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家的基業,就這么斷送了?
桓宣武再現?變成王瑯琊了?
很多人都跳了出來表示反對,卻也有支持的人。
范寧老爺子擦了擦鼻涕,揚言道:“以稚遠的才能,這個位置早就該是他的,太后娘娘這樣做,正是知人善任之舉。”
“范阿魚,你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郗恢的怒火又奔向了范寧,寧卻不以為然。
在他的身后,已經有不少對王貞英的這個決定表示支持的大臣,他老人家腰桿子硬啊!
只見他捋著胡須說道:“什么是明白?”
“什么是糊涂?”
“阿乞,你把話說清楚。”
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勢非常的奇怪,各種發展,完全出乎了人們之前的預料。
原本應該最支持王恭的太后王貞英,卻公然轉向了北府大將王謐,而最應該站出來主持大局的謝安,好不容易來到朝堂上,卻充當了王謐的推薦人。
一手把他送上了攝政王的地位。
至于現在,謝老爺子就好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完全不再開口說一句話,然而,那轉動的眼球,不時變換的嘴角,卻也在提醒著人們,身為一直老狐貍,他心里都有數呢!
郗恢氣得跳腳,而被他言辭攻擊,各種挑釁的王謐,卻板著一張臉,仿佛王貞英給他的不是一項恩典一樣。
其實…
早就美飛了好不好?
太后娘娘,果然是女中豪杰,他沒有看錯人!
現在的他為什么要說話?
他可是既得利益者,所有想要的,全都一昔得到,幾乎是沒有費吹灰之力,甚至不是他個人的要求。
你看,都是謝安說的,都是王貞英要求的。
他就是想推辭,也推脫不掉哇。
這個時候,作為占盡了便宜的人,當然還是選擇不說話最好,這個時候跳出來說話,只能是給別人送借口而已。
閉上嘴,任由他們去爭吵,這是最好的。
而現在,不得不說,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兄弟,而老范,就是一個靠得住的兄弟。
別看老范平時不著調,仿佛沒長腦,但這一次,他卻發揮了先鋒作用。
“不就是桓宣武嗎?”
“如今,北府兵是王謐在掌握,又加封了鎮國大將軍,還冊封了瑯琊王,這樣下去,不就是讓王謐走桓宣武的老路嗎?”
老路?
什么老路?
是桓溫的那條老路嗎?
這是看不起誰呢?
堂堂瑯琊王,怎么會做事如此短見?再說了,現在王謐面對的局勢也和桓溫當年完全不同。
你看,北方亂套了嘛,他們自顧不暇,就算是趁火打劫,王謐都可以帶領北府兵攻占許多城池,并且牢牢的把握住。
這一點,即便是北府的兵器裝備沒有得到升級,只要是戰術得當,一樣可以做到。
更何況,現在北府兵的手里都有了最新最好的兵器了呢?
自從突破了襄陽、南陽一線,過江就不再是個難題,也不需要擔心補給的問題。
更何況,現在這些城池可是牢牢的攥在北府的手心里,情況一片大好呢!
雖然人在建康,但是,前線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
難道,這就是上天的禮贈?
按照王謐的心思,能夠暫時穩住朝廷,他帶領著北府兵,再打下幾個城池,攝政這一步就可以正式操作起來了。
這個時候,朝堂上反對的聲音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況且,那個時候,即便是有聲音,也根本就無法動搖他了。
穩居朝堂,全面掌控,誰敢說不?
這還不說,王恭還自爆了!
這種事,簡直是千載難逢,百年難遇,雖然魏晉時代的人吧,就算是學富五車的世家子弟,也經常涌現一些辦事腦門锃亮的,但是,王恭看起來卻并不像那種人。
前面還步步為營的,誰知道,受了刺激之后,突然就不正常了。
自從他向殷仲堪揮下屠刀,他在朝廷里就算是完蛋了,徹底完蛋了。
誰還會投奔他?
