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方面,倒是可以感謝桓玄的個性。
這是一個把江湖上的那些道義,哥們義氣看得比律令還要重要的人。
所以說,盜亦有道之類的事情是可以經常發生的。
有些人的思維就是這樣的異乎常人,比方說桓玄吧,從他欺侮徐羨之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徐羨之只是個人優秀,又沒有礙著他的事,他是桓溫之子,在荊州那就相當于是王府世子爺一樣的存在,哪一個家族的小弟敢去挑戰他?
再說,他從小留惡名傳天下,只要看看徐羨之這個人就知道,他是個喜歡玩心眼的,不是一個喜歡動手的。
所以,雖然沒有看到當時的具體情況,但是,徐羨之一說,王謐就站在了他這邊。
沒的說,徐羨之絕對是受害者。
可即便是桓玄這樣任性妄為無人敢管的活霸王,卻也有能夠遵守的東西。
就比如,兄弟情義,比如,酒肉朋友之間的承諾,在他的眼中可能看的比天還要重。
所以,王謐的釣餌也是根據著桓玄的性格來的,比如什么金錢,什么女人,當然也是良好的誘餌。
可惜,那些東西,對別人有用,對桓小將軍來說,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他在荊州,什么好東西沒見識過?
根本就提不起他的興趣。
但是,火器就不同了!
在這個時代,男人對火器感興趣,就好像是現代人經常喊的一句:槍是男人的膽!
那種吸引力是與生俱來的,無法抗拒的!
尤其是對于桓玄來說,他可是見識過火器的強大威力的,自然對這些火器垂涎三尺,更重要的是,通過王謐這邊獲得的確切消息,為了防止他用火器作惡,不管是在荊州還是在建康,桓沖都沒有給過他一把像樣的火器。
不得不說,桓老爺子這一次做的非常的好,非常的到位。
這些厲害的火器若是提早到了桓玄的手中,那必定是他偷雞打鳥的工具,還專門闖禍。
為了制止這種行為,當然要從源頭下手了。
這也方便了王謐,正是因為見過卻不能擁有,現在的桓玄,那心里就好像是有一只小貓在撓一樣。
癢得不行,饞的不行,對火器是有一個十足的念想的,而這個時候,為了表明對他的特別器重,卻不能簡簡單單的只賞賜一把火槍就了事。
畢竟,這是一個控制他的辦法,必須要多多利用,直到拖不下去為止。
所以,狡猾的王謐才把那紅衣大炮作為一個誘餌,告訴桓玄,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辦,北伐之日必定會給你一件更好的寶貝。
注意:這個誘餌又幾個要點。
第一,你要遵守我的規矩,按照我說的行事,這是我們約定的基礎,如果你不聽話,那這些寶貝我是不可能給你的。
哪一個成年人會吃這一套?
嘿嘿。
誰讓桓玄他不是成年人呢?
別看他平時氣勢洶洶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只用這一個誘餌,王謐就探出了他的虛實。
內里,他還是個小娃娃嘛,容易被這些虛無縹緲的好事給吸引住視線,桓玄現在的表現不就說明,王謐成功了嗎?
第二,就是時間問題。
你看,紅衣大炮威風吧!
厲害吧!
這就對了,我能給你,但不是現在,你先好好的修煉武藝,研習兵法,等到北伐之日,必然會交給你。
為了得到夢想當中的紅衣大炮,甚至是更加神秘厲害的火器,桓玄是不忍也得忍。
當然了,還有第三點,也是誘惑力最大的一點,正是因為有了這一點,才能夠讓桓玄一直堅持著信守諾言。
那就是更好的火器,絕密大寶貝。
你想想看,桓玄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心性,比較一根筋,單細胞。他腦子里想的都是那些他從未謀面的老爹的英雄事跡,想要像他一樣揚鞭中原,把建康朝廷踩在腳底下之類的。
在桓玄的眼中,他在桓氏一族中是翹楚,整個荊州城的年輕人都沒有比他更厲害的。
厲害的人,就要有最厲害的兵器做陪襯才對,那些一般的貨色,別人都見識過的,桓小將軍才看不上。
所以,對于桓玄來說,王謐這個誘餌可以說是正中下懷。
一邊誘惑他,我這里有威力更大的火器等著交給你哦,只給你一個人的哦。
另一邊,還要保持神秘,就不給他看真身,還不告訴他所謂的神器究竟是什么。
這種招數也就王謐這樣的人敢于去使用,沒別的,誰讓他頗有信用呢?
