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同樣的,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過后,符飛也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自身實力的減弱也是必然的。
被環伺的群狼攻擊,也是理所當然。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很多事情也都能迎刃而解了。
于是,李大連的話就更有可信性了。
“所以,王侍郎,我是這樣想的,你們入城,當然是要帶著兵馬的,這是必須的,但是,究竟用不用得上,其實也是說不定的。”
“符飛是個明哲保身的人,他并不湖涂也不魯莽,他才不會為了一時的得失而毀損自己的力量。”
“所以,如果我的盤算沒錯,你們就放心大膽的進城去,很大可能,符飛根本就不會動手。”
“他還會對你們高接遠迎,伺候的好好的,歌舞、酒菜,樣樣齊全。”
“既是誠心投降,又為什么接受我們入城?”
“說這其中沒有陰謀,太不可信。”
眼看著王謐就要被李大連牽著鼻子走,劉裕趕緊從旁摻和了幾句,王謐對他的挑釁并不支持,但是,這也并不妨礙他想聽聽李大連的看法。
在一支軍隊中也一定要注意區分親疏遠近,雖然李大連是個可用之人,但是對比劉裕何無忌等人,到底還是個外人。
就算可以按照他的計劃來,但也一定要給足自己人面子,同時讓他們認識到,王謐就算是傾向李大連,那也是有理由的,而且很充分。
劉裕的話沖勁十足,李大連卻一點也沒生氣。
他本來就是個好脾氣的人嘛,想讓他生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符飛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這樣做,一來,入城宴飲本就是借口,符飛并不會真心實意的想要宴請晉軍的各位主將。二來,諸位也不必擔憂,因為符飛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你們。”
說到這件事,就很心酸。
李大連有很多話,但是,他也知道,在這北府兵的營帳中,賣慘顯然是不合適的。
也根本就沒有人會理會。
只能是實打實的把形勢分析出來,至于,晉軍的將領聽不聽得進去,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李大連無法決定。
“符飛的目標,一直是我。”李大連的聲音透著憂愁,待到這句話一出,王謐也終于讀懂了他眼神之中的百轉千回。
“你是說,符飛想殺你,并不想動晉軍?”何無忌插了一句,他的語氣,竟然透露著興奮,這讓李大連更加膽怯。
果然,這才是普通的晉人的真實想法。
他李大連又算的了什么?
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一個無恥的叛徒,走狗。
如今徐州城已經算是拿下來了,短期之內,李大連也沒有用處了。
丟棄也無妨。
對于晉軍來講,這樣的選擇完全是很正常的,不需要有任何的考慮。
誰會在意李大連的生死?
況且,還是在和自家性命相提并論的情況下。
甚至可以說,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把李大連留在徐州城,任憑符飛處置也未嘗不可。
這可是徐州城!
放棄一個李大連,就可以保徐州無恙,更何況,還可以讓晉軍平安無事的出城,這樣的買賣,簡直是太劃算了!
劃算的不得了!
于是,別人還沒有判李大連死刑,他就已經開始放棄性命。
終究也是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對于他這樣的小卒來說,不論如何撲騰,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命。
就算是一時從鄴城掙扎出來又如何?
不過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死在鄴城和死在徐州,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
不過是早一點,或者是晚一點罷了。
如果是一般人,檢討到這里,估計都會后悔當初的選擇,與其毫無廉恥的偷生,還不如痛痛快快的赴死。
但是,李大連他是一般人嗎?
他如果會這樣想,哪怕只有那么一丁點這種想法,當日在鄴城,也不會直接開城門投降了。
李大連注定是個非常人,非常人必定要做非常事,到目前為止,他可是一點也沒有后悔。
干什么?
雖然在徐州遇到了符飛,很有可能就要在這里徹底完蛋,但是,如果不折騰,哪里還能活到今天?
見識這么多的熱鬧?
雖然李大連并不認為,運氣這個東西會次次都站在他這邊,但是,他也還是在由衷祈禱。
如果沒有當日之舉,肯定也就葬身鄴城了,說不定比符丕的下場更慘。
可是,你看看現在。
他不是還好端端的活著嗎?