誰還會跟著他做事?除了郗恢那個同樣頭腦簡單的。
沒有人再會支持他,可以說,在這個荒誕的晉末,他的時代已經落幕了,最好的結局,也就是黯然退場,如果還想繼續蹦跶,只能死的更慘。
于是,一開始,王謐對王恭的勢力還略有忌憚,而現在,這個人已經完全對他本人,對北府沒有了任何威脅。
不必擔心了。
范寧第一個不同意:“你這么說,完全是對王侍郎的污蔑!”
“自從執掌北府,王侍郎一直兢兢業業,身當矢石,在戰場上沖殺勇猛無比,即便是有今日的榮耀,那也是他應得的。”
“更何況,王侍郎一直都朝廷,對阿寧很恭敬,從沒有任何不軌之舉,你這樣說,完全是見不得人好,憑空捏造罪名。”
“依我看,以王侍郎的為人,正如太后娘娘所言,將來,一旦陛下長成,他必定會將權柄雙手奉上,這一點,用不著你操心!”
王謐:阿寧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
感覺有點虛。
“太后娘娘英明,老臣領命!”
郗恢這邊,還打算挽起袖子再打幾個回合,卻沒想到,謝安已經彎下了腰,恭恭敬敬的給王貞英行了個禮。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個時候就顯現出來了。
有謝安帶頭,原本那些站在范寧身后,不敢表態的大臣,紛紛站了出來,一起恭賀王謐。
而那些正在觀望的呢?
看到風向在王謐這邊,自然是毅然決然的拋棄了中立的立場,也紛紛表態。
郗恢這邊,只剩下幾個死硬分子,他們既是王恭的死忠,雖然人數并不多,但他們大多都和瑯琊王氏不和,或者說是不能從王謐那里撈到好處,也就干脆一條路走到黑了。
畢竟,王恭還沒有完全倒下不是嗎?
而他如何對待背叛自己的殷仲堪的,那慘相可還歷歷在目呢!
誰看到那一幕,都不免心里敲起小鼓來,不管輕易背叛。
時機差不多了,謝安都表態了,王謐這才扭扭妮妮的走到前臺來,好像他還一直都不想這樣做似的。
都是他們非要讓我干,我根本就沒興趣,我可是個大善人。
不管怎么說,這個大善人的人設一定要維持住。
一陣感謝,又是一番謙虛,自攻自受之后,王謐終于把自己夢寐以求的權柄給握在了手中。
成了!
王侍郎的事業,終于可以揚帆起航了!
從今天開始,他便是瑯琊王了!
進入建康宮之前,王侍郎的心情是忐忑的,此刻,走出建康宮,王侍郎整個人神清氣爽,仿佛是重活了一次一般。
新生!
豈止是王謐心情好,一路追隨著他,保駕護航的何無忌,此刻也是斗志昂揚。
未來,就在他的眼前了,錦繡前程,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懷疑。
自此之后,大晉朝廷上,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他王謐的聲音,只有一種姿態,就是他瑯琊王的姿態!
瑯琊王!
可不要小看這個封號,雖然看起來都是異姓王,普普通通,但實際上,這是異姓王之中的頂流。
甚至,也是皇室封王里面的第一等。
忘記了嗎?
當時,先皇司馬曜的親弟弟的封號是什么來著?
就是瑯琊王!
在西晉末年,這個封號就是屬于曾經的東晉開國皇帝司馬睿的!
