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面上,除了被淚水模糊的視野外,他的大腦也被模糊了一瞬間,被凍結的時光轉瞬恢復到正常的流速。
“你怎么了?”施耐德用沙啞的聲音問。
越接近機密艙的溫度越低,空氣里隱約能聞到硝煙味,不知道是什么裝置起了火。執行部的負責人瞪大眼睛,他旁邊的蘭斯洛特和阿卡杜拉·阿巴斯也一臉見鬼的表情。
在他們的視野里,路明非看起來是摔倒了,眼眶紅紅的,臉上還有淚痕,竟然短暫地把眼睛哭成了‘桃花眼’。
之所以用‘看起來’這個模棱兩可的詞語,是因為路明非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頗有些動漫當中‘平地摔’的味道。
不過更令他們疑惑的是,就算摔倒了也不用哭得這樣傷心吧?身具龍血的人都是瘋子,哪怕以前那個懦弱的路明非摔了一跤也不會嚎啕大哭,只會哭喪著一張臉拍拍膝蓋上的灰塵,說一些‘今天真是倒霉’的白爛話。
那莫非是父母的遺物因為摔了一跤粉碎了,導致再也沒有寄托哀思之情與回憶的物品?
這個解釋在轉瞬間就被推翻了,雖然路麟城和喬薇尼兩位專員在卡塞爾學院的檔案里是絕密,但他們現在還好好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呢。
“沒什么。”路明非嘶啞地說,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痕,幾乎是在一瞬間恢復了正常,“我只是想到了傷心的事情。”
聽著那鼻音很重的回答,施耐德忍不住皺起眉毛。
但是隨著溫度的降低,他已經沒有閑心思考在短短的一瞬間路明非為什么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根據耳機中諾瑪的播報,這艘破冰船的各項系統都在受損,儀表盤里面的指針開始反復晃蕩,甚至還有幾個水密艙泄漏,核動力閥門上警報聲刺耳。
如果不能即使制止瓦爾基里的破壞,amal號就會像當年泰坦尼克號那樣傾覆。甚至還會更糟糕,畢竟當年那艘游輪的動力可不是核動力。
“調整好情緒。”最后施耐德只能說了這樣一句話。
路明非點點頭,他的眼淚已經流干了。
正如陸老師最后對他說的那一句——你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男子漢的衣領中都襯著黃金,擁有黃金領的男人總要一個人踏上戰場,去面對將要發生的。
“還有十五秒,所有人準備好!”施耐德發出了踏上戰場前的最后預警。
不用他說,所有人都聽到了破冰船外側冰層逐漸融化的聲音,那并不是自然融化的,而是因為幾十個身影無聲地游動、撞擊。
它們眼中的金色烈焰映在舷窗上,就像篝火晚會上即將熄滅的余燼,落幕的美麗中帶著極致的溫度。
“諾瑪,開門!”施耐德大聲吼。
門開了,與此同時,冰面迅速地震動濃煙滾滾撲了過來。在濃煙中能看見凹凸有致的身影,皮膚表面有狂蛇般的青色血管正在跳動,面骨暴突,戴著一張森嚴的鐵面,不折不扣的女武神。
這要是在游戲里定然是精美的cg,可當濃煙散去之后,倒是沒有人直視她的美麗。
因為那個人皮膚已經鱗片化,猙獰的鐵尾甩動,嗜血的臉上流露出憤怒與悲傷的神情。
奧丁麾下為數不多的戰將——瓦爾基里!
“開火!”施耐德冷冷地回答。
此時瓦爾基里正在和煉金生命交戰,他也是精密艙的武器之一,本來用于對付龍王級別的敵人,可是她的闖入提前把這個家伙喚醒了。否則精密艙早就化作火海一片,風暴魚雷已經被破壞。
精密艙內光芒刺眼,如同夜幕降臨群星閃爍。這是槍口的火焰,全部用了煉金子彈,肆無忌憚地宣泄到瓦爾基里的身上。
憤怒至極的瓦爾基里忽然轉頭,與煉金生命的作戰已經讓她陷入僵局,何況現在又來了一群不起眼的蟲豸,煩上加煩,令她立刻動用了最強大的手段——領域!
無窮無盡的龍威疊加起來,如洪水肆虐般傾斜,足以瞬間摧毀普通混血種的精神。
而那些射向她的子彈卻被一層透明的壁障阻擋,隨著鐵一樣的巨尾甩動失去了準頭,紛紛打向不同的方向。
“次代種的精神領域!”施耐德驚呼,“a級以下血統的專員退出去!去別的艙室!”
