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種事不能說的太明顯了,就要用這種隱晦的方式去傳遞,反正呢,是懂自懂的范疇。
反正呢,話已經說到這里了,你不是也承諾過了,就算是解除幽禁也不會隨意出入嗎?
那這樣不是正好?
給外界一個朝廷已經放棄你了,也不想再繼續懲罰你的印象,你呢,也給我一點面子,不要隨意出去,這樣,既可以堵住司馬尚之等人的嘴巴,又可以從某種角度滿足王恭的意愿。
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然而,王貞英想象中的兩邊都可以安撫的很好的局面,真的可以出現嗎?
這樣復雜的局面之下,豈是她一個人就可以主宰人心的?
正像是按下了葫蘆就起了瓢一樣,之前王謐主張幽禁,這其實也只是一個拖延之計。
并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只是,那個時候有意見的人都礙于北府大軍正駐扎在建康城附近,兵力十足,又戰斗力強悍,所以,都不敢出聲而已。
現在,礙事的人都出征了,于是,搞事的人就漸漸浮出水面了。
所以,這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想要勉強拉住它都已經十分困難,更不要說還有微小的變動了。
不管是什么樣的變動,只要你在變,恭喜你,新的挑戰就要開始了!
“你們聽說了沒有?太后娘娘竟然準許王阿寧那小子致仕了!”
“竟有這樣的事?”
“當然,這可是從王府里傳出來的消息,千真萬確,一點錯都沒有!”
“果然!”
“我早就說了,太后是一定會這樣做的!那可是她的親哥哥,她怎么舍得殺掉?”
致仕的消息一出,立刻在烏衣巷上,建康城中掀起了一陣波瀾,支持者當然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殷家。
這里的人,個個都對王恭恨之入骨,恨不得撥皮抽骨才好,別說是讓他致仕了,就是讓他像之前那樣幽禁,他們都很是不忿。
現在可倒好,不只是沒有要了他的狗命,竟然還讓他按照正常程序致仕了!
難道,太后娘娘認為,她的親大哥做的事,是什么光榮的事,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嗎?
不說進一步的懲戒,竟然還給放了!
這一下,殷家的子弟可就坐不住了。
你以為殷家就沒人了嗎?
當然不可能!
現在這個世道,既然能夠在朝廷上說的上話,同時還能和王恭這樣的朝廷重臣結交,并且受到他的重用,可想而知,殷家也不是等閑之輩。
事實也是如此。
即便這一代人當中是殷仲堪最為出眾,但也不是說殷家就沒有其他的人了。
只不過,讓這些人跨馬揚鞭去征戰,那是不可能的了。
沒有那個能力。
但是呢,做點別的事情還是綽綽有余的。
比如殺人越貨什么的。
“阿叔,伯父,我們兩姐妹商量好了,這件事還是由我們去辦。”荷子、葉子兩姐妹,咬著嘴唇,憤憤然的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王謐致仕的消息已經在建康城中傳了好幾天了,她們兩姐妹自然也不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雖說她們已經決定聽從王謐的勸說,等著他更上一級之后,再行處置,王謐可是承諾過的,一定會讓兩姐妹滿意,給他們一個交代。
而這個交代,既然會讓兩姐妹滿意,那就必定是要讓王恭死的!
正是因為有了瑯琊王的承諾,兩姐妹才一直都壓抑著胸中的憤怒,沒有再動手。
實際上,在她們這個年紀,對于生與死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她們的喜悅也好,憤恨也好,都來的突然,來的純粹。
她們不會考慮過多自身的利益,她們只是單純的知道,王恭殺了父親,殺了她們的兄弟。
他是惡人,他是殷家的大仇人!
這種人,怎么能活著?
他必定要死,而且要死在殷家人的屠刀之下!
姐妹兩個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們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要讓王恭償命!
可是,現在是什么情況?
太后竟然把王恭放了!
雖然兩姐妹不懂得朝廷上的那些規矩,但是,大人們的爭論,她們卻是聽得懂的。
這個意思,大約就是以后王恭的行動不會再受到限制了!
