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十天就想動手?
“他瘋了嗎?”
“他做好準備了嗎?”
你看,連呆在后宮,深居簡出的王貞英都知道,要搞事,就先要做好縝密的準備。
王稚遠是什么人?
他難道是路上的小貓小狗嗎?
這么容易就可以被干掉的?
十天,對于執行這樣一項重大的任務,十天的時間,連零頭都不夠。就算是王貞英一點也沒有參與過,她也可以想到,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王恭?
一把年紀的人了,他會看不清楚嗎?
真的打算就這樣直接硬上?
“這個,微臣就不知曉了。”
“不過,微臣已經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宰輔大人確實是一刻也容不下我了。”
“瑯琊王氏一族如何,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我也相信,目前來看,宰輔大人痛恨的,只是我一人,不會連累我全族。”
“可是,我現在在城中毫無保障,手下雖有兵丁上千,但是,若是宰輔大人只想殺了我一人,他在暗,我在明,微臣是防不勝防啊!”
“微臣計無所施,只得進宮求助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垂憐,救我夫妻一命!”
如杜鵑啼血,聲聲帶淚。
這就是賣慘!
但是賣慘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就比如,王侍郎就是一個賣慘的高手。
一邊是柔弱無骨嬌俏可愛的妻子,現在也跟著王謐哭了起來。
不管有沒有眼淚,總歸是把那個氛圍搞起來,而主角王謐呢,那個功力自不必說。
他本就生了一張好臉,這是他能夠在賣慘的時候,首先就占據道德制高點的一大法寶。
況且,他還善于掌握火候。
既不能嚎啕大哭,又不能干打雷不下雨,總而言之,一定要把那種,我是正義的,除我之外都是大壞蛋的氣氛給烘托出來。
王謐聲聲控訴,王貞英坐在那里,屁股簡直像針扎一樣難受。
這是為什么呢?
她想不通。
這些事情,都是此時此刻真實發生的嗎?
王阿寧,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的是親哥哥嗎?
還是打算破國亡家?
建康城現在局勢一片大好,朝臣之間,不管暗地里如何,明面上也還算和睦。
對外,因為北府兵的強盛,防御這一塊也達到了歷史最好水平,不再受外敵的欺侮。
這種時候,為什么王阿寧又要跳出來?
他還想不想讓自家妹妹當好這個太后?
從王恭的身上,王貞英看到了許許多多先輩的身影,桓溫?
王敦?
甚至是蘇俊!
自從晉之南渡,朝廷內部的各大世家之間,看似是擰成了一股繩,但實際上呢,紛爭一直不斷。
而且,這些被迫南渡的世家,從來也不顧及大晉的整體局勢,即便是外敵未滅,也無法阻擋他們想要搞事的決心。
整體上來說,大晉總是外敵還未除,內患就又起,而且烽火連綿,可以造成極大的危害。
而現在的王恭,他的做法又和前輩有什么區別?
如果說,前輩們面對的局勢比現在更加惡劣,畢竟,那個時候北方的蠻族還個個都非常強盛,盤踞江南的晉,能夠守住局面都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而現在,大晉局勢一片大好,不只是掃平了邊境的威脅,甚至是轉守為攻,開始奪取北方的重鎮。
這種時候,作為晉臣,不是應該團結一致,支持北府兵嗎?
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為什么偏要拖妹妹的后腿?
難道,王恭就不知道,王謐現在的所作所為,正是為了大晉的強盛嗎?
他當然知道!
而且,不是一般的知道,是非常的了解。正是因為這份了解,王恭才會這樣做。
至少,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講,是如此。
太過強盛的北府,就不再是大晉的肱骨,而是大晉的敵人!
于是,王恭絕對不允許北府兵成長成為大晉朝廷無法控制的力量,如果這種力量無法控制了的話,那么,就會成為大晉的掘墓人!
這樣的道理,王恭可以想到,王貞英就想不到嗎?
當然不是!
她想到了,而且,比王恭更早。
只是她不在乎。
只要能坐穩太后之位,不受外界的干擾,管她局勢如何,大晉如何呢?