耳機中諾瑪又匯報了別的艙室也在遭受進攻,那里的專員正在奮力抵抗,尤其是動力室,還有不少難纏的敵人。
“無塵之地!”
在施耐德的命令后,有人撐起了這個號稱‘絕對防御’的言靈,來源于執行部的精英。他們雖然誤判了瓦爾基里的血統,畢竟在上次她只剩下一道精神在三峽內逃逸,但并不代表面對突發情況沒有任何準備。
有些被反彈的子彈呼嘯而來,盡數被透明的壁障遮擋。
但是那位固定戰線的專員情況卻不太妙,他緊咬牙關,顴骨突出,臉上的肌肉正在迅速抖動。
瓦爾基里的龍威想要抵抗還是太難,那種靜電屏障的作戰服還沒有大規模投入使用,還被堆在武器艙。
“撤,局面就交給你們了!”施耐德揮手示意其他人撤退,他留下來斷后,任由那些匆匆的腳步聲從身邊離開。
這個疏散的命令并不包括王牌小隊的作戰成員,他們清一色的a級血統,可以抗住洶涌的龍威。
施耐德也沒有離開,他正在猶豫,手里已經捏住了那把特殊的槍械。那顆子彈可以輕松殺死瓦爾基里,但是他不知道是否在這里射出去。
就在這個猶豫的瞬間,瓦爾基里放棄了對風暴魚雷的靠近,迅速調轉方向,速度之快甚至連煉金生命都來不及攔截。
她鐵一樣的長尾忽然擺動到身前,那里的鱗片緊緊扣合,旋轉著撕裂空氣,堅硬的呼嘯聲越來越近,就像一根長槍要刺入敵人的胸膛!
精妙絕倫的偷襲,亡命之徒般的殺機!
站在隊伍最前方的人是芬格爾,他渾身呈青銅色,虎躍般從天而降,準備憑借自身的重力壓垮這位女武神,并用鐵鉗一樣的手撕開她背后的雙翼。
但可惜瓦爾基里忽然一個凌厲的旋轉,她在半空中轉體,靈巧的身姿遠非芬格爾可以媲美,玄之又玄地避開了這個撲殺。
在旋轉中掀起了狂風,言靈·熾彌漫的火焰被吹走,言靈·因陀羅的輝世之劍正在命中那個絕美的身姿。可惜精神領域扛下了這次的天罰,在碎裂的雷光中,她直直地向前刺去!
“廢柴師弟!”
“路明非!”
芬格爾、阿巴斯回頭怒吼,“她的目標是你!”
在他們的眼中一切仿佛都來不及了,路明非來到精密艙后一直保持著沉默,低下頭,臉上蒙著陰影,情緒不高,就像高中時犯了錯誤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接受訓斥。
但是在那根長槍似的尾刺即將命中路明非的胸口、瓦爾基里的手已經要觸碰到那個裝載龍骨十字的箱子時,路明非忽然抬起了頭,那是一雙…古奧、森嚴、深遠、威嚴的黃金瞳!
他如同王一樣威嚴,如同鬼一樣桀驁。
輕盈的起跳聲回蕩在巨大的艙室內,瓦爾基里想不到這個人是如何逃過自己的鎖定,明明空間已經被精神力封鎖,這個混血種就應該像是被蛛網捆住的昆蟲,只能默默地死去。
原地起跳的路明非并沒有死里逃生的喜悅,他的臉甚至沒有什么動容,從黃金瞳中映出的光芒幽幽地照亮了他的身影,影子被投在鋼鐵的艙壁上。
在影子里,那個高大偉岸的人舉起了巨大的箱子,正是路明非以手提箱為武器,惡狠狠地敲向瓦爾基里的頭部。
女武神根本無法抵擋,因為太快了,她根本沒有時間反應!
