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心里有了數,當下讓人將一只耳的傷包扎了,又將他們全數給綁好了扔進底艙之中,派人看守住。
這時節她才回頭問那馮縣令,
“馮大人,這些匪徒已是全數拿住了,大人預備如何處置呀?”
馮縣令見這時節終是有他上場的機會了,忙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胡須應道,
“自然是交給官府查辦!”
“嗯!”
武馨安點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伸懶腰道,
“即是如此,一切便交給大人了,我累了,要回去睡一覺了!”
當下是扶著后腰,回去艙房睡覺了,她原以為人拿住了,事兒便了了,卻那知又生變故。
武馨安總歸是還懷著身孕,瞌睡自然是大了些,這廂是一躺下便睡到了午時還未醒,
正這時有人急切的拍打她的艙門,武馨安從睡夢之中驚醒,只聽外頭有人連連低聲叫道,
“裴夫人!裴夫人!裴夫人…”
武馨安坐起身來,聽出是那馮夫人身邊的阿香的聲音,便出聲問道,
“是阿香么?”
阿香聽她應聲忙道,
“裴夫人是我,您快開開門,奴婢有話要對您講!”
武馨安起身去打開了艙門,那小丫頭阿香神色慌張,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忙閃身進來,對她道,
“裴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我們家老爺同姨娘商量,要將您同那些倭寇一起送去見官呢!”
武馨安聞言大奇,
“見官,為何要把我送去見官,我又不是那些倭寇一伙的!”
阿香應道,
“都是我們家姨娘,她說您對付那些倭寇出手如此狠辣,又孤身一個女人都敢在外頭跑,說不得也是甚么江洋大盜,見不得光之人,說要趁著將倭寇送官之時,將您也騙入其中,讓官府的人將您拿下好好審問!”
武馨安聽了連連冷笑,問道,
“你們家老爺怎么說,他就這么聽你們那姨娘的?”
阿香一臉的苦澀,
“我們家老爺早就對姨娘言聽計從了,若不是我們家夫人為人和善大度,平日又無大錯,只怕那女人早就攛掇著老爺休妻了!”
武馨安聽了哼道,
“就憑你們老爺這糊涂的腦袋瓜子,只怕是去了淞江府,做了縣令也是被人蒙蔽,受人擺布的份兒!”
那些縣衙里的師爺、官吏、衙役們,個個都是人精兒,哪一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就憑他這糊涂樣兒,去了也只有讓人家當傻子耍的!
想了想又覺奇怪,
“我與你們姨娘無冤無仇,反倒還救了你們性命,她為何要陷害我?”
阿香也是甚為不平道,
“還不是因為昨夜里,她險受倭寇侮辱…”
原來昨晚上這柳氏被一眾男子掀裙撩衣,上下其手,雖說最后被武馨安給及時制止了,可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又下來之后,那馮縣令想起愛妾被其他的男人毛手毛腳的摸過了,心里難免膈應,那柳氏為何受他寵愛,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一點本事,便是察言觀色,摸透馮縣令的心思,就是馮夫人遠遠不能比的。
她一見夫君對自己流露出些許嫌棄的神色,立時便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哭哭啼啼對馮縣令道,
“老爺,奴家是被人給害了,您要為我做主啊!”
馮縣令雖說心里膈應,但總歸還是對她有些真情意的,聞言便安慰她道,
“這怪不得你,是那些倭寇匪人太壞,如今他們已是被拿,待得休整一番,我們就去最近的衙門,將這一干匪徒送去見官,到時讓他們砍頭掉腦袋,必是讓你出這口氣的!”
那柳氏卻是哭道,
“老爺,倭寇固然可恨,可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卻是比那倭寇更可惡!”
馮縣令聞言奇道,
“你說的是誰?”
那柳氏這時卻不說了,只是捂著臉哭,她這樣倒是勾起了那馮縣令的好奇心,又急又惱的跺腳問道,
“你倒是說呀?”
柳氏哭道,
“妾身不敢說…”
“有甚么不敢說的,一切有老爺為你做主!”
馮縣令摟著愛妾哄了又哄,柳氏才好不容易開口道,
“老爺,您想想,那裴夫人…身手如此之好,為何一開始不將那些倭寇打倒,卻非要眼睜睜看著妾身…妾身受人侮辱,才肯跳出來動手…”
柳氏紅腫著一雙秀美的大眼看向馮縣令,
“老爺啊…您瞧瞧她那利落的身手,一出手便那般狠辣,動不動就割耳朵,那是一般的女子么,說不得也是甚么江洋大盜,女匪徒之類的,那些人一上船她定是已知曉了,要不然為何袖子里藏著匕首,她故意隱忍不發,就是等著看妾身的笑話!”
