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為了什么,都不必他開口,王謐心里明鏡一般,不用去看別人,看看他的寶貝兒子王鑒就知道了。
無外乎是錢,或者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更大的利益。
都可以,都可以給他。
這個時候,就是比拼誰眼疾手快的時候。
而王默,顯然是一個有準備的人,正是因為時時都在為錢傷腦筋,這才能時時都保持著百倍的警覺。
一嗅到銅臭味,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王默辦事的能力母庸置疑,王謐甚至都不需要出面,有他一個人,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見他帶著一眾家丁,浩浩蕩蕩的推開了大門。
而在他的眼前,就在瑯琊王府的門前,各色人等早就已經堆了個滿滿當當。
有的是朝廷上的老熟人,都是同樣出自世家的自己人,卻也還有些人,在建康城里也算是有個正經的差事。
但是呢,這些人原本在朝堂上也屬于是困難的弱勢群體,基本上,早朝是沒有他們的份的,他們也極少能夠見到皇帝。
平常都是在辦公場所按時上下班而已。
因為整個世家格局也沒有變化,他們還能怎么辦?根本就沒有上升的空間嘛。
現在就不同了。
瑯琊王氏異軍突起,做了攝政王!
這可是一件開天辟地的大事!
絕對是超乎了人們的認知水平。
那個時候,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的桓溫都沒有辦成的事,看起來斯斯文文,從來也不會給對手一個壞臉色的王謐,居然做到了!
還有什么比這件事更令人驚奇?
更令人難以接受?
這個時候,就算是不想投獻的人,也總要來看一看熱鬧吧。
這是多么神奇的時刻!
怎能缺席?
除了這些還能有些印象的人,在瑯琊王府門前,現在占據著絕對多數的,其實是一些陌生人。
王默端坐胡床上,掃了一眼,表情平靜,因為很多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看穿著打扮,似乎也不是出身幾大世家,有些是建康城里的普通有錢人,還有一些,似乎都不太體面,身板子倒是看起來挺硬朗的。
“快站好,別說話了!”
“這是王將軍!”
“王將軍?”
“瑯琊王嗎?”
幾個年輕人,看起來就是壯勇,一聽說有個大將軍,二話不說就跪下了,哐哐磕頭。
王默嘴角抽的停不下來。
這里還真是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各種嘈雜的聲音當中,一個身影站了出來,特別威武。
是個長胡子的老頭,看起來精神矍鑠,笑的嘴巴都要開花了。
“王將軍,你怎么出來了,這些人太亂了,要不讓老夫幫忙疏散一下?”
“很多人都沒什么用處,把他們打發走了就是了。”
“阿魚,你來的真早啊!”
來者正是范阿魚,王默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可沒有王謐那么好的脾氣,雖然范寧積極營業,但是王默還是婉拒了他的提議。
“不必了。”
“大家各取所長,說不定都有用處。”
“再說了,他們都是來投奔瑯琊王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總歸是一片真心。”
“大王新立,正是用人之際,我們不能因為一己私見就埋沒了人才。”
王默以往是個什么德性,沒有人不知道,卻見他今日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
老范都笑了:“可是這么多的人,全都要投獻,稚遠又不出來,你怎能知道他們的長處?”
“我為什么就不能知道?”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明明人人都知道的事實,但是卻沒有人愿意點明,說到底,大家都是社會人。
只要是還想在這個建康城里混,有些人就是不能得罪的,比如,王默就是其中之一。
寧可得罪王謐也不能得罪王默,這是一個共識。
“那怎么可能呢?”
“王將軍一向勇武,老夫佩服的很,只是,王將軍一貫是不太上朝的,今日不知道有什么好辦法能夠分辨這些人各自的才能?”
“不瞞你說,老夫今天來的早,天才剛亮,我就過來了,就那個時候,這里就已經站了十幾號人了,你再看看現在,足有上百人!”