而那些曾經輕視他,不把他當回事的大將軍,又在何處?
早就身首異處了。
所以,繼續蹦跶,才是李大連的選擇。
至于,最后的結局如何,那并不是他能決定的,在天上,那是神仙們才能決定的事。
而在人間,便只有眼前的這個人可以左右。
別誤會,不是劉裕,更不可能是何無忌。
只有王侍郎,王稚遠!
雖然在晉軍當中的日子還短,但是李大連已經認識到,整個晉軍當中話語權最大的人,還是王謐。
不論是前線沖鋒作戰,還是后方的運籌帷幄,都是王謐一個人做最后的決定。
只要是王謐決定放李大連一碼,其他的將領,就是心里不服氣,面上也會同意。
符飛啊符飛,你還真是我人生的大敵!
自從李大連想起,徐州的守將,正是昔日的朋友符飛的時候,他的感覺就很是不妙。
一直以來,他和符飛就是亦敵亦友的關系,多年以來,關系也并不是特別的和睦。
而且,王謐他們還沒有張口之前,李大連就已經預感到,他出手的時候又到了。
于是,當王謐請他到軍帳中一敘的時候,李大連立刻就把實話全都說出來了。
反正到時候,若是在徐州城遭遇了符飛,終究也是個麻煩。
還不如他自己主動投誠,積極展現誠意,說不定還能在王謐那里留一個好印象。
現在看來,他策略基本上還是成功的。
最后結果如何,就看王謐的抉擇了。
“李隊主,你不必擔憂,你如今也算是幫了我大忙,我不會那么輕易就把你扔出去的。”
“到時候,一旦雙方打起來,我們也會盡量護你周全。”
盡量…
王謐的用詞,很是謹慎吶。
李大連是個聰明人,當然聽得出這些話之中的玄機。
不過,他卻不埋怨王謐,從軍多年,他早就習得了一套看人的辦法,越是牛皮吹得大,到處大包大攬的人,其實并不一定非常可信。
反倒是王謐這樣的,不給他一個十足的保證,只是就事論事的人,一旦真的出事,卻會履行承諾。
“李大連多謝王侍郎關照。”
“王侍郎有任何吩咐,盡管說來,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謐揮揮手,笑道:“赴湯蹈火就不必了,你就是想這樣干,符飛也不會在城里給你準備這些東西。”
“你只需要記住一點,先自保的同時,再指望晉軍,如果我們配合的好,你是很有可能活著走出徐州城的!”
如果一切真的如李大連推測的,符飛的目標從來都不是晉軍將領,而是他李大連的話,當然是最好的。
晉軍舒坦,符飛也痛快,問題很容易解決。
但這可能嗎?
雖然李大連的推理每一步都很有道理,算是環環相扣,但是也要看到,如果只是想除掉李大連一個人,符飛根本就用不著搞這么大的陣仗。
對于他來說,放晉軍入城,一定不是一個最優的選擇。
想除掉李大連,就和晉軍明說就是了,甚至是,把李大連留在徐州城,犯不著招惹晉軍。
于是,雖然各方言論都能得出,符飛對晉軍無意,王謐的神經也還是緊繃著。
不能放松!
不到大軍完完整整的走出徐州城,他都不能懈怠!
至于李大連,王謐的目光又轉到了李大連的身上。
這個人,還真是個麻煩。
該怎么處置他呢?
這般殷勤,這般積極,而且也確實是有點用處的,這樣一個優秀的狗腿,難道真的要留給符飛處置?
目前所做的一切準備,當然是為了迎接最壞的結果。
如果狀況一旦好轉,沒有那么糟糕的話,當然是能保全就盡量保全。
這不是基于仁慈,而是基于一些戰場上的信義。
雖然對于氐秦來說,李大連是一個妥妥的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但是對于晉軍來說,李大連卻是一號功臣。
既然是功臣,那就必須要獲得一定的優待。
就算是要秋后算賬,那也要等到明年秋天,總不能搞卸磨殺驢那一套。
在當前的晉軍中,王謐的形象還是非常好的,有謀略,講義氣,這樣講義氣的人,怎么可以把剛剛立下大功的投誠者拋下?
