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肚子咕嚕地叫了一聲。他可以忍受半年的饑餓,出現這種情況,說明他的傷勢非常嚴重。
“沒有人聽到吧?”他艱難地笑笑。
“我聽到了,過去的幾天時間里,你的肚子一直叫。”有人說,“教授你也會餓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陸離松了一口氣,掀開亞麻色的被單,他驚奇地發現這是路麟城那棟住宅的次臥,“我是人,當然會餓了。”
話音未落,他就呆住了。
隨著抬頭,他終于看清了路明非的臉。路明非的臉什么樣他太清楚不過了,天天住一起閉著眼睛都能畫下來。但在這一刻,路明非的容貌沒有發生改變,那種氣質卻和以前截然相反。
他一只手撐著下巴,坐在窗口的椅子上。今天是個難得的艷陽天,他的臉蒙著一層柔和的光色。棱角犀利,線條如鐵鑄。
“等你好久了,今天是第六天,要是再不醒,我都考慮強行把你叫醒了。”路明非站了起來,那雙曾經一直畏畏縮縮的瞳孔堅定了,他站著的時候昂首挺胸,隱隱還有令人心悸的威嚴,與以前判若兩人。
“你是路明非…吧?”陸離穿好鞋,直視這個比他矮了幾公分的小伙子,語氣遲疑。
他從未覺得路明非如此陌生,甚至在鬢角里看到了幾根白發。這個年輕人仿佛在他昏迷的六天里長大了,不是一個男孩,而是一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
“我當然是路明非。”路明非笑著說,臉上的表情是‘你在說什么傻話’,他支開窗子的一角,對著曠野里大聲喊:“路鳴澤!”
“哥哥我在!”云層被穿透,音障波摧毀了為數不多的建筑,路鳴澤背后黑色的骨翼收回,落地激起了濃烈的煙。
陸離看到了熟悉的冥界之劍萊瓦汀,上面貫穿了猙獰的頭顱,鐵青色的鱗片,是第二形態的古代種。
“教授你醒了,傷勢怎么樣?”
陸離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真是路鳴澤?這種三好少年的語氣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對這個世界復仇的圣子嗎?怎么變成了一個唯哥哥命是從的小孩?
“我感覺這個世界不太對勁。”陸離揉著太陽穴,“這是不是夢境?”
“你看起來像是沒睡醒。”路鳴澤還是笑,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孩子。不過下一瞬他的神色忽然猙獰起來,望向上空的云層,“還有不死心的家伙?”
陸離也聽到了呼嘯的風迅速靠近,那簡直是一顆小行星正在沖擊地表。很顯然那是一頭古代種,正對這棟建筑發動自殺式的進攻,它燃燒了血肉與精神,只求最強力的一擊。
他正欲喚出永恒之槍貫穿古代種的核心,側臉上的發絲忽然被狂風撩起,路明非在風中消失。他旋轉著逆飛上天空,金色的流光隨著他的旋轉像是一朵鐵花綻放,來源于凝練出的布都御魂。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布都御魂沖開了那層精神的壁障,路明非拔刀,動作尤為緩慢,可那一刀卻無法躲閃,隨著他的深呼吸,古代種的核心被貫穿,它筆直地墜向地面。
“他吞噬了洛基的龍骨十字?”陸離望著那個面無表情地身影,眼角綻開。
“對,在這幾天,我幫助哥哥讓他吞噬了龍骨十字,洛基的龍骨十字對于我來說可有可無,對于哥哥來說卻能改變他孱弱的身體。”路鳴澤出神地望著那個正在急速降落的身影,“要不然在我們全都重傷的時候,還真容易被這些螻蟻鉆了空子。”
“這些古龍的目標是黑王的骨殖瓶?”陸離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看你的身后。”路鳴澤淡淡地說。
陸離扭頭,快步走到客廳。
長桌上就是所有龍類都心心相念的骨殖瓶,而不遠處的沙發上,擺放著五具尸體,前兩具胸口被貫穿,脫水成干尸。
第三具皮膚與血肉融在骨骼上,焦黑到看不清容貌。最后兩個女孩的遺體保存得倒是完好,她們臉上的血跡都被貼心地擦干了,頭發也被挽起,正如她們活著的時候那樣,現在看上去只不過是睡著了。
“喬薇尼、路麟城、楚子航、零、蘇恩曦…”陸離拎起骨殖瓶,輕聲念出了他們的名字。雖然生命已經消亡,但是精神仍舊殘存在身體中,對于他來說,這些人沒有徹底死去。
“至于老布寧、小布寧、克里斯廷娜也沒有死去。”路鳴澤緩步來到客廳,對著這些尸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些人對你還有用,只是把他們關在了地下室,那些實驗數據也沒有被銷毀。”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陸離咬開手指,擠出尤克特拉希爾的精華,那是透明的液體,滴在每個人的眉心。
在看不見的世界中金色的光點橫飛,就像陽光照進了許久沒有收拾的老屋子,無數的光點涌入這些人的體內,無形的形體正在緩緩凝聚。
“三分鐘。”陸離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等到路明非回來賦予他們新的生命力,這些人就能復活了。”
“不怕嗎?”路鳴澤問。
“怕什么?”陸離反問。
“你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只要我殺死你,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對這個世界復仇了。”路鳴澤的表情嚴肅,一點也看不出開玩笑的意思。
陸離扭頭,盯著那雙清澈不染塵埃的眼睛,“我相信你們,你們不會的。”
“那可說不好,你現在可沒有利用的價值了!”路鳴澤獰笑著龍化,無與倫比的力量與氣勢正在升騰。
忽然一只手蓋在他的腦袋上,是路明非從窗口飛了進來,輕聲說:“別鬧了。”
恐怖的焰光和強橫的力量散去,路鳴澤的龍化終止,像個泄了氣的皮球那樣,“哥哥你又來壞我的好事,我嚇嚇他,你就不想看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你想,向來從容不迫的陸離教授蜷縮在角落,那不是和高高在上的神女蒙塵一樣,都是令人期待的一幕嗎?”