于是,到了晉之權柄南移之后,作為自己曾經的封號,瑯琊王就變成了司馬一族當中,封位最高的那一個。
因為司馬睿自己當了皇帝,瑯琊王這個封號就只能轉讓,這可是他這一支司馬氏世襲的爵位。
只有和司馬睿關系最為緊密的人才能夠擔當,就比如,當皇位傳到了司馬曜這里,他就把瑯琊這個封號交給了自己唯一一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司馬道子。
也就是說,其實,瑯琊王這個封號是專屬于司馬氏一族的,按理說,不能授予他人。
王貞英此舉,完全超出了大晉朝臣的認知,如果是王恭還在,如果王謐的勢力還沒有那么強,她這樣做,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至少,各種口誅筆伐是少不了的。
而你再看看現在,除了在朝堂上打幾句無關痛癢的嘴炮,幾乎就沒有什么反擊的言論了。
會形成這種默契,說白了,還是因為大晉朝廷太費,王謐又太強了。
老實說來,桓宣武那個年代,大晉朝廷還是有很多能人的,文臣武將,有一些儲備。
幾大世家的子弟,也不像現在這么廢,而現在呢,可以說,在司馬道子和王恭相繼凋零之后,能夠和王謐抗衡的人都找不到。
甚至是,實力相當的人都找不到一個。
于是,突然轉性的王謐就變成了一家獨大,沒辦法,這就是命運,當然了,也是王謐自己一點一點拼出來的。
即便是他有這個想法,想要爭奪大晉朝廷的統治權,別人也不會好心的把權力讓給他。
在他出手之前,北府哪里有那么大的規模,雖然這里的軍職也確實是人人想要攬在囊中的差事。
但是,那個時候,王謐可以非常自信的說,要是讓這些世家子弟自己來北府當值,做將軍,上戰場,他們全都會跑光。
哪里還會有人真的想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來沖鋒陷陣,就為了當一個北府的大將軍?
在文臣絕對壓制的時代,費勁心力的去做一個武將,還被人看不起,這種賠本的買賣,哪一個頭腦正常的世家子弟會去做?
放著在建康城里悠閑的吃酒,清談的好日子不過,反而去襄陽、南陽那樣的刀兵相接的地方去玩命,是嫌活的太好了嗎?
同樣的,其實,這也是桓溫看不起和他一樣出身世家的同僚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沒有誰比誰更高貴,那些看不起他,時常稱呼她老兵的同儕,不過都是些無能的懦夫,鼠輩。
到了關鍵時刻,還需要他挺身而出保護大晉王朝,沒有武人,他們這些酸文假醋的所謂文化人,又如何能夠站穩腳跟?
他們哪里還能有這樣清閑的好日子?
結果呢,他們非但不知恩圖報,反而還反向拉踩,讓桓溫很沒有面子,桓溫也是時運不濟。
如果那個時候,北方的蠻族不是那么的強盛的話,也許他還真的可以干出一番事業來。
現在只能說一句可惜了。
斗轉星移,時間來到了王謐活躍的東晉末年,這個時候,因為戰亂頻仍,北方好租的勢力越來越大,而晉之領土,沿著長江沿線正在被極限壓縮中,能夠穩定控制的地盤是越來越少。
這樣一來,對于北方各族的攻擊,晉只有招架的份,很難反擊。
在這種危難時刻,以謝玄為代表,更多的世家子弟放棄了原本的清閑生活,來到了軍中,提槍作戰,于是,到了王謐的這個年代,他這樣從軍的世家子弟的處境已經好了許多。
但那也只是在有限的范圍里,并不具有普遍性。
而那個時候的北府又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呢?
雖然能夠掌控北府是很多朝廷大臣的愿望,但是,他們之中的很多人,比如王恭吧,他也只是想要扶持起來一個合適的將領,自己做幕后遙控者,間接的把持北府。
像王謐那樣只是一頭扎到北府,連給劉牢之這種白身將軍做副手也無所謂的事情,他們是不可能去做的。
這就是做人的區別。
也就是說,一開始,北府一個副職本來就不值錢,后來漸漸的變成了香餑餑,那也是王謐主動操作的結果。
到了現在北府越來越壯大,攻城獵地實力強悍,很多人就開始坐不住了。
這樣強大的一支力量,交到王謐的手里,豈不是肥了外人田?
這要是放到自己的手里,豈不美哉?
于是,可以這樣說,是北府和王謐互相成就,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但凡換一個人,北府都不可能有今天的規模,這些世家子弟也不會把北府看成是一塊香餑餑。
可惜的是,當他們驚覺北府已經成為可以左右大晉命運的重要力量的時候,王謐就已經把這股力量牢牢的抓在手中。
于是,野心勃勃卻又能力超菜的他們,怎能不眼紅?
怎能不想背后攪混水,給王謐下絆子?
然而,他們似乎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北府就算是被他們拿到手中,北府還會是北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