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我有一計,你們聽聽可行否?”符丕煞有介事的說道。
眾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將軍還有妙計?
我們沒聽錯吧!
符丕絲毫沒有看出眾人異樣的眼神,仍然自顧自的謀劃道:“依我看,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還是晉人。”
“鮮卑惡畜不過是肘腋之患,而晉人,一旦鮮卑軍團被打垮,他們必定會反咬我們一口,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
這是怎么回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符丕怎么忽然打仗帶腦子了?
既然他說的這樣有道理,那就有必要聽一聽了,認真的。
“那將軍的意思是…”楊白花探問道。
符丕得意的連連點頭:“今夜,我有個好辦法,說不定可以給晉軍致命一擊,諸位來聽一聽我的計劃。”
還有計劃?
真是要出大事了!
既然別人都收兵了,那我晉軍兄弟還留在戰場上作甚?
給別人當活靶子嗎?
當然不能了。
趁著戰場上正亂套著,王謐便召集弓箭手們返回了營帳,因為一開始出兵就不算多,現在的晉軍可以說是游刃有余。
前方襲擾鮮卑人,氐人,后方呢,就抓緊時間安營扎寨,等到那邊士兵們返回來,這邊的營帳早就已經都安置好了。
甚至連做飯的大鍋都架上了。
吃飯吃飯!
睡覺睡覺!
王謐特別關心士兵們的后勤生活,吃的怎么樣?
睡得舒服嗎?
別看這些都和打仗沒有什么關系,但細分起來,關系大著了。
吃好喝好,戰士們的精神面貌就會好,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打仗還能沒有士氣?
雖然說,對于戰場上的士兵來說,苦點累點都算不上什么,只要軍餉發到位,他們也不會太在乎。
但是,身為一軍主將,當然不能這樣短視。
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讓士兵們獲得一些好的生活,讓他們跟隨自己更加死心塌地,這難道不好嗎?
“怎么樣?”
“這個小醬菜不錯吧!”
“給你們再來點!”
王謐命人把那醬菜的大壇子搬過來,走到士兵們中間,看到誰的碗里沒有醬菜,就給添上一勺,士兵們看到主將親自給大家添菜,都激動的跟什么似的。
連連說好,捧著飯碗,感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腌制的小醬菜,還是王謐一再要求才帶上的。
看看!
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了吧!
何氏兄弟就更不用說了,一碗豆飯,半碗都是醬菜,吃的歡著呢!
嘖嘖…
有本事別吃啊!
當初說要帶著醬菜壇子的時候,那何邁何無忌可是堅決搖腦袋,阻止的。
都說,這東西太沉啦!
行軍打仗本來就要求速度,這么多的大壇子,又沉,運輸也不方便,帶著做什么?
戰場上的士兵,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應該騰出地方,多帶糧草才是正經。
現在怎么樣?
兩個人還不是吃的清清爽爽,一點也沒嫌棄?
唯一的遺憾就在于,這個年代,條件有限,相比現代,調味料就少好幾樣,用來腌制的原料,也和現代有很大的差別。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對于士兵們來講,這樣的醬菜或許才是他們需要的。
因為,王謐他們千里迢迢從京口帶到鄴城的醬菜,很多都是肉醬。這也是古代和現代非常大的一個不同。
來到晉末,王謐才發現,這個時代流行的醬菜,很多就是純粹的碎末醬。
像是腌制的蘿卜,小黃瓜,根本是無處可尋。
這也難怪,都是時代的鍋。
首先是原料,好多蔬菜,在這個時候都還沒有栽種呢,他王謐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無中生有。
再有就是調味料,別的不說,現代流行的,腌制醬菜最常用的一味調味料,醬油,就是無處可尋。
所以,在有限的條件下,晉末這個年月,人們更喜歡制作的其實是各種肉醬。
肉醬好啊!
做好了,又開胃,營養成分還高些,更重要的是,它還能稍稍扛餓,小小一盤醬菜,真是一舉多得。
“兄弟們,怎么樣?”
“醬菜吃著香吧!”