“你的腦子里怎么都是這些齷齪的事情?”路明非弄亂了他的頭發。
“哎呦,嚇死我了。”隨后,陸離捂著胸口配合了這場表演,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兄弟倆都被他一本正經地搞怪逗笑了。
“教授,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笑聲之后,路明非一本正經地說,“我雖然獲得了洛基的權能,可以讓你送回原來的時間線。但節點并不是2009年的圣誕節后,而是以這個世界的時間點。”
“2012年?”陸離吃了一驚,“好么,出來一趟,有兩年的時光就消失了。”
雖然不能回到離開的時間點有些遺憾,但能回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要是他自己研究回去的辦法,說不定一百年都過去了,2012年就2012年吧,還能趕得上09屆學生的畢業典禮。
“還有一件事,我也得跟你說。”路鳴澤懶洋洋地聳了聳肩,“那個世界并不太平,我隱約能感覺到有什么大事發生了,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會的。”陸離點頭。
三分鐘已經過去,路明非越過正在交談的兩人,緩步來到長桌前,他點亮了黃金瞳,整間屋子都尤為耀眼。
“不要死!”他對著五具尸體下令。
鴻蒙的偉力出現在這些已經死去的人身上,路麟城與喬薇尼干癟的軀體瞬間恢復了水分,楚子航的血肉和肌膚也重新生長,蘇恩曦和零被碾碎的精神迅速復原。他們的心臟重新供血,胸腔內部的骨骼歸位,血管中重新有血液流動。
陸離看著這種類似時光倒流的場景,忽然覺得手里的骨殖瓶重了一分。這種死而復生的復活術是他和路明非聯手施展的,由于軀體的受損程度嚴重,還需要一段時間的修復。
趁著這個時間,他問:“你們兩個準備以后怎么做?”
“雖然我蠻想毀掉這個世界的,但哥哥舍不得,我也有點舍不得。”路鳴澤還是笑,“不過哥哥已經找回了以前的記憶,我們把那些逆臣殺死之后,就這樣算了吧。”
“殺死幾乎全部的龍類嗎?不錯的決定。再往后呢?”陸離又問。
“把教授你送回原來的世界,這個世界的骨殖瓶就會出現。”路明非扭過頭,“然后我們會殺死尼德霍格,如果我們我們沒死的話,就找個地方安度余生。沒事的時候還能和叔叔嬸嬸,老爸老媽、師兄他們喝酒。”
“那一天會到來的。”陸離重重地點頭,光是聽著描述就非常美好。
“哦,對了,師兄大腦里面的耶夢加得有什么好的處理辦法沒有?”路明非忽然想到了關鍵的一件事。
陸離慢慢走到沙發前,楚子航已經從焦尸恢復到了往日的光彩,仍然沒有蘇醒。他把手蓋在他的額頭上,閉目。
“耶夢加得的精神和楚子航是一種罕見的共生狀態,尤其是他們雙雙消散又重組之后,彼此交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分開,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好消息是楚子航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就像你以前和路鳴澤的關系。”
“那師兄的后半生就要被一條惡龍纏上了?”路明非有些哭笑不得地說。
路鳴澤甩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倒也不盡然。”陸離睜開眼睛,“耶夢加得的情況特殊,你知道龍類都有精神病,尤其是耶夢加得精分程度最深,那個名叫‘夏彌’的人格深深影響了這條龍。如果不是那個夏彌的人格作祟,楚子航在最后不可能拿到身體的掌控權。”
“總感覺你影射了我們兄弟兩個。”路鳴澤幽幽地說。
“那也就是說,陪在師兄大腦里的,既是耶夢加得那條龍,又是夏彌咯?”路明非問。
“可以這么理解。”陸離向外面走去,“我要繼續研究如何用肉眼檢測端粒長度,也要研究退化藥劑順帶養傷,你們誰來幫個忙?”
“我來我來,研究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你可不能吃獨食!”路鳴澤緊跟著他跑了出去,路明非對著這些已經恢復完好面貌的親人,無聲地笑笑,也邁著步子出門。
屋外是和煦的陽光,返程被確定在2012年的5月1日,陸離仰頭望向天空,烏云消失,似乎春天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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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卷比較短,應該在月末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