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緊閉殿門的顯陽殿中,一個鬼影都沒有,只要他司馬曜敢站起來,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
然而,他真的不敢抬起他尊貴的屁股。
血光之災啊!
孫泰離開顯陽殿之前說的明白,端坐十天,面南向北絕對不能改變方向。
除此之外,飲食上也絕對要注意。
所謂閉關當然不是讓司馬曜餓足十天,他也根本就堅持不住,只是,酒肉之類的就不要想了。
每天都是青菜豆腐,豆腐青菜。
皇帝陛下不能出宮,這些飯食就由小太監們送進來,然而,即便是允許有人給司馬曜送飯,他幾乎也是見不到一個活人的。
因為那送飯的小太監不能打開宮門,用孫泰的話來說,開宮門就會破壞顯陽殿里的氣場,破了這個勢。
皇帝陛下有災禍,孫泰想出的辦法就是用避居的辦法來解除禍端。這就好像是如果想要煉出仙丹,煉丹爐里的溫度就一定要保持一定的時間一樣,一點點的減損都不能有。
用于避居的顯陽殿也是一樣,它的氣場不能有任何的毀損。否則,此前一切的努力就全都要白費。
一開始司馬曜對這一套說辭當然是信服的不行,一點也不敢違抗。可是時間一長,他就漸漸的吃不住勁。
讓他坐著倒還能堅持,可是餓著就萬萬不能忍了!
沒有酒不說,竟然連個肉丁都找不到!
每天不是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他以前怎么從沒發現,這幫小太監竟還有如此聽話的時候。
孫泰讓他們端什么飯菜,他們就端什么飯菜,都不知道要搞點好東西孝敬他!
沒有肉菜也就罷了,至少這是孫天師要求的,小太監們這樣做,勉強還可以算作是符合規定。
可是,忍到今天,司馬曜是萬萬忍不得了!
這幫奴婢,越來越放肆了!
都已經到了午時,居然還不曉得來送飯!
竟敢讓堂堂大晉皇帝司馬曜餓肚皮,這些人難道要翻天嗎!
咕嚕嚕…
咕嚕嚕…
一陣又一陣的響動從肚皮傳到了胃部,司馬曜很餓,而這些都是那守在門外,一步都不敢擅闖的小太監們不會知道的。
肚子響又不是開槍,那點響動,連這座宮殿都傳不出去,更不要妄想被小太監們聽到了。
“吃素不成啊!”
司馬曜捂著肚皮,餓的眼冒金星,轟然倒塌。
不行!
再這樣下去,血光之災是沒有等到,卻要餓死了!
大晉朝廷雖然是窮啊,但是生來就是皇族的司馬曜卻還不至于要挨餓,從小也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什么時候能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一天!
而這幾天的餓也不是白挨的,司馬曜竟然總結出了一個道理:吃素的人,不抗餓!
原本吃好喝好的時候,他對到點吃飯這件事也不是那么看重,那是因為他根本就不餓。
可如今是不成了,吃了素,連半個時辰都頂不了就又餓了,而現在他已經頂著肚餓,堅持了一個時辰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元寶!”
“去弄飯!”
“朕要吃飯!”
殿門推開,元寶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扇被明令禁止不到日子,絕對不能打開的顯陽殿的大門,竟然從內向外敞開了!
陛下…這是…瘋了?
從顯陽殿奔出來的司馬曜,雖然衣冠完整并沒有什么異常,然而,他那種亢奮的狂笑,眼神也是猶如發狂一般冒著精光。
元寶下意識的想躲,卻被皇帝陛下一把揪住。
“去弄酒菜!”
“朕受不了了!”
“朕要大吃大喝!”
“陛…陛下當真要喝酒?”
弄飯菜當然不難,難的是司馬曜的要求。
“孫天師囑咐陛下,千萬不能飲酒!”
作為跟班的太監,他們當然不介意違抗孫泰的命令,可是,這件事關乎司馬曜的安危,他們可不敢輕縱行事。
一時滿足了他,讓他吃喝一時爽,再把秋后賬來算,小太監們的下面都已經是挨過一刀了,他們的上面可不想再挨一刀了!
“不必管他!”
“趕緊去弄,弄不好,就砍了你們!”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等什么?
