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恭氣勢洶洶的進門,二話不說就把殷仲堪給解決了,連一個辯駁的機會都沒給。
但是,這兩日,關于兩人為何會突然鬧崩的諸多猜測也漸漸的傳到了殷家人的耳朵里。
其中自然不乏殷仲堪和王謐暗中聯絡,惹怒了王恭這樣的傳說。
荷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雖然這件事間接上也和王謐有脫不開的關系,但最后痛下殺手的,還是王恭。
殷家的仇人,兩姐妹的仇敵,只有王恭,她們的目標極為明確。
既然互相都表示了諒解,也就不必擔憂了,盡可以坐下來談。
雖然兩姐妹還不知道王謐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但是,王謐卻已經知道了她們的想法。
沒想到,殷仲堪還有兩個女兒。
而且,她們竟然是穿著大紅的衣裙出現在太原王府的附近,她們兩個,會不會是來尋機報復的?
好像有這種可能。
“你們,是想來報仇?”
兩姐妹頓時愣了,王謐了然的點點頭:“如果你們是這樣想的,我勸你們,還是趕緊回去。”
“你也覺得我們是弱質女子,絕對殺不掉王恭?”
荷子很氣憤:“我姐妹雖是女子,但既然王恭放過了我們,讓我們姐妹從他的屠刀下溜走,那他就只能引頸受死!”
“阿爹和弟弟們做錯了什么?他又為什么敢對他們揮起屠刀?”
“瑯琊王,我敬佩你是個英雄,今天也就算了,不過,你不要小看我們,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能手刃仇敵!”
“你等著看好了!”拳頭攥緊,在殷荷子的怒吼當中,小葉子也放下了小碗,眼巴巴的盯著姐姐,眼睛里已經開始泛起了淚花。
王謐嘆了幾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殷家娘子,你的憤恨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也知道,你們一心想要除掉王恭,是正義之舉,不過,以現在的局勢,這并不是明智之舉,我希望你們能三思而后行。”
“那你說說看,我們還能怎么做?”經過了幾次交鋒,此刻的殷荷子也冷靜下來了。
既然王謐他愿意籌謀劃策,那就聽聽唄。
他是前朝重臣,又身份超然,他的見識肯定是比他們這些閨閣女子要強得多的。
王謐欣然道:“我知道,你們現在恨極了王恭,只想把他碎尸萬段,不過,只憑你們兩個,真的殺不了他。”
“殺不了也要殺!”殷荷子很堅定。
她這也是被刺激到了,于是,不論誰來勸說,她都不會改變主意。
“你可知道,弟弟就是死在我的懷里的,我是看著他咽氣的!我怎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仇人還躺在家里養傷?”
“你們見過血嗎?”
“你們知道,親弟弟倒在自己懷里,漸漸沒了氣息的樣子嗎?你們見到那樣的情景,還能保持冷靜嗎?”
“瑯琊王,我知道,你是一條好漢,我也敬佩你,我知道,一直以來,你也很是厭煩王恭,此人無能還善妒,經常與你為敵,這樣好了,你把我放進王府,我去殺了他,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朝廷追究起來,自然由我來擔起責任,你不必擔心,絕對跟倪沒關系。”
“你這個小娘子,你居然還想把我給摘出去。”王謐的眼神變得饒有興致。
“這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那是沒有,你多慮了,不過,我只是想為你們排憂解難。”
殷荷子擺出了一副就看著你演的表情,于是,王謐也就順著演了下去。
“不就是要了王恭的性命嗎?”
“其實,這根本就用不著你們動手。”
“一個是,他現在摔折了腿,傷得厲害,現在這個年月摔斷了腿是個什么樣的傷情,我想你們都很清楚,說不定過不了一個月,他就自己歸天了,你們也就算是大仇得報。”
“他竟然傷的這么重。”殷荷子自言自語。
王謐趁熱打鐵:“就算他沒死,不是還有我嗎,現在我做了瑯琊王,朝廷上的大小事務,太后娘娘也全都交給了我,有我在,他王恭還能有個好?”