天色漸暗,何邁等人吃飽喝足,逐一返回了營帳。
王謐熱情洋溢的迎接了他們。
并且囑咐他們,千萬不能忘了醬菜的好處,他們能吃的這么好,都是因為有他堅持攜帶醬菜的緣故。
何無忌撇撇嘴,這個稚遠,做人還是如此熱愛陰陽怪氣。
對于吃飯這件事來說,有醬菜比沒醬菜好得多,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功勞,還非要提起,生怕別人不夠感激他。
王謐也不是真心要給兄弟們難堪,不過是開個玩笑。
之后便道:“兄弟們,玩笑說夠了,我們該談些正經的了。”
一向臉色柔和的王謐,忽然嚴肅起來,眾人連忙收斂了笑容,聚精會神。
“今夜,非常關鍵,諸位都要驚醒著些,提高警惕,切莫以為我們現在就是個幫忙的,鄴城的戰局與我晉軍無關。”
“實際上,這鄴城內外,到處都是我們的敵人,氐秦的,鮮卑的,都不是好惹的,說不定,還想先把我們趕跑呢!”
“稚遠,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很有可能先向我們下手?”
“不會吧!”
“想占據鄴城的又不是我們,圍困鄴城的也不是我們,擋住鮮卑人歸途的,也不是我們晉軍,他們憑什么?”
劉裕是真的想不明白。
這也難怪。
劉裕是正經的晉人,思考問題絕對是晉本位,在他看來,晉軍是絕對沒有什么對不起他們鮮卑人、氐人的。
他們怎么好意思向晉軍兄弟下手!
反倒是晉軍,如今已經是相當克制了。
擁有這么好的兵器,又具備如此雄厚的兵力,來到這鄴城腳下,要不是有稚遠一直攔著,他們早就先動手解決宿敵了!
晉軍還沒動手,這幫蠻族居然要先下手嗎?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在這個問題上,何無忌就要理智的多了。
“不管是他們兩邊聯合,亦或者是單獨行動,我軍都有可能先受挫,稚遠,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做的話,我們怎么辦?”
“別急,我們只管做好我們分內的事,最關鍵的是,讓士兵們提高警惕,再保護好我的兵器,只要做好這兩點,就足夠我們應付他們的了!”
噠噠噠…
噠噠噠…
模湖的響聲,雖然還不大,也不甚清晰,但是劉裕還是感受到了,他立刻緊張的將臉貼近地面。
王謐見他此舉,頓時就明白了用意。
“怎么?”
“他們不會現在就來了吧!”
這也太快了!
天才剛黑,就等不及了?
“詠之,去整隊,做好戰斗準備。”
魏詠之領命,迅速行動,劉裕卻伸手,做了個阻攔的動作。
“別急!”
“好像不是敵軍,人數不多。”
這一項聽馬蹄聲辨別敵軍遠近多寡的功夫,北府兵中劉裕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絕對的獨步天下。
他說人數不多,那看來是真的不多。
不一刻,報信的小兵就奔進了大帳。
跪地稟報:“王侍郎,鮮卑將領慕容垂求見,他說有要事要找侍郎相談。”
慕容垂?
他怎么來了?
千算萬算,怎么也算不到,這第一個跳出來攪局的,竟然會是慕容垂!
“王侍郎,讓他進來嗎?”
“進,當然要進來!”
“慕容將軍專程造訪,我們豈有不見之理?”
聽說來人是慕容垂,魏詠之的眼睛也亮了,王謐遂笑道:“詠之,你也識得慕容垂的威名?”
“那當然!”
“鮮卑部第一勐將嘛,要是他當初不北奔苻堅,說不定那燕國還不會覆滅的那么快。”
魏詠之的評價相當中肯,大家都是這樣想的。
恐怕,現在慕容垂一心復國,一心想要把鮮卑的隊伍再拉起來,還有那十余年的,匍匐在苻堅腳下的艱苦歲月,慕容垂都是以這個信念在支撐自己。
他認為,燕國覆滅,與他北奔有很大的關系,如果他當初能在,說不定還可以再抵擋一陣。
或許,一切都還有轉機。
往事已經無法改變,唯一能改變的,就是當下,還有未來。
慕容垂是個聰明人,而這個時候,鄴城戰場上,多了他這顆聰明的腦袋瓜,一切自然會不同。
慕容垂匆匆進帳,威武的身板,剛毅的大臉上,一道縱貫的傷疤,從他的面頰上延展開來。
一個大大的正臉特寫,完全滿足了魏詠之見偶像的需求。
“好大的殺氣!”詠之呢喃了一句,而后又迅速對上了慕容垂兇煞的眼神,立刻閉緊了嘴巴。
沒有被他聽到吧!