那么,他還會繼續呆在建康城嗎?
呆在他那所宅院里?
不可能!
誰會那么傻?
放著逃生的機會不要,還留在建康,等著人來尋仇嗎?
騙子!
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騙子!
“就憑你們?”
“有我們在,不必你們插手!”幾位長輩站起來,想把她們姐妹趕回去,可兩姐妹偏是不依。
“我們為什么不行?”
“告訴你們,要不是我們受了瑯琊王的騙,我們早就動手了!”
“瑯琊王?”
“你們還見過他?”殷家伯父大呼不可思議。
那瑯琊王少年英武,直到目前,他都還沒見過,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娘子,怎會有機會見到?
“這你們就不必管了!”
“我們自會處理!”
說話間,荷子就拉著葉子進了廂房,重重的甩上了房門。
伯父想追上去問個究竟,卻被其他幾個阻攔。
“聽她們胡扯,就算是見過,王稚遠也不過是說幾句謊話敷衍她們而已!”
“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可是,她們兩個是閨閣女兒,怎么會見到瑯琊王的?”
“哪里來的機會?”
“究竟是在哪里見到的?”
“談了些什么?我們總該弄清楚吧!”
算來,王稚遠帶兵出征,于今已經有十余日了,從前線上屢屢傳來消息,說他們就要接近目標天水了。
那么,荷子他們見到王稚遠,至少也得是一個月以前了。
這兩姐妹,尤其是荷子,性情火爆剛烈,那在家族當中都是出了名的。如果她真的起了為父報仇的心,可以肯定的是,應該是馬上就去闖王府了。
也就是說,她們見到王稚遠的時間應該早于一個月。
這么久了,這兩個小娘子居然一個字都沒有吐露,還有比這更恐怖的嗎?
沒有!
雖然有人好奇,有人也疑惑,但是,最終他們還是達成了一致意見,為了給殷仲堪討還公道,他們要向太后娘娘集體上書,不只是要求處死王恭,還要讓朝廷給殷仲堪一個體面的追封!
殷家要賞,王家要罰,這才是賞罰分明的正確打開方式!
然而,關起門來,兩姐妹卻根本不是這樣想的,她們有自己的計劃,并且,立刻付諸實施。
“阿姐,我們真的要這樣做?”
“我覺得,那瑯琊王是個說過算數的人,我們是不是再等等?”葉子捏著手中幞頭,拿不定主意。
荷子打斷她:“別提他了!”
“現在這樣的情勢,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要想給阿爹報仇,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在這個方面,殷荷子倒是個明白人。
雖然現在王恭被放了出來,或者說是致仕了,但是,殷荷子也知道,這并不是王謐言而無信。
問題是出在太后的身上。
現在王謐在外出征,這建康城里的事情,他根本就管不過來,鞭長莫及也。
太后娘娘位高權重,一直都執掌著后宮,她想放人,誰還能攔得住?當時,還能壓得住局面,那是因為王謐還手握大兵,就在這城里駐扎。
太后娘娘就是想要放人,也要過王謐這一關,而很顯然,這一關沒那么容易闖過去。
所以,這個計劃是一早就有的,太后娘娘難道還會為難自家大哥嗎?
當初,殷荷子被王謐說服,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不是指望著太后真的能夠秉公執法。
現在,他率領大軍出征,你能埋怨他什么?
建康城的變化,他也無法及時得知,更管不著,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殷葉子也是當前的一個重大阻礙。
坦率來講,這件事,要是荷子她自己去辦也一樣能辦成,一點不含糊。但是,現在,她也就只有這一個妹妹了。
于是,走到哪里,她都希望能帶著葉子。
雖然葉子膽小,雖然葉子也幫不上她多少忙。
但是,有她在身邊,荷子總覺得,是多一份力量,和很多長姐不同,雖然荷子的年紀比葉子要大,但是,在殷仲堪的幾個兒女當中也不是排在前面的。
以前,在她的前面也還有兩個哥哥,只是現在,他們都指望不上了,都被王恭殺掉了。
于是,嚴格說來,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變故,殷荷子充其量也只是比一般的小娘子膽子要大一些,性子也倔強一些。
不服輸,也不甘心。
但也僅此而已。
以前,有哥哥們在前面擋著,殷荷子這樣的小娘子,自然是不會承擔什么責任。
也輪不到她,也沒人會想到她。
家族對她的要求也不過是讀點書,識字,能有些文化,不至于做睜眼瞎,等到了歲數,就尋個好人家,嫁出去。
這之后,她就和殷家沒有什么關系了。
但是,現在這個程序偏偏就卡在了這里,殷家出了這樣的大事,那就別提了,就算是有議好的婚事,也不能操辦了,更何況還沒有呢?