“現在風頭正盛,我也不好動手,不過你們給我點時間,等到時機成熟,我自然不會留著他。”
“在我這里,他王恭已然是喪家之犬,我沒有必要為了他欺騙你們。”
“這倒也是。”
殷荷子端起了茶盞,這一盞茶,到了這個時候,終于有人喝了,這已經是換了第三次的了。
前面的幾盞茶全都涼透了,都被好心眼的王謐給換掉了。
“要是由你瑯琊王動手,我們姐妹也算是落得個干凈。況且,我們的能力確實有限。”
這人吶,就是這樣,只要有人代替自己來做事,自己又不必費吹灰之力,再執拗的人都很有可能改變心意。
現在的殷家姐妹就是如此。
只要頭腦清楚的人,誰看不出,現在建康朝廷上,王謐就是最有權勢的人。
神鬼見他都要讓三分,更何況是王恭這樣的失敗者。
更何況,王謐這個允諾也算是有事實背景的,畢竟,一直以來,王恭背叛了他這個朋友,還處處都和王謐作對,這些事情,朝野上下的人全都有目共睹。
若說王謐要除掉王恭,是完全有理由的。
“我能相信你嗎?”
“娘子你有所不知,瑯琊王從來不說假話。”眼見著場面有所緩和,何無忌也上來打趣。
“這誰知道,你又不會現在就去幫我們殺了王恭,萬一只是把我們支開呢?”
小姑娘,心思還挺復雜,嘴巴也硬。
“我這樣做,對我有什么好處?”
殷荷子愣了一愣,王謐便道:“我勸你們,只是不想讓少女的手上沾上鮮血。”
“你們都是花一樣的妙齡女子,你們的生活應該是幸福快樂的,那些陰謀、殺戮,本就不該和你們沾上邊。”
“你說我沒有見過血,你卻忘了,我帶領著北府兵四處征戰,攻下了無數城池,難道,打仗還能不見血嗎?”
“我見過血,我見過無數的人倒在我的面前,說老實話,王恭是死是活,對于我來說,根本不會有多大的觸動。”
“我當他是朋友,但是他早就已經把我當成了眼中釘,二位是殷將軍的女兒,我便覺得,也該給你們一個交代。”
“當初,殷將軍有意投奔我,已經數次見面商談機要,卻不知是從哪里走漏了風聲,被王恭知曉。”
很多事,原本并不需要都告訴她們,但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犧牲,王謐還是決定把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解釋清楚。
而很顯然,看殷荷子的表情就知道,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
“不過,這中間肯定還有許多誤會,王恭此人雖然小氣不能容人,卻也不是一個會下毒手的人,不過,不管怎樣,殷將軍確實是死于他之手。”
“將軍當初是為了要投奔我,才遭此橫禍,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只要娘子你相信我,過不了多久,我必定會懲治王恭。”
王謐又把眼睛轉向了另一個小娃娃:“就算是你想為父報仇,那也不應該拉著妹妹。”
“她還那么小,怎么能陷入如此險境?”
“高堂在上,如今,殷將軍的兩位公子也被王恭枉殺,現在令慈也就只能指望你了,你難道就忍心讓她傷心?”
“再遭一次打擊?”
親情攻勢永遠是最有效用的,前面王謐說的嘴巴都干了,殷荷子就是不肯松口。
但是,提到自己的妹妹,母親,她的眼中還是露出了猶豫的光。只見她牽起了妹妹的手,葉子抬起頭,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阿姐,我們何時去給阿爹報仇?”
“不去了!”
“我們不去了!”
殷荷子開口就帶上了哭腔,她擦了擦眼淚,直視著王謐:“瑯琊王,我阿爹阿弟死的好慘,他們死的太冤枉了,王恭欺人太甚,還請瑯琊王一定要為我姐妹做主!”
她深深的低下了頭,悲憤的樣子,連何無忌都看不下去了。
太可憐了!
這個王恭,確實是不能留著了!
他就不能自己有點眼力嗎?要不然就來一個重傷病發之類的,自己去死一死好不好?
不要讓新任瑯琊王手上沾血,很不吉利呢!