雖然,拋下李大連,他在晉軍當中的名聲也不會有太大的毀損,晉軍當中的兄弟,還都期望王謐早下決心,弄死李大連呢!
但是,作為主帥,卻不能這樣做,看得要長遠些。
作為主帥,信義還是很重要的。
但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該做決斷的,也不能姑息。
這就是王謐思來想去,最后的決斷。
晉軍這邊定下了計策,無論如何,這個徐州城,他們確實是可以踏進去了。
已經是得償所愿。
至于符飛這邊,氐秦當然也不會是毫無作為。
徐州城內,各種準備也在有序的進行當中。
階下站著的是辛術,此時的他,正一臉歉意的站在那里,頭都不敢抬起來。
今日落得個這樣的結果,雖然李大連是罪魁,但是,辛術自覺,和他自己也有些關系。
要是他裝扮的到位,符飛的身份就不會那么快就暴露。
雖然只要李大連還在晉軍當中,暴露就是必然的。
但是辛術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他覺得,就在兩軍的將領見面的那一個瞬間,王謐就已經認出他了。知道他不是氐秦的主將,更不是徐州城的主人。
于是,他的種種裝腔作勢,看到王謐的眼中,就好像是個笑話一樣。
辛術是個耿直的人,他絕對不允許自己變成敵軍眼中的笑話!
“大將軍,今天是屬下失職,才被晉軍的將領抓住了空子,還請大將軍責罰!”辛術雙目通紅,雖然說是請求責罰。
但其實,他已經對自己的處置有了一個判斷。
弄死我也無妨!
都是我心甘情愿!
從剛才開始符飛一直在想別的事情,勐然間辛術開了口,他這才發現,這個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這里,好像罪人一樣。
“辛術,你這又是干什么?”
“誰說要罰你了?”
“你做的很好,有什么問題?”
“你也不必過于自責,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我要是早想到李大連就在鄴城,也就不會讓你冒充我,暫避風頭了。”
符飛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自從看到李大連,他就后悔不已。
有這個人在,即便辛術裝的再像,毫無破綻,晉軍這邊也早就知曉了他的招數。
要怪就怪這個李大連!
想當年,在長安的時候,符飛就看出,李大連是個隨風倒,并沒有太堅定的信念。
如果說他符飛是擅長明哲保身的話,那李大連就是個攫取利益的高手。
當符飛看到李大連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的那點老底,李大連肯定已經都告訴晉軍的將領了。
事實也證明,他的推斷沒有錯。
如果李大連的嘴巴夠緊,那王謐絕對不會這樣重用他,甚至出來和符飛談判也帶著他。
所以,在一開始,這件事就出了紕漏,事實上,和辛術如何做,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那大將軍想如何處置此人?”
“可不能讓他就這樣輕輕松松的跑了!”想到李大連,辛術就恨的攥緊了拳頭。
今天害的大家陷入被動,都是因為這個惡人!
晉軍可饒,晉軍的將領也可以放過,唯獨李大連,是絕對不能饒過的!
必須嚴懲!
嚴懲都不能解辛術心頭之恨。
他對李大連此人可是沒有什么了解的,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見面,在他看來,這就是昔日的老朋友為了在新主人那里賣的好處,故意出賣朋友。
不論是動機還是行為都是大大的壞,絕對不可饒恕。
符飛也持相同的態度,但是從表現上來看,卻并沒有比辛術更加憤怒。
“你也不必著急,到時候,我們見機行事就是了。”
“能殺,當然要殺了他。”
“這件事沒說的,不過,若是條件不允許,我們也只能先隱忍。”
“隱忍?”
“大將軍何出此言?”
就這樣的叛徒,難道大將軍還想饒了他?
符飛笑笑,滿含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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