看看王府里這些大家伙,這可都是在王謐的一力倡導之下才搞出來的,誰不知道他有本事?
既然他有本事弄出那些大家伙,就也有本事弄出更強大的火器。
桓玄堅信這一點!
所以,你看,他現在不就上套了嗎?
對于王貞英來講,桓玄和王謐私底下的那些交流,她并不感興趣,她也知道,現在的形勢,大晉皇族已經是無力回天。
而以往并不對付的北府兵和荊州兵,如今卻緊密的聯系到了一起,這樣一來,朝廷想要鉗制他們某一方的勢力,更是不可能了。
所以,現在對于她來說,只要保證他們順利去北伐,之后,再根據形勢的變化做出選擇就可以了。
于是,短暫的沖突過后,她就好像沒事人一樣,開始張羅宴席。
王謐也巴不得趕緊開始吃飯,桓玄這個人,一看就是酒桌上的常客,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呢,一看就知道,酒色財氣一樣不缺。
果然,桓玄一坐下就抓起了酒杯,王謐就安下了心。
好的!
一大禍患算是解除了警報,桓玄好酒,只要是一頭扎在酒里,也就不會在其他的事情上繼續惹事。
好得很。
一時之間,宴席上熱氣蒸騰,君臣之間歡笑如常,剛才的尷尬一掃而光。
尤其是王謐這邊,他帶來的這兩位,都是能說會道的人物,有他們在場,場面一定不會難看。
尤其是劉穆之,他從民間來,雖然學問和本領都是一等一的,但是也沒有架子,特別的隨和。
還擅長自嘲。
作為王謐的木料,他當然很快就看出,宴席上暗流涌動,并不太平,所以,他一坐下,酒還沒吃幾口,就開始嚷嚷著檳榔的事。
成功把人們的視線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他在家鄉的趣事也一個接著一個的抖落出來。
逗得王貞英哈哈大笑,總算是緩解了宴席的尷尬。
“沒想到,劉長史竟然還有如此趣事。”王貞英夾了些菜,簡單的吃了一點。
其實,她并不餓,張羅宴席,純粹為了拉近和眾位大將軍的感情,并不是真的為了吃飯的。
徐羨之也笑道:“我從荊州來,一開始也對劉長史的這個愛好不了解,后來知道了才知道,劉長史不只是喜好檳榔,簡直是行動坐臥都離不開這個好物。”
“簡直是著迷了!”
現在瑯琊王府里,文官之中,地位最高的就屬劉穆之了,這也是王謐為他這位老兄弟特別預留的。
現在的瑯琊王府,因為還沒有構建的很完全,于是官職的授予也很隨意,各位將軍就不說了,基本上還是沿用的大晉朝廷的舊官職,王謐并沒有對他們進行額外的加封。
對于文臣來講,劉穆之現在就是最大的了,而且,這樣的安排也符合王府的地位。
一般來講,王府,包括那些在外面的藩王,大王之下,管理王府日常事務的,就是長史。
是非常重要的輔佐之職,可以說,如果大王不夠強勢,很多外地的藩王府長史甚至可以凌駕于大王之上,掌管王府的事務,甚至是大王封地之內的大小事務都歸他一個人管轄,別人插不上手。
于是,在南北朝亂世人們就會發現一個十分怪異的現象,那就是很多帶頭挑事的地方大將,竟然都是一些王府的長史。
他們權力巨大,甚至可以操控本府的大王,不管是一地的財權還是軍權,都把持在他們的手里。
可以說,王謐將這樣一個重要的職位交給劉穆之,就體現了他對他的絕對信任。
而劉穆之,也很好的完成了王謐交代給他的任務。
你看,能屈能伸,絕對沒有架子,說起笑話來一套一套的,不只是可以讓桓沖等人喜笑顏開,這樣的笑話更不會招惹太后娘娘等一眾女眷的不悅。
笑話說完,劉穆之的表情突然又有些黯淡下來,過了半晌,他沉吟道:“臣當年在京口,也是貧困無著,雖然嗜好檳榔,但是,卻連這樣便宜的吃食也不能時常備著。”
“有一次家中宴請賓客,照例要給朋友們準備解酒的檳榔,可我除了酒菜的錢,真的是一個銅板都拿不出。拙荊見狀,便剪下了長發拿出去賣了,才算是成全了我。”
“每每想到當年,我這心中就苦澀的很。”
劉穆之不愧是老謀深算的演技大咖,充分懂得利用機會的重要性,明明是一場玩笑,他卻成功的把玩笑話轉變成了煽情路線。
堪稱高級。
這一手,就算是在現代都堪稱是個典范了,那些經典喜劇很多都是運用了這種手段。
悲劇的內核卻使用了喜劇的藝術形式包裝,當觀眾看得捧腹大笑的時候,劇情急轉直下,連續煽情,觀眾們剛剛還興奮的要命,突然了解到內情是這樣的悲苦,怎能不被感動?
