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甚么主子?”
鄭孟江一臉的糊涂,裴赫一笑伸手從他懷里將那兩封信又給搜了出來,
“大人真是義氣,這是打算著自己扛著…即是如此,那就憑著這兩封信,再加個藤原雄介,就定大人一個滅門抄家,九族流放吧!”
說著又笑了笑道,
“私通倭寇的重罪,這么判也算是不重了,您說…對吧?”
鄭孟江終于是變了臉色,臉上一陣青白變幻之后,最后還是顫著嘴唇道,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本官與那倭寇素不相識,此次正是得了線人稟報,聽說那倭寇頭子秘密潛入嘉興,本縣不顧自身安危,設下埋伏抓拿倭寇,只一時失手反倒被倭寇所擒…”
說到這處沖著裴赫瞪眼道,
“本官前頭瞧你分明就是跟那倭寇同進同出的,你…你串通倭寇給本官設局!”
幸得本官聽信了羅文龍之計,用了那些有暗記的銀票,便是錦衣衛拿著了又怎樣,本官自有法子自圓其說!
“好好好…”
裴赫笑著雙手擊掌,
“大人這一招反咬一口倒是用得十分流暢,即是如此那大人便進去詔獄里試試這招靈不靈吧!”
說罷起身便要走,那鄭孟江見狀忙叫道,
“本官乃是朝廷官員,便是錦衣衛也不能無故關押本官,本官要向陛下上書,彈劾你們錦衣衛囂張跋扈,無憑無據,無故囚禁朝廷命官!”
裴赫笑瞇瞇道,
“成啊!只要您今日能從這里走出去,隨大人怎么寫都成!”
說罷轉身便往外頭走去,
“你別走…你別走啊!”
底船厚實的木門,砰一聲關上,將那鄭孟江的叫聲給關在了下頭,待得裴赫步上了甲板之上,正在武馨安肩頭上磨自己兩顆小白牙的虎妞,見著親爹立時笑了出來,沖他張開雙手,
“啊…”
裴赫回女兒一個微笑,快步過去伸手抱起她來,武馨安看了一眼自己濕漉漉的肩頭,抱怨道,
“她這陣子是逮著甚么啃甚么,我今兒都換了兩套衣裳了!”
裴赫笑道,
“她這陣子正長牙,嘴中會覺著發癢,所以便會尋東西來啃,過一陣子便好了…你回去換身衣裳吧!”
武馨安點頭,快步回了船艙,留下裴赫抱著女兒,看著她又把自己的手指頭又伸進了嘴里,裴赫忙將女兒的手指從嘴里拉了出來,虎妞立時有些惱了,
“啊啊…”
沖她老子齜著兩顆小虎牙叫喚著,裴赫笑著指了腳下的水面給女兒瞧,
“虎妞瞧,那里有魚…”、
“啊…”
虎妞的注意力立時被那群游來游去的魚兒給吸引,一時便忘記了啃手指頭,正這時身后有人來報道,
“大人,他們回來了!”
“嗯…”
裴赫回頭果然見得幾名下屬上船,
“大人!”
幾人上前行禮,
“嗯…東西弄回來了嗎?”
幾人點頭,有人雙手奉上幾本厚厚的賬本兒,裴赫抱著女兒未伸手,身邊的人接過來打開呈到他面前,
“大人這乃是屬下等在嘉興縣衙賬房之中搜到的暗賬三本,上頭全數記錄了鄭孟江收受賄賂所得銀兩…”
裴赫看了幾頁之后,點了點頭,
“今兒這朝廷命官被倭寇劫持之事,必是會上報嘉興府上,屆時必是會廣發人手四面追捕倭寇…”
裴赫想了想卻是吩咐人道,
“你們拿了錦衣衛的腰牌去海寧錦衣衛調人,只說是此事牽涉倭寇,乃是重案要案,嘉興縣衙門的書房與后宅之中需要全數封存,后宅家眷也需看管府中,不能隨意進出…”
他是要將那鄭孟江的家底子全數給扣住,待得回京之后,案子有了分曉,便是入鄭孟江罪的鐵證。
“是!”
自然海寧衛里有沒有嚴氏父子的人,裴赫不知,因而還要留幾招后手,想了想又道,
“你們去金山衛再調人過來…”
這廂又是連著安排了幾人下去,眾人各自領命行事,待得眾人退下去,裴赫才察覺自己的肩頭也是一片濕潤,側頭一看,見女兒張著小嘴兒啃得正歡呢,裴赫笑著抖了抖肩頭,卻不料女兒死死咬著那肩頭的布料不放,還沖著他咧嘴兒笑,
“咯咯…”
裴赫無奈只得抱著她去尋武馨安,換好衣裳的武馨安正在屋子里整理女兒的小衣裳,見狀也笑了出來,過來伸手抱了女兒,
“你也去換換吧!”
總歸還有一船的屬下呢,儀容不整實在有損裴大人形象!