當然是趕快去張羅飯食了!
同一座建康宮,不同的時空。
就在皇帝司馬曜一心避禍,躲在顯陽殿里坐著的時候,住在偏遠的清音殿的裴姣兒,也正在暗自忙活。
作為司馬曜身邊最得寵的女子,裴姣兒的住處著實與她的身份不相符。
雖然因為司馬曜要避居顯陽殿十天,就算是裴姣兒也不能打擾,她只得暫時搬出顯陽殿。
但是,以司馬曜對她的關懷,自然不會讓她太過寂寞,一早就安排了顯陽殿的偏殿給她居住。
可是消息傳到了孫泰的耳朵里,孫大天師卻是搖頭晃腦,堅決不肯。
口口聲聲嚷著裴姣兒乃是女子之身,在顯陽殿的附近會影響避禍的效果。
人家裴姣兒也爽快的很,一桿子就把自己支到了距離顯陽殿最遠的一處宮殿,便是清音殿了。
這樣的神操作,當然是孫天師的陰謀,或許可以更明確的說,這根本就是他和裴姣兒共同謀劃的。
要想扶持司馬道子那就必須給他創造機會,讓他能把朝政把持在手中,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于是,那個孫泰一早就定好的狠毒計劃,一直還沒有等到登場的時候。
裴姣兒為何要躲得遠遠的?
難道,在這清凈少人經過的清音殿,她是在和孫天師做什么見不得人的羞羞的事嗎?
非也!
非也!
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孫天師如今在建康宮里的人設,那是維持的非常的好,做事有理有據,從來也不會仗勢欺人。
你就是瞪大了眼睛也找不到他任何的逾矩之舉。
在大晉,天師道的名聲不好,他身為大天師,當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他可不想因為行事乖張影響了全盤計劃,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處心積慮的將裴姣兒送到司馬曜的身邊,卻又不敢言明這樣的貼心的大好事,正是他孫天師一手策劃的。
就是為了讓朝廷里的人減少對他的懷疑,于是,他明明有機會去和裴姣兒敘敘舊,卻從來也不敢靠近清音殿半步。
越是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松懈。這建康宮中,雖然人人都對他敬畏有加,沒有人敢招惹他。
可是,也不能排除有對他懷恨在心,甚至是對司馬曜忠心耿耿的人,若是把這些事都傳到糊涂皇帝耳朵里,這建康宮大門,他就永遠也別想再邁進來了。
沒有男人,裴姣兒卻樂得自在。
就在這清音殿里,專注研制她小藥粉,不好嗎?
直到…
“姣兒姐姐,奴家來看看你,你不會不歡迎吧。”
張貴人扭著水蛇腰,一搖一晃的走了進來,來都來了,還怎么讓人說不?
再說,裴姣兒也不是那樣的人。
“張貴人請隨便坐。”
“我這里也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桌上有幾樣小吃,都是我自己做,貴人若是不嫌棄,可以嘗嘗。”
裴姣兒也沒有故意挑事,她說的都是實話,清音殿的環境確實是簡陋的很。
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寒酸,整個大殿,竟然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這也太怪了!
清音殿是前朝妃嬪居住的地方,到了這一朝,已經有很久都沒有正經修葺過了。
裴姣兒匆忙中入住,當然也沒有臨時裝修的可能,氣派的殿堂之中,竟然顯現出了一股破敗寂寥之感。
嘖嘖…
這樣的破地方,她竟然也能住的下去!
“沒想到,姐姐居然還會做糕餅,手藝還真是好。”
“姐姐如今也是承蒙圣恩的人了,早就應該多找幾個奴婢伺候著才是。”
“事事都親力親為,實在是太辛苦了!”
很顯然,張貴人今天過來就是來找事的。
小裴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她也絕對不會離開,目的還沒達到呢?怎么可能輕易離開!
小餅子拿起來,吃的歡快。
而一旁的裴姣兒就好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照樣在忙著她自己的事情。
而在她的面前,長長的條案上,擺著幾個小盒子,都是木制的,可以看出,她正在把那長長的藥匙伸到盒子里。
輕輕一挑,就翻上來了許多藥粉。
嘖嘖…
這些就是老妖精迷惑圣心的玩意吧!