實際上,王恭現在確實是成為了幾方都難處理的燙手山芋。
感到困擾的人,首當其沖,就是王恭的親妹妹,太后王貞英。
不管怎么說,這是他的親哥哥,她絕對不想直接把他送入死地,但是,到了這個局面,形勢已經不由她說了算了。
以殷仲堪的死亡為界限,如今的大晉朝局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
如果王恭沒有做這件事,那么一切就還都有個轉圜的余地,至少,從明面上來看,王恭并沒有什么罪大惡極的行為。
只是在和王謐爭權,爭得過,爭不過,都是他自己的行為,朝野上下不會有什么非議。
而現在,他犯下了殺人重罪,而對方,又同樣是朝廷重臣,能夠保住王恭的一條命就已經非常困難了。
可以說,自此之后,太原王氏的奪權之路算是徹底斷送了,斷送在了他王恭的手里,怨不得別人。
也根本不關王貞英的事。
王恭下落,極自然的王謐的勢力就要上升。
本來,以他的功績,他早就應該越過王恭,直接掌控朝廷,之所以在此之前,還是王恭掌權。
一來是有王貞英的面子在,二來,就是因為各種原因,王謐自己也對朝廷上的事情不甚關心,他還沒有想把權柄奪過來。
然而,王恭的惡行卻給了他機會,這一下,可以說滿朝文武都要倒向王謐。
這個年輕人,不只是有能力,還有胸襟,能容得下別人,也不會記恨某人。
跟著他做事,才會更有前途。
再加上,他本來就已經擁有的勢力,強大的北府兵作為后援,誰還不是風云隨動?
這一下,反而是給王謐造出了一種聲勢,你看,不是我非要去奪權,都是因為王恭不濟,是他自己拱手把機會送上門的,可不是我主動要求的。
我是無辜的。
看我多可憐。
于是,既然現在朝廷失去了掌舵人,也愿意和王謐合作的王貞英,便好心推了他一把。
給了他瑯琊王的封號,讓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執掌朝政,這樣,王謐還能念著王貞英一分好處,說不定最后能留下王恭的性命。
王恭的性命,現在真的是懸在一線上!
本就與王恭有私仇,還枉殺朝廷命官,只是他自己沒察覺而已,其實,朝廷上的人,現在對他的意見絕對不少,想要除掉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大家都是礙于王貞英的面子,才沒有發作。
試想,如果司馬曜還活著,現在的王恭還能有命嗎?
而對于王謐來說,這件事也著實有些難辦。
殺了他吧,不值當的,誰都知道,現在王謐是足夠有勢力除掉王恭的,而且也有這個立場。
但是就是因為太容易了,太理所當然了,反而對王謐沒有什么吸引力。
可留著他吧,又確實礙眼。
而且,就像是殷荷子這樣的殷家的后人,肯定還眼巴巴的盯著王恭,就等著哪天機會一到就為殷仲堪報仇雪恨。
所以,現在看來,對于王恭來說,現在最好的結局就是突然重病不起,自己去死。
這樣對糾結的幾方來說,都是一個解脫了。
王謐不必動手了,王貞英也不必為了保不住他而著急,至于整個太原王氏全族,說不定也都安心的很。
少了王恭一個,太原王氏又不是就倒下了。
只要根基還在,過幾年自然又會有新人涌出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救了誰?”
“王恭嗎?”
早間起身,王謐便長嘆了一聲,謝明慧柔柔的靠過來,在他的耳邊打趣。
她當然知道,王謐不會想搭救王恭,不過,自從昨天回來,王謐就沒有把他在外面做的事情告訴她,小娘子不免有些好奇。
王恭笑道:“當然不是他。”
“不過也算是這樣。”
“昨天殷仲堪的女兒想要去殺了他,讓我攔下了,這可不就算是救了他一命。”
謝明慧撐起身子:“殷仲堪的女兒?”
“她們才多大,怎么想起去做這樣危險的事!”
“是啊,原本就不可能成功,任由她們去這樣做,也只是白白丟了性命,傷不到王恭分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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