你看太后娘娘現在眼淚汪汪的樣子就知道了,簡直是感人至深。
“劉長史的妻子一道從京口過來了嗎?”
“沒有,拙荊還在京口老家。”劉穆之老師答道。
“稚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穆之這樣的奇才,怎能讓他夫妻兩分開?”王貞英轉過頭,居然責怪起王謐來。
劉穆之趕忙解釋:“北伐在即,臣也要隨軍出征,帶著女眷不方便,是臣要求把妻兒都留在京口的。”
既是如此,王貞英也不好說什么,隨軍的話,女眷確實不方便,也會跟著吃苦。
但是,聽了剛才的故事,王貞英又覺得,作為太后,她必須有所表示。
“傳我的旨意,冊封瑯琊王府長史妻江氏海鹽鄉君,食祿一百石。”
劉穆之一愣,根本沒想到,小小的賣慘就可以獲得這樣豐厚的回報,當即起身就跪了下來:“微臣叩謝太后娘娘天恩。”
王謐亦拱手致謝:“太后娘娘恩德,臣感激不盡,穆之是臣的部下,照顧他的家小,本來是臣的責任,卻勞煩太后娘娘掛懷,這是臣的失職。”
王貞英擺了擺手,笑道:“你能找到這樣的賢臣,已經是大晉之幸了,還求什么?”
“穆之對朝廷忠心耿耿又有能力,我作為大晉的太后,稍稍照拂也是應該的。”
“都免禮吧!”
以大晉的財力來說,王貞英給予劉穆之妻子的待遇著實算得上是相當豐厚了。
既有爵位,鄉君雖然位份不高,但是,一般來講,也是獎勵給那些什么太子妃的生母這一類等級的命婦的。
江氏可沒有這樣的個功勞,卻還是受到了這樣的禮遇,這其中當然也有同情憐憫的成分,要不是窮到一定地步,哪一個女人會愿意舍棄自己的長發呢?
另一方面,也是向王謐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還是很看好你的,放心,你看,連你的手下都可以得到這樣優厚的待遇,你就更不用說了。
于是,在場眾人再次安定了心意。
沒想到,太后和瑯琊王的聯盟竟然如此緊密,他們這些人,當然只有配合的份了。
雖然,他們無法想明白,為什么王貞英要一力推動王謐掌權,這樣做對她自己有什么好處?
在他們的眼中,這是無法想象的事。
只有保住大晉,她這位大晉的太后才有地位,才有榮華富貴。
而現在王貞英的種種作為,簡直是反其道而行之,完全把大晉甩到了一邊。
按照現在的發展形勢來看,等到北伐結束,王謐必定會更進一步的,王謐清楚,眾人心里清楚,王貞英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難道,她是好日子過膩歪了,想要退居到城外,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似乎只有這一種解釋,畢竟,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出身名門,即便是不當這個太后,日子也不會不好過。
她又沒有兒女,只要出宮,就是無牽無掛,自在的很。
但是,既是如此,不是更應該照顧自家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