讓人眼前一亮?
武馨安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覺著,裴赫心中的答案定是自己不想聽到的,她沒有膽量去問,于是她便逃了!
悄悄兒分了家產,帶了孩子們不辭而別,遠遠地離開能讓自己傷心的人,卻是連父母兄弟和師尊都沒有告之,就那般沒有出息的逃了!
出了京城,她竟一時不知往何處去,天地茫茫離了裴赫,她竟好似沒有歸處一般,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了那大風鎮上的王大妞,這么多年不見,也不知大風鎮上是何模樣,那被親人棄在密林之中的王大妞如今可是化做了一捧黃土?
想起了她來,武馨安突然極想回去瞧瞧,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處無人的密林之中,還留著一個可憐人,多少年來只怕一張黃紙,一柱清香都未得過!
于是武馨安帶著孩子們直奔了河南府,回到了大風鎮,住在那大風客棧之中,見著那些依然熟悉的景物,武馨安心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是喜是悲是苦是樂,這一住便是小半月,看著王屠戶一家時不時的上李家吵鬧打斗,便如看戲一般,卻又替那埋骨密林的王大妞暗嘆,
“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依著王大妞面惡心軟,重情重義的性子,見著王家人成了這樣子,再是狠心必也不會不管王屠戶的!”
管了王屠戶那便是管了李氏,管了一家子,“親情”二字必是會纏了王大妞一生的!
想到這處,武馨安似是對前世里自己的橫死釋懷了,
“許是天意如此,天意讓我離了這大風鎮,做了武馨安…”
只…天意予她和裴赫又是如何呢?
武馨安與孩子們在大風鎮上一住便是近一月,裴赫終于還是尋來了!
“安安,是我的錯,有些話沒有同你說明白…”
裴赫在客棧的后院攔下了妻子,武馨安閃身想躲,只她輕功雖好,步法卻向來遜裴赫一籌,只要他安了心纏著自己,便別想甩開他!
武馨安無法,只得緊咬了嘴唇,撇開臉冷冷道,
“我不想聽,和離書已是給了,家產我也分了,從此后我們二人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了!”
說罷伸手便來推裴赫,裴赫聞言立時沉了臉,他慣一不擅言辭,如今心中也是又氣又急,越發說不出話來,見妻子伸了手,當下也向妻子的脈門探出了手指,武馨安手腕一收又用手肘向他撞去,裴赫抬手屈指便在妻子的肘后點了一點,
“啊…”
武馨安不防他當真下手,肘間麻穴被點,半個手臂便不能動彈了,不由有些動怒了,
“你當真要對我動手!”
這么多年夫妻,二人動手切磋,武馨安知曉裴赫是多有留手的,不過她是萬萬沒想到,今日里裴赫竟會跟自己動真格的!
當下含怒出招,抬膝向他小腹處撞來,裴赫仍是不言不語,手掌下壓將妻子膝頭按住,再彎身低頭,額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撞,趁著她受疼后仰之時,伸手便將她拉進了自己懷里,武馨安還待動手,便被他扣了肩頭,兩只手反剪在了后背之上,緊接著肩頭上便是一麻,兩只胳膊便動不了。
武馨安幾時在他面前受過這樣的氣,氣得大叫,
“裴赫,我們好聚好散,大不了…家財給你,我不要了!”
她不這樣說還好,這話一入裴赫的耳中,原本面沉如水的俊臉氣的竟是扭曲起來,臉上一片青色,他又出手如電點在了妻子的腰眼之上,武馨安立時兩條腿都動不了了!
到如今她才知曉,原來這么多年,裴赫一直藏了私,他武藝早高出了自己不少,他這是留了多少手?
“放我下來!”
武馨安被裴赫彎腰扛在了肩頭,手腳不能動,只能尖叫不已,
“來人啊!來人啊!有人強搶民女啊!”
裴赫哼了一聲,轉身目光冷凜的掃過那聞聲而來的客棧掌柜的,一抖手扔出一個錢袋,
“夫妻二人吵嘴,打擾掌柜的清靜了!”
那掌柜的見這情形,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見錢袋飛來,下意識伸手接了,在手上掂了那么一掂,便忙不迭的應道,
“即是夫妻吵嘴兒,那便是家務事兒了,你們吵…你們吵…”
竟是反身將后院與前堂相連的門戶給緊緊關上了,武馨安見狀大怒,
“誰與你是夫妻,我們和離了!早和離了!你跟你那崔小姐雙宿雙飛去,我再尋個男人嫁人了!”