撲空的黑影筆直地從低空降落,長尾插進地面,噴出了高溫的蒸汽,幾乎是讓瓦爾基里在瞬間發出了痛苦的嚎叫。
路明非落地后一句話也不說,以手里巨大的手提箱為武器,掄圓了使用全身的力氣,向瓦爾基里的頭部砸去。那個好不容易爬起來的身影,面對頭部的重擊又一次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
這還沒完,龍類的頸骨能承受百十倍的重力,這種撞擊雖然能給龍類短暫地留下劇痛,但是頃刻間就會恢復。
可路明非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他用盡渾身的力氣,一次又一次地錘擊,巨大的箱子不斷砸在瓦爾基里的頭上,密集的鱗片終于被鑿出一道傷口。
這個過程幾乎持續十秒鐘,在眾人看來路明非完全就是瘋了。一開始還有揮擊棒球打出全壘打的完美表現,后來完完全全變成了殺人游戲。他仿佛是個礦工,正在用自己手里的鎬開鑿巖石層。
“師弟…真是瘋了…”芬格爾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室友的憤怒從何而來,那個總和他開玩笑的家伙兇暴如狂龍,要不是他好保持著人類的形態,定然會以為這是龍與龍之間的恩怨。
“刀!”路明非忽然伸出手。
那把骨劍并沒有隨身攜帶,這一路匆忙也來不及去武器艙領。這種重物的錘擊固然能宣泄心中的憤怒,但是想要殺死一頭比肩次代種的龍類還是難于上青天,哪怕她的言靈被束縛、精神領域被打碎。
遠處真的飛來了一把鐵劍,它在半空中震蕩,仿佛呼應那個即將握住自己的野獸。
鐵劍的來源是蘇茜的‘劍御’,此時這位‘萬磁王’身邊懸浮著數十把金屬利刃。
她早就可以將這些利刃釘入瓦爾基里的身體,但是路明非的作戰方式太狂暴,還遮擋了視線,為了防止誤傷友軍,不僅是她,大多數人都在袖手旁觀。
路明非握住了武器,在此刻他似乎恢復了些許理智,騰空挪開一步。因為隨著鐵劍飛來的,還有幾十柄金屬利刃,全部瞄準了瓦爾基里的要害。
也正是這個時間,瓦爾基里終于恢復了傷勢,面對路明非手握鐵劍刺向脊椎,鬼魂嚎哭的聲音從嘴里吐出來,精神領域已經恢復完畢!
鐵劍在虛空中再也刺不下去了,反而折斷,趴在地上的瓦爾基里聽到了清脆的聲音,她的雙翼震動掀起狂風,轉身,伸出鐵一樣的利爪,準備一舉掏出路明非的心臟!
但是轉過身才發現,路明非并沒有慌亂,甚至沒有被掀起的狂風吹得站不穩,反而如同一座山那樣巍峨地矗立在原地。
他手中的鐵劍斷裂,但是他抓住劍刃的尖端向前直刺,鋒利的劍刃割破了手掌,血流如柱,但是在眨眼的功夫就愈合了。
另一只手則抓住了青色的利爪,精妙絕倫的控制力,竟然找到了龍類手臂發力的關節,死死地握住。
利爪上的指甲距離胸口只有一線之隔,甚至劃破了黑色作戰服,但就是無法刺入血肉。
劍尖還在不斷地向前刺,一下又一下,那是密集的打鐵聲。
瓦爾基里怎么都想不明白,一柄普通的鐵劍染上這個混血種的鮮血,為什么忽然堅固到不遜色煉金武器。
但是她沒有思考的時間了,因為那柄見鬼的普通武器即將要穿透‘因陀羅’全力釋放才能打破的精神領域!
她在半空中雙腿懸空,猛地蓄力,然后踹了出去,準備把這個鬼一樣難纏的混血種與自己分離。
但是瓦爾基里忘記了路明非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胸骨碎裂也沒有松開。巨大的勁道讓兩人同時飛了出去!
在半空中斷裂的鐵劍仍舊不知疲倦地前刺,路明非手上的傷口愈合,愈合之后傷口重新開裂。這種生命流逝的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終于穿透了精神領域,刺入瓦爾基里的腹部,穿透了脊椎。
兩人終于落地了,正在跌落在煉金生命附近,他本來一直在守護風暴魚雷,忽然邁出一只腳,踹向瓦爾基里的胸口。
在驚恐的嘶嘯中傳來了骨骼碎裂的聲音,煉金生命冷漠的目光和那只腳卻沒有離開,反而用力地碾了下去。
“師兄!刀!”就是在這樣毛骨悚然的聲音中,路明非忽然大喊。
芬格爾當然知道室友喊了誰,他當即從袖口中取出一團黑影,它是流動的液體,幾次呼吸后落在路明非的手里,已經變成了煉金武器·暝殺炎魔刀。
暝殺炎魔刀的太刀制式隨著路明非的揮刀而改變,轉眼間就變成扭曲的狂刀,鋒刃上流動著金色的火焰。
沒有任何猶豫,刀落,煉金武器刺穿那張青銅鐵面,瓦爾基里的大腦與脊椎兩套系統被摧毀。
眾人親眼目睹了瓦爾基里的死亡,從始至終,路明非的臉上始終面無表情,他的風衣下擺還在滴血,塌陷的胸骨正在快速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