“很多人都已經在這里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了,要是再不想辦法處理,恐怕是要鬧出事端的。”
范阿魚一臉喜氣的說著,但其實呢,他卻一心想看王默的笑話。
建康城里現在想要投奔新任瑯琊王的能人,多如牛毛,就現在,他們還在不斷的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身為王謐的好朋友,范寧當然是不必湊這份熱鬧的,用王謐的話來說,他范寧只適合做學問,其他的大事,不是他該操心的。
在大晉官場,范寧也算是一個典型了。
不好也不壞。
標準的一個墻頭草的典型。
為了日子好過,他可以被隨意捏成任何的形狀,可以是方的,也可以是圓的。
要說他沒有一點野心吧,那也是冤枉他,其實,他還是有些抱負,畢竟,那個時候,王國寶還活著的時候,他還是和司馬道子走的挺近的。
雖然他總是對王國寶的種種作為嗤之以鼻,但是,也并沒有因此疏遠他。
這其中,當然有兩人是舅甥關系,血濃于水的緣故在,但是,以范寧的地位,他真的不想搭理王國寶,也是沒什么大問題的。
畢竟,那個時候,王國寶在大晉朝廷的名聲一點都不好,很多人都不滿他的為人。
謝安那樣的做法,才是常見的。
但要說,范寧有多么大的決心想要把這些野心都付諸實踐的話,那他也確實沒有那么強的動力。
畢竟,從根本上來說,范寧也還是世家出身,他的身上,那些世家子弟都有的毛病,他是一個都不少,甚至還遠遠超過。
他是個相當慵懶的人,不是身體懶,而是從精神上就懶惰。
這是根子上的東西,絕對不是做一些表面功夫就可以克服的。
朝堂爭斗?
爭權奪利?
聽起來挺美好的,要是能得到切實的好處,當然也不會拒絕,但是,什么?
為了拿到更多的好處,還要讓老夫去努力做事?
豈有此理!
不是應該這些人屁顛屁顛的送上來嗎?
為什么還需要老夫做事?
算了,還是躺平好了。
于是,很多像范寧一樣的所謂世家子弟,他們的心路歷程就全都是大同小異的,差不多。
很多人都是紙上談兵,理想很美好,但是,關于自己的理想究竟要如何才能落地,根本就沒有明確的計劃。
這也就造成了,很多平日里又威又勐的世家子弟,若是風花雪月,談一談人生,聊一聊理想,甚至是,做一些文臣該干的事情,還算可以,但千萬不能上戰場的原因之一。
戰場是真實的,是血淋淋的,他是最講究實際的地方,同時也不會給這些人幻想的余地。
當你站在戰場上,聽著周圍不間斷的廝殺聲,看到戰士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那種慘烈的場景,絕對不是你在書齋之中研究一下,設想一下就可以坦然面對的。
為什么戰場上總是會出現逃兵?
為什么逃兵總是成群結隊出現,甚至是直接棄城?
那正是因為,只有戰士是在硬生生的面對可能的死亡,而死亡,是殘酷的。
于是,當這些好日子過的太舒坦了的世家子弟,真的站在戰場上,經歷血與火的洗禮的時候,他們就慫了,他們就遁了。
卻也不必過于苛責他們,這似乎是一種常態,也是最為正常的心理反應。
但是,歷史也不會因為他們的怯懦就停止前進的步伐,于是,很多這些只知道夸夸其談的人,也倒在了成就自己的路上。
他為他們的無知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而那代價,是他們的生命!
比如現在的范老爺子,他能夠和王國寶那樣的爛人保持著密切的關系,現在又積極的和王謐聯絡,這就足以說明,范寧對于今后的預期利益也是有想法的。
他并不像他自己夸耀的如此澹泊名利。
只不過,他也算是個狡猾的人。
在眾多跳的很高,積極從事的人當中,他算是相當的有定力的,反正,將來瑯琊王也不會虧待了他。
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站穩身 位,至于要不要再積極謀劃,這是以后需要考慮的事情。
也要看王謐的想法。
畢竟,王謐那邊也是有自己的一套人馬的,那些起家自京口的年輕人們,個個都是能人。
不只是武功一流,聽說文治也很有一套,現在,王謐終于改換了身份,成為了瑯琊王,現在,那些人也該啟程了吧。
出發!