雖然都是為了個人的利益,但是,王貞英認為,比哥哥,她還是要大氣許多的。
王恭追求個人的利益,依靠的是搞亂的手段,而王貞英呢?
她想一直當太后,平穩的在歷史進程當中隱退,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對王謐放任。
這又有什么錯?
攻城略地的,是王稚遠!
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動機,至少,他做的事情,是正義的,公理站在他這邊。
而王恭呢?
不必對他做過高的期待。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他非要搞事,甚至還起了殺心,沒有其他的原因,他就是為了他自己!
爭權奪利,為了達到朝廷上唯他一人的格局,就算是再度在建康城挑起戰爭,王恭也在所不惜!
別說是王謐看不起他,就連親妹妹王貞英,也看他不起。
“王侍郎,站起來說話。”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先帶著夫人到偏殿等候,待我考慮片刻再議。”王貞英勉強壓制著怒火,把王謐支到了一邊。
王謐倒是無所謂,這種突如其來的大事,對于王貞英來說,確實很難在第一時間就定下計策。
軍師也在,不商量一下,確實不合適。
于是,他便拉著謝明慧,跟著司青去了偏殿。
宮內陷入了一片混亂,而宮外呢?
尤其是瑯琊王府…
王珣在練字,王薈在算賬,小小的王鑒,正趴在地上找錢花。
一切都還是那樣的平靜,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至于正要搞事的王阿寧,他算是平靜不下來了,自從聽說了和殷仲堪私底下見面的是王謐,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瘋癲狀態。
王謐他跟誰見面,不是導致王恭變瘋的重點。殷仲堪才是重點!
他絕對想不到,殷仲堪會背叛他!
王珣是可以理解的,于是,當王法護回歸瑯琊王氏,王恭并沒有展現出太大的反應。
這是很正常的,也無可厚非,終究他們是一家人。
而且,想當初,王珣和他們結成一伙的時候,也并沒有為同伴們出太多的力氣。
那個時候,王恭拉幾個朋友,意圖也并沒有十分明確,畢竟,在王謐崛起之前,他王恭在朝堂上的位子還穩得很。
那個時候,就算是有司馬道子,但雙方斗的也是有來有回,并沒有被完全壓倒,按在地上打。
于是,王珣不過是因為在大晉境內名氣比較大,口碑良好,才被王恭拉過來,做朋友的。
但老實說,王恭就從來也沒有指望王珣能幫他做什么。
這是一個典型的閑云野鶴一般的人物,你能指望他去為非作歹,還是耍弄陰謀詭計?
沒有的!
都沒有的。
于是,王珣的離開,對于王珣來說,也不算是遭遇重大挫折。
但是殷仲堪就不同了。
一直以來,殷仲堪在大晉境內的名聲并沒有那么響亮,后來,逐漸成為一方霸主,這都是源自于王恭的扶持。
甚至是因為能夠和當朝國舅當朋友,也為殷仲堪謀得了許多的聲名。
從一開始投靠王恭,殷仲堪就一直非常積極。各種事務都敢于參與,并且,出謀劃策,從來不落人后。
這種人,為什么會在關鍵時刻轉投王稚遠?
這不是把王阿寧大人扔到旱地上了嗎?
于是,王珣忍得,殷仲堪卻忍不得。
為了出這口惡氣,頭號仇敵王稚遠都被他拋到了一邊,他帶著人馬,便徑直向殷仲堪家奔去…
皇城之中,建康宮內。
一場嚴肅的談話,正要展開。
開口之前,王貞英一直在凝視著宋輕音,兩個人的表情都非常的復雜。
一時相對無言。
不是她們不想說話,而是,她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任誰都知道,這一張口,就將攪動朝廷的大局!
該如何選擇?
王貞英很為難,宋輕音也如此。
按理來說,是該關起門來,好好商議,拿出一個具體的可行的,穩妥的辦法來,
但是,王貞英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樣的緊迫,不只來自偏殿之中的王稚遠,更是來自于王恭。
誰讓他這么快就要動手的!