裴赫捏了捏女兒的小鼻頭,轉去屏風后頭換衣裳,
“啊啊…”
虎妞在武馨安懷里沖著里頭大叫,很是不滿親爹離開,武馨安嘆了一口氣抱著女兒道,
“小祖宗,我們出去到外頭玩兒去!”
如此這般,小夫妻二人那是輪流接手,一面處置公務,一面還在努力帶娃,雖說辛苦,倒也是樂在其中!
他們又在嘉興呆了兩日,嘉興縣太爺被倭寇俘虜去的事兒,這兩日時間立時被人快馬報了出去,整個東南官場都是為之震動,初時人人都當是倭寇猖狂,竟有膽子跑到嘉興來俘虜朝廷命官,不由是暗中加強防備,就怕再有倭寇仗著高來高去的本事,將自己給俘去了,這小命保不保得住不說,這臉可是實實大大的丟大了!
可之后便有人回過味兒來了,
“不對呀!這倭寇上岸,一不搶,二不殺,怎得單單就沖著鄭孟江去了,莫非這鄭孟江與倭寇有甚么過節不成?”
又有也不知從何處開始傳來的小道消息,說鄭孟江當時見倭寇時,身上揣了十萬兩的銀票,聽說是要同倭寇做甚么交易,可那銀票是假的,被倭寇識破,因此怒而將人給俘走了,聽說還放出話來,讓嘉興縣里出十萬兩銀子贖人,若是不給,便殺了鄭孟江,把人頭掛在嘉興縣城墻上頭…
這消息啊,是傳的有鼻子有眼,七分真里摻了三分假,傳來傳去,不出兩日,便已經說是鄭孟江與倭寇乃是內訌,他們早就暗地里勾結了,這一回就是倭寇前來分臟,鄭孟江不想給還要將人滅口,才引來了這一場禍事!
當裴赫將這些傳聞講給鄭孟江聽時,不由一陣的冷嘲熱諷,
“鄭大人,沒想到這嘉興縣城里倒是有些能人,不必親眼所見,只憑著一些蛛絲馬跡,便將這事兒給推了個八九不離十,若不是本官有要務在身,倒想在這處多留幾日,將這傳話之人給找出來,給個他錦衣衛當當!”
鄭孟江聽了卻是臉色灰敗,他知曉這舌頭根底下壓死人啊,但凡這流言傳開了,他的官聲便毀了,便是主子愿意出手撈他,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在嘉興這地方做官了!
屆時就算是能從詔獄里僥幸逃得性命,出來怕也只能去那偏遠貧瘠之地為官,這樣的官做來還有甚么意思?
當下是恨恨罵道,
“你…你們果然好手段!”
真正是殺人誅心啊!
裴赫冷冷應道,
“鄭大人誤會了,錦衣衛雖也有這樣的手段,不過這回可不是裴某人出的手,要怪就怪鄭大人平日為官太過貪得無厭了,令得治下百姓與眾商戶都十分反感,這才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罷了!”
這流言一傳,就是有人不想讓姓鄭的回去當官了!
鄭孟江聞言神色變幻數度,終是頹然應道,
“下官只求全數招供之后,能得一個全身而退,讓下官能回歸田園,老實度日!”
裴赫點了點頭,
“好,這個…本官可以答應你!”
總歸他們現下打的是大老虎,這些小蒼蠅只要肯倒戈相向,幫著捅老虎一刀,倒是能放他們一馬…
待到裴赫從底艙出來,卻是立時親自帶著人去了望海樓,只待到他們到時,那樓上已是人去樓空,早沒人了!
裴赫難得的俊臉上現出一片懊惱之色來,
“萬萬沒想到,這嘉興縣里居然還藏了一條大魚!”
自己將那鄭孟江抓在了手中,卻是與羅文龍這條大魚錯身而過,實在是可惜可惱!
羅文龍何人?
此人經歷倒也傳奇,原是安徽墨商,此人前半生倒也是豪俠任性,疏財仗義,只后頭遇上了一個王翠翹,又與那海盜徐海搭上了關系,之后他為胡宗憲游說徐海,設計將這東南第二號的海盜頭子給滅了,原本是可高官厚得享榮華,卻又是因著王翠翹與胡宗憲反目成仇,之后憤而上京投奔了嚴家父子,成了嚴世蕃的頭號幕僚。
羅文龍此人,錦衣衛自然是知曉的清楚,只裴赫沒想到他,竟然私下離了京師,到了嘉興本地,若是早知此人在,將他給拿住了,那嚴家父子多少事兒都能從他嘴里問出來,倒是白白錯失了良機!
只裴赫再是扼腕嘆息也無用,現下只能牢牢將鄭孟江與那藤原雄介抓在手中,順藤摸瓜一樣能給嚴家父子使絆子!
裴赫無奈之下只得領著人回轉了官船之上,卻是當天晚上便領官船離了嘉興,即是羅文龍在此地,那必是知曉鄭孟江被俘之事,聽聞此人智計過人,裴赫自覺手下人做事,難免有紕漏,只怕被對方看出破綻來,若是早早向嚴氏父子通風報信,自己這一路只怕會不太平了,還是早早回京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