不會吧,不會吧。
自從被慕容垂無端瞪了一眼之后,整個晚上,魏詠之就處于這種忐忑不安的狀態。
唯恐慕容大將軍一個想不開,先拿他開刀。
超恐怖的!
慕容垂的心思完全沒有擱在魏詠之身上,甚至沒有察覺到這個年輕人臉色有變。
他一進門,關注的就是王謐。
“王稚遠,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王謐一愣,老家伙,怎么搶我的臺詞?
“慕容將軍,襄陽一別,我們確實是好久不見了!”
嘖嘖…
這個年輕人,為什么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不是關注那些細枝末節的時候,慕容垂坐下,王謐又讓人準備了溫酒。
慕容垂這種勐將軍,就不要上什么清湯寡水的茶了,這不是埋汰人家老將軍嗎?
“老將軍,喝酒,喝酒!”
某人酒量一般,可看到慕容垂,還立刻就勸酒,充分體現出他不知道自己吃了幾兩米飯的特點。
而慕容垂,一看就是個善飲的。
看到溫酒,果然沒客氣,咕冬咕冬一碗酒就下了肚。
“好酒啊!”
“好酒!”
看到慕容垂高興,王謐也很興奮,雖然現在還一點正經事都沒談,但他還是很興奮。
就喜歡和慕容垂這樣又聰明,又豪爽的人談話。
老實說,今日的鄴城戰場上,如果慕容垂有意,他還真的想留他一條性命。
名將難得,名將難遇,王謐是真的不舍得殺他。
慕容垂喝夠了,便嘆了口氣,王謐知道,他這是要談要事了。
便把軍帳中的閑雜人等屏退了去。
慕容垂這才說道:“稚遠,你是聰明人,明人不說暗話,你們晉軍千里迢迢的趕到鄴城,絕對不只是想幫助氐人的吧!”
王謐尬笑了一下,這個老頭子,誰讓他開門見山了?
這讓他怎么接下去?
“慕容將軍冒著危險,夤夜前來,也絕對不只是為了見我一面,陪我飲酒的吧。”
呵呵,想讓我一開始就露出底牌,也沒那么容易!
“當然不是,坦白說,老夫今天過來,當然是為了我的族人。”
“稚遠,在襄陽城,你就放過我們一次,這一次,你還能手下留情嗎?”
魏詠之震驚了。
眼珠子瞪得老大,差點掉出來。
要是真的掉出來,還要自己接住,可不能掉了,掉了就安不回去了。
這些都是胡亂的想法,但是,魏詠之是著實被震驚到了。
這怎么可能呢?
慕容垂他竟然是來求饒的!
堂堂大燕第一將軍,威震南北的勐人,怎么可能一上來就商討如何讓王謐放他一馬?
王侍郎,他有那么厲害嗎?
看看其他人,都是一臉理所應當,魏詠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遺憾之中。
都怪他這個不爭氣的嘴巴!
要是當初沒有先去看病,說不定就可以一起登上襄陽戰場,去南陽,就可以領略到稚遠的風姿了!
也可以明白慕容垂會有今日之表現的緣由。
王謐低頭飲酒,不時抬起眼眸看看慕容垂的狀態。
他顯然是真心的。
慕容垂雖然很狡猾,但是,本性還是正直的。
王謐在權衡,要不要相信他。
“慕容將軍何出此言?”
“我軍確實是應了符丕的請求,前來援助的,不過,慕容將軍,這里我也要說實話,我們一開始也沒想到你會來,我軍真的沒想和慕容將軍為敵。”
看著王謐聲東擊西,避重就輕,劉裕只有服氣兩個字可以說。
真的!
太厲害了!
某人是如何做到別人在求饒,他卻還在謙虛說對方更厲害的?
和劉裕有同樣想法的,當然還包括何氏兄弟。
怪不得慕容垂現在一臉吃了那啥的表情,特別難看。
他們這些人吶,與王侍郎相比,終究還是差的太遠,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