馮縣令果然起了疑心,想了想問道,
“她最后不是出手了嘛,再說了她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對你?”
柳氏一雙大眼兒里全是忐忑驚惶,楚楚可憐的樣兒,看得馮縣令心肝兒都在發顫,
“老爺啊…這事兒妾身本是不想說的,可話都說到這兒了,您想想…那女子自上船之后同誰最親近!”
這才用說嗎?
馮縣令的糊涂腦子慢悠悠轉了幾個彎兒后,總算是“明白”了,一拍大腿罵道,
“好毒婦!”
怪不得那女人被推進正堂來,她立時跳起來為她說話,二人之后都是挨在一處的,想必就是那時節,二人便商議好了!
柳氏哭道,
“老爺,這事兒也怪不得姐姐,她向來都是溫柔善良,為人大度的,這么些年她對奴家如何,對兩個孩兒如何,奴家與老爺也是看在眼里的,依著奴家瞧著,姐姐多半也是一時糊涂,畢竟她如今年紀越發大了,肚子也一直沒有動靜,老爺您…您又不肯進姐姐的房中…姐姐必也是心急了!”
馮縣令氣得背著手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罵道,
“這樣的女子,這樣的蛇蝎心腸,我為何要進她的房中去,她便是生下一兒半女也是教養不好的,那似我們的一雙孩兒聰明伶俐…”
柳氏卻是悲悲戚戚道,
“老爺萬萬不可這樣說姐姐,她…她畢竟是…是你的原配夫人,結發的夫妻!”
馮縣令恨恨道,
“甚么結發的夫妻,這都是當初在老家里,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娶了這樣的女子,真是馮某此生做的最大錯事!”
說罷看了柳氏一眼,還埋怨道,
“都是你心軟,當初你生下大郎時,我便要休妻,是你也說是甚么結發的夫妻,原配的娘子,我才熄了這心思,若是當初便休了她,又何來今日之事!”
如此這般竟是彎來繞去,將這事兒一股腦怪到了自己妻子身上,這位馮縣令也是思路“清奇”!
柳氏反倒勸他道,
“老爺,切切不可動那休妻的念頭,您這可是剛上任…”
我那時不讓你休妻不是因著地位未穩,要在你面前裝個賢良么?
頓了頓道,
“不過那女子卻是不能留了,我們需得想個法子將她趕下船去…”
那女子與她交好,若是她動了心思想害我,說不得把我弄死了,都神不知鬼不覺!
哼!當誰不知曉,她一直都在覬覦的一雙兒女,自己生不出來便想搶別人的!
馮縣令哼道,
“這有何難,叫人將她打下船去便是了!”
柳氏聞言一聲苦笑,
“老爺忘記了她的身手有多高強么?”
“這個…”
馮縣令這才想起來武馨安那狠辣的一刀,立時有些慫了,
“那…那要怎么辦,難道就讓她這么一直跟著?”
柳氏想了想應道,
“不如我們這樣…”
便出主意以送倭寇為名,騙了武馨安上岸,進入衙門之中再召集了衙役們將其拿下,
“老爺是官身,自然好說話,進了衙門之中,任是她再好的身手,也雙拳難敵四手,讓本地的官兒將她關在那大牢之中審問,我們自可再行啟程了!”
馮縣令聞聽連連稱好,
“還是我的小乖乖有辦法!”
這二人不料得,他們在里頭所言所行正正被外頭還想進來安慰柳氏的馮夫人聽見了,馮夫人立在那艙門前,便如那數九寒天,被人推入了冰窖之中,還被強按著腦袋灌了一肚子的冰水,那是從頭冷到腳,從里冰到外,渾身上下,五臟六腑,心肝脾肺腎都凍了個結結實實!
她瞪著雙眼,腳下飄飄忽忽,失魂落魄如游魂一般回轉了自己的艙房,心疼難耐之際,卻還是不改善良之心,念著武馨安的救命之恩,轉頭便拉了自己的丫頭阿香道,
“快去!快去…報信!”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讓阿香帶話給武馨安,待得阿香一走,她卻是呆坐在房中,瞪大了眼,空張了嘴,眼珠子定定的也不知看向了何處,喉嚨里啊啊幾聲,卻是發覺欲哭無淚,欲訴無聲,這時節才知曉,原來當一個人疼到極處之時,連這眼淚都不肯出來了!
十幾載的夫妻,卻原來在他心里,自己竟是這般模樣!
自己十六歲入了馮家門,十幾載的辛辛苦苦,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無時無刻不想做個好妻子!好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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