話一說完,屁股上便挨了一記狠的,打得她哎呀一聲,裴赫額頭上的青筋亂跳,語氣陰森,
“武馨安,你若是再這般胡鬧,不肯聽我把話說完,我現下就按你在這處打屁股,讓孩子們都來瞧瞧!”
他這一招倒是狠,武馨安氣得不成,卻是毫無辦法,只得改為指著裴赫一人罵罵咧咧不敢提改嫁的事兒了,裴赫也不理她,扛著她進了正房,將妻子扔進內室的床榻之上,還不待武馨安回過神來,人就已經跟著壓了上來,武馨安見狀大怒,漲紅了一張臉,啐了他一口,
“你滾開!跟你那崔小姐卿卿我我去,不許碰我!”
裴赫緊緊壓著她,身子紋絲不動,只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就那緊緊盯著她,
“怪不得在京城時就尋借口躲我,原來…是以為我與那崔小姐有染…”
武馨安怒道,
“甚么我借口躲你,不是你一直不肯碰我么,你即是與那崔小姐有了一腿,自去享受她的溫柔鄉便是,別碰我!”
“誰告訴你,我與那崔小姐有一腿?”
“我親耳聽到的,你每隔三兩日便去與她相會,還孤男寡女關在一間屋子里…”
說到這處武馨安眼圈兒一紅,心里一酸,眼淚便要下來了,只她性子倔強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便緊緊咬了唇,撇過臉罵道,
“即是變了心,大家便好聚好散,跑到我這處來裝甚么深情!”
裴赫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沉默半晌才終于道,
“那崔小姐祖傳三代御醫,家中有秘法可令男子不育…”
武馨安聞言氣哼哼道,
“她家有甚么秘法與我何干,能不能令男子不育又與我何干?”
裴赫見她臉色漲紅,頭發散亂,大眼兒里水光盈盈,看著模樣又是可愛又是可憐,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惹得武馨安轉過頭來對他怒目而視,
“別碰我!有本事解了我的穴道!”
裴赫哼道,
“想得美!這回讓我逮著你了,便挑斷腳筋手筋關在家里一輩子,我看你還怎么跑!”
武馨安素知他手段,陰狠起來六親不認的,他那親娘高秀媛多年前來尋過他,被自己一通嚇唬給嚇跑了,倒很是安份了一陣子,之后新帝登基,裴赫做了錦衣衛指揮使,高秀媛的夫君周峰受了嚴黨牽連,被捉拿下了詔獄,高秀媛領著自己的兒子女兒在裴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求裴赫看在自己生他一場的份上,留周峰一條性命,沒想到裴赫嫌她驚嚇到了出府玩耍的虎妞,非但沒有留手,反倒是狠狠整治了一番周峰,將周峰往日里跟著嚴世蕃干的勾當全數翻了出來,沒有一件隱瞞的報給了當今圣上,之后周峰的下場便是斬首長街口,周家老少流放千里,去了西南蠻夷之地,終身不得再入中原!
事后武馨安都覺著有些不忍心,問過裴赫為何如此狠心,
“她總算是生了你,你便當是還她生育之恩,以后便再不虧欠了!”
裴赫卻是冷笑應道,
“她若是旁人倒也罷了,我看在周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子未成年的份上說不得還替他隱瞞一二,可她要憑著血親相要挾,我必是半點兒不會留手的,越是親近之人,我越是會記恨!”
因為越是親近之人,卻是能傷你越深!
武馨安聽他發了狠言,當下是又氣又惱又急又是傷心,眼淚終是落了下來,
“你…你…你有本事就挑…挑斷…我的手腳呀…”
嘴里說的硬,眼淚撲索索的往下落,不過片刻便打濕了臉頰,裴赫見她流淚,那偽裝出來的陰狠立時便破了功,心疼的去吻她臉上的淚水,武馨安只是左右轉著腦袋不肯讓他親實在了,裴赫長嘆一聲,將她扶起來坐好,無奈道,
“原本這事兒是真想瞞著你的…”
只是沒想到妻子倒也真有些本事,在自己不知不覺之間竟將事兒摸了個七八分,只可惜她想歪了!
不過也不怪她,若是換了自己,自己也會想歪的!
當下一面伸手為她撫開亂發,點開了封閉的穴道,一面道,
“我尋那崔小姐乃是為了想個法子,絕了精氣,再不想讓你受孕了…”
“甚么…”
武馨安聽了驚訝的瞪大了眼,半晌才哼道,
“你休要誆騙我…”
裴赫正色道,
“我幾時騙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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