從京口到建康,短短的一段路,現在也終于是有了名頭。
朝廷之上的有識之士其實早就看出,王謐的野心遠不只是占據一個北府而已。
領兵作戰當然也是在把控權力,但是,那樣的出生入死,將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如果說只是為了過打仗的癮,考驗自己是不是屬于純爺們,也太過可笑。
這樣賣力,當然是為了更加長遠的目標。
可以說,也是司馬家不頂用,才給王謐創造了機會。
好端端的,司馬曜怎么就死了呢?
范寧是朝廷上的核心人物,又和王謐一直交好,司馬曜的真實死因,他是很清楚的。
偏偏阻擋王謐更進一步的巨大障礙就這樣被鏟除了,可你也不能指責他什么,甚至連一個角度都找不到。
因為,從表面上看,那個真正的犯人和王謐也并沒有任何的關聯,甚至是,要說聯系,張貴人和司馬道子的聯系還更緊密些。
如果當時司馬道子還活著的話,司馬曜死,朝廷上的大臣立刻就會把矛頭指向他。
畢竟,只要大哥死了,他就是最大的獲益人,當時的形勢來看,不管司馬曜是不是真的被親弟弟殺害,只要他死了,朝廷上的眾位大臣也只能擁立司馬道子做皇帝。
畢竟,那個時候,從各個角度來看,司馬道子都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司馬道子是被他的親哥哥除掉的,在司馬曜死前,于是,誰都有可能有嫌疑,還偏偏就是司馬道子清白無比。
他把清白的肉身帶到了地下!
沒有人能探知張貴人當時的所思所想,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真的就只是為了爭寵?
背后的原因肯定也沒有那么簡單,但是,伴隨著張貴人的失蹤,這件事的真相也注定要被湮沒了。
最后導致的結果就是,一直在積蓄力量的王謐,居然因為他們的自爆得到了實惠。
司馬德宗小娃娃上位,是個人都會知道,這是不穩定的,也不會長久的。
這是和大晉內部的現狀緊密相連的,現在的晉末可不是強漢,那個時候,整體的朝廷都是效忠于大漢的。
而且,因為前代的武功做的好,四鄰也都比較安分,大漢并沒有太多的外敵滋擾。
只是發展內部的話,沒有一個頭腦健全的皇帝也還算可以維持下去,幾年之內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當然了,如果想要維持這樣的瘸腿朝廷,一個說話能頂用的老太后是必須的。
這個人必須在朝堂之上有威望,同時,還有精明的頭腦,能夠審時度勢。
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
相較之下,如今的大晉就真的沒有這樣的土壤,不只是王貞英不夠有能力,這和她一直也不得司馬曜寵愛有很大的關系。
這讓她極少能夠和前朝的重臣見面,更不要說在他們中間樹立威信。
這些人對這位年輕的太后并不熟悉,同時,也不是那么的信服她。
更不要說是信任了,根本就不存在的。
在這種沒有互信的朝廷里,能夠維持目前的平靜的,也就是王恭。
老實說,與其說朝廷上的大臣是相信王貞英,還不如說他們是相信王恭,畢竟,在與司馬曜合作的那些年,王恭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也有資歷,有身份。
足夠壓服朝廷上那些反對的聲音。
然而,在王恭得意的背后,也有些危險逐漸靠近當中,不是別人,正是北府大將王謐帶來的。
自從王謐的勢力越來越穩固,勝仗打的越來越多,王恭的不安也就越來越明顯。
別的不說,王謐可是比他年輕了二十歲,他有的是時間,現在還有了野心,而要說王謐本人的能力,實際上,沒有人比王恭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