所以,在目前這個階段,殷荷子就還算是殷家的人,她自覺有義務為父報仇。
而她能夠找到的盟友,也就只有自己更加年幼的妹妹。
別人是指望不上了。
那些叔伯,不過是兄弟而已,他們就算是憎恨王恭也絕對不會舍棄自己的性命為殷仲堪報仇。
而殷仲堪的獨苗苗也就只剩下她們姐妹,于是,她們只能依靠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這一切。
殷荷子已經有了一種預感,即便她們忍下這口氣,不去報仇,她們兩姐妹的下場也不會好。
家中突遭這樣的變故,對于很多家庭來講,都會覺得她們姐妹晦氣的很,在婚娶方面,就是一個弱點。
要吃虧的。
既是如此,殷荷子也就下定了決心,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她的任務就是替父報仇,只要能夠手刃仇人,她不在乎未來如何。
是生是死,她都不去想。
“怕什么?”
“我們兩個這個樣,一看就知道是娘子,現在穿上這個,也不過是不想引人耳目而已。”
“等到了王府,這一切就要看天命,如果老天爺愿意讓我們成功呢,我們就一定能見到王阿寧,殺了他!”
“可若是老天爺不愿意讓我們成功,我們就是打扮的再像,也照樣混不進去。”
姐妹兩個穿好了小廝的衣裳,很是仔細的打扮了一下,不過,殷荷子也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要是眼神好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瞞不住。
“可我們怎么才能殺掉他?”
“那天,瑯琊王也告訴我們了,王府戒備森嚴,府里到處都是小廝奴婢,我們兩個陌生人混進去,不說是弄死他,就是找到他,都不容易吧!”
相比殷荷子,殷葉子年紀雖小,卻更為謹慎,做起事來思前想后,萬事都想考慮周全。
你看,現實的困難不就擺在這里嗎?
你有什么辦法可以克服?
那王府宅院一層層,一重重的,七轉八拐,就算是王府里的人,都不見得能弄得明白,她們兩個小孩子,還從來也沒有踏進過王府,如何能準確的找到王恭?
這萬一要是找錯了人,殺錯了人,豈不是犯了大錯?
殷荷子卻一點也不擔憂,她拍了拍腰間,笑道:“放心,我這里帶著家伙事呢!那王府,我們只要能混進去,就一定能夠殺掉王阿寧!”
殷葉子低頭,正好看到了一道亮光從眼前劃過。
那可真是家伙事,銀光閃閃的。
一把匕首,鋒利無比,刀鞘上還鑲著一塊貓眼石,這可是殷仲堪的寶貝,是他生前的收藏。
自從看到了這把匕首,殷荷子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用這把父親留下的匕首,刺進王阿寧的胸膛。
這是不是也算是殷仲堪自己報了自己的仇呢?
這一場家族之間的恩怨糾葛也就算是有了一個出彩的結尾,一種傳奇的色彩。
太好了!
這個主意簡直是太妙了!
正所謂寶刀在手,天下我有。現在的殷荷子,腰間插著寶刀,真的就自帶了一股豪氣。
仿佛是整個建康城的男女老少都要聽她的指揮了。
一開始當然是都很順利了,這城里幾十萬的人口,大街上整天都是行人來來往往,還有許多走街串巷的周邊小村小鎮上的鄉民,時常拿著一些自家生產的土特產品進城賣幾個錢花花。
誰會注意到兩個打扮成小廝模樣的小娘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