要不是他先挑了頭,王謐也不會被逼入宮。
雖然還沒有見到王恭本人,也沒有經過當面的對峙,但是,王貞英已經相信,王謐一定是被逼的!
要是沒有他王恭先挑事,王謐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宮里來避難。
所以,說不定,現在王恭就已經在宮外忙活上了!
確實是時不我待。
若是不抓點緊,城里城外的情況,王貞英可就要控制不住了!
與驚慌失措的太后娘娘相對,王侍郎就是一個亂中也不會出錯的典型。
在逃往皇宮的路上,王謐就已經對曾靖下達了命令,雖然我們的隊伍只有兩千人。
但是,我們的戰斗力足夠強!
不說攻占整個建康城了,保護瑯琊王府不被侵擾,算是足夠了。
曾靖辦事完全可以放心,非常有技巧。
得到命令之后,他就迅速把隊伍召集了起來,但是,這些戰士并沒有把王府圍起來,而是囤聚在周邊地帶,等候消息。
因為這些人在建康城里也算是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們每個人都有合適的常服,也有住處。
這個時候,為了掩人耳目,都換好了衣服,帶好了家伙事,埋伏在瑯琊王府附近,就等著局勢有變,便迅速把王府保護起來。
而所謂的變化是什么?
當然是王侍郎這邊的情況了。
他能不能從皇宮里安安全全的走出來?
太后娘娘又將有什么樣的反應?
王恭真的會動手嗎?
這一切,都足夠讓戰士們先冷靜下來,靜待時機。
而時機,也確實就在眼前了!
“輕音,我究竟該怎么做?”王貞英毫無辦法,只能求助于宋輕音,她這樣的表現就證明了,她不只是沒有辦法,甚至連一個頭緒都沒有。
宋輕音握緊她的手,也嘆了口氣。
“那要看太后娘娘的選擇了。”
王貞英面露疑色,宋輕音繼而說道:“太后娘娘如果選擇支持宰輔大人,那么,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把王稚遠扣在宮里,只要他出不去,相信宰輔大人也就不會在鬧事。”
“不!”
“那不行!”宋輕音還沒說完,王貞英就連連搖頭:“不說是京口的北府兵了,就算是在建康城里,王稚遠的麾下也依然有兩千精兵,這些力量,不可小覷。”
“一旦我真的把王稚遠扣在后宮,那城里可真就要大亂了!”
“這樣并不能解決問題。”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呢?”
看她的意思,大約是不想支持親哥哥了,雖然,王貞英現在的所思所想,宋輕音還沒有搞明白,但是這一點,她已經大致可以猜測出來了。
“大兄手里并沒有多少兵丁,他的力量其實很有限,這你也知道,就像是王謐自己所說,大兄想要動手,也只會針對他個人,不會引起大規模的爭斗。”
“我現在的擔心是,一旦大兄真的對王謐下手,局勢肯定不會朝著他期待的方向前進,城中一定會大亂。”
“到時候,局面控制不住,倒霉的,還是我們。”
這是一句大實話,現在的建康宮,其實是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
作為太后,王貞英并沒有太多的治理朝政的經驗,以她現在的能力,也只是能夠維持朝堂的運作而已。
再多的事情壓在她頭上,那就是為難她了。
調兵?
也是可以的。
因為皇帝幼沖,身為太后的王貞英是有調兵遣將的權力的。
但是,現在也使用不起來。
能夠拱衛建康城的最近的力量,就是身在京口的北府兵,這支隊伍現在可以招來嗎?
這要是招來了,建康城可真的就要亂了。
徹底大亂!
更遠的,就是散落在各地的包括荊州兵在內的一些力量,那些力量當然很好,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我的目的很簡單,不論如何也不能動刀兵!”
把爭斗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不讓建康城徹底失序,這就是王貞英的目標。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王貞英不惜把親哥哥給扔出去。
當然了,她也沒有那么殘酷,也根本不會威脅王恭。
她想做的,不過是控制王恭的行為,安撫王謐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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