小張很不屑,卻聽得那裴氏緩緩笑道:“不打緊,我本是塵外之人,沒那么嬌貴,也不需要人時時伺候。”
“不瞞妹妹說,其實,我一直都喜好安靜,根本就不喜歡身邊有太多的人轉來轉去。”
“前些日子搬到這清音殿的時候,陛下也是打算派人來照應的,是我不讓的,根本沒有必要。”
“我既不像貴人在宮中有正式的品級,是個正經的夫人,也不像貴人生的冰肌玉骨,天生就是應該被人照顧的命,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挺好。”
說的好聽,信你的才是傻貨!
“既是如此,那姐姐為什么要進宮?”小張嗤笑道。
“整個建康城里,最熱鬧的地方便是皇宮了,姐姐既然是喜好清凈,又為何要專門進宮?”
“難道是擔心陛下寂寞,想要獻一份孝心?”
小張吃著裴姣兒的,喝著裴姣兒的,卻還是堵不上她那張多話的嘴,自從落座,就開始極盡陰陽怪氣之能事。
奇怪的是,她的攻擊對象裴姣兒,卻仍然氣定神閑,專注配藥,幾乎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要說這兩位都是能人,這要是一般人,人家裴姣兒都對你愛答不理了,伱還在這里磨蹭做什么?
豈不是自找沒趣?
至于小裴,自然就更非凡人了。
小張今天到清音殿來,擺明了就是來挑事的,她居然就可以對她不理不睬,好像對她的挑釁毫無感覺一般。
于是,話題就只能繼續這樣不尷不尬的繼續下去。
“孝心是不敢當,我進宮也不是為了伺候陛下的,當初瑯琊王說的明白,因為我擅長福黃之術,殿下認為我可以幫助陛下延年益壽,這才推薦我入宮。”
“進宮也不是我本意,而服侍陛下也只不過是遵從陛下的心意,張貴人若是看不下去,大可以稟明陛下,只要陛下趕我走,我立刻就離開,絕沒有二話。”
“你!”
“你不要欺人太甚!”
小張哪里是小裴的對手,三兩句話就把她氣得七竅生煙,大嘴一張,各種污言穢語就噴吐而出,還什么形象啊,早就不要了。
可是,罵了一段時間,張貴人卻又停了下來,漸漸的,不說話了。
這是什么意思?
安靜下來的張貴人倒是讓裴姣兒好奇的抬起了眼眸:“貴人怎麼不罵了?”
“我臉皮厚,你隨便罵,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更不會向陛下告狀,你放心。”裴姣兒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笑呵呵的向小張走過來。
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這個世道,有人求財,有人求愛,可就是沒見過有人找罵的。
裴姣兒不僅是光明正大的找罵,還言之鑿鑿的聲明,自己絕對不怕被罵。
這樣的路數,小張這樣的深閨婦人,哪里能抵擋得住?
更不要說是獲勝了!
簡直是一點門路都沒有。
“貴人,說話啊!”
“快點!”
“我這邊還等著呢!”
裴姣兒步步逼近,還特意把耳朵都放到了張貴人的嘴邊,可是小張卻根本張不開嘴。
面對她的逼近,竟然扭扭妮妮,臉色瞬時間變得慘白。
看到她這副慫樣,裴姣兒只能遺憾的長嘆了口氣。
“給你機會了,這是你自己不說的,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誰也不是好惹的,這可是她自己要上門找事的!
裴姣兒魅惑的眼睛,在張貴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想…我能想什么!”
“你這妖婦,別想嚇唬我!”
小張嘴上很硬,身體卻很誠實,輕輕幾步就跳開了,這個裴姣兒身懷妖術,若是離得近了,說不定就會被她傷到。
那可如何是好?
“我怎么是嚇你?”
“我要是想嚇你,剛剛就不會容忍你如此謾罵我,早就給你個厲害嘗嘗了!”
“我想你也聽出來了,我現在站在這里,那完全就不是我的責任,是瑯琊王讓我進宮的,也是陛下一定要讓我留下的。”
“你若是心里憎恨,那你應該去恨他們,找我撒氣,不只是找錯了人,還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既不會生氣,也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