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侍郎說的是,桓石民確實是個好人選。”
這個時候,順坡往下滑,是最好的選擇,要是不能抓住這個機會,那就太傻了!
很顯然,謝安不是這樣的傻人,于是,他欣然一笑,接受了王謐的提議。
當然了,桓石虔只是一個煙霧彈,真正的人選,從來都是桓石民。
謝安的侄女婿、譙郡桓氏的出身,讓桓石民能夠輕而易舉的就平息桓沖的責難。
“不知,各位同仁是否同意?”
好了,好人已經當成了,王謐便開始張羅著舉手表決這檔子事。謝安不是他的親親老丈人嗎?
關鍵時刻,總也要出一份力。
同意!
那還有什么不同意的!
桓石民雖然是謝安的侄女婿,但畢竟兩人之間的關系還隔著好幾層,再加上,人嘛,不管是現代的還是古代的,心態都是差不多的。
有了謝琰那個糟心的人選,再看桓石民,眾位大臣就會覺得,越看越順眼。
可不是全都同意,毫無異議。
再加上,桓石民再怎么說也屬于譙郡桓氏一族,在桓沖那里還是可以過關的。
這樣一個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人選,眾位大臣還有什么不同意的。
謝安的一個陰謀詭計,就這樣輕飄飄的被王謐解決了,劉裕兩兄弟再次見識了他四兩撥千斤的功力。
稚遠真是厲害了!
你看看,朝堂上的諸位大臣,本來是鉚足了力氣打算找事的,有的是為了自己得利,比如謝安。
正做好了打算,想借著江州空虛,把這個戰略要地攬到自己的手里。
有的人就想看看別人倒霉,比如壞事樂王國寶,還有那躍躍欲試的司馬道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安也沒有得逞,這讓王國寶很痛快,連著打了好幾個嗝。
如今,朝堂之上,心緒最為復雜的,當屬王恭。
他的眼神不時落在王謐的身上,胸中有無數個念頭掠過,這個小子是怎么回事?
為何頻頻向他伸出援手?
難道,他真的不計前嫌?
已經參與了多年朝堂爭斗的王恭,不敢也不肯相信王謐的心胸有這般寬廣。
他的寬廣,反而映襯出了王恭的小氣。
而此刻,被眾人關注的王謐,卻并沒有任何的感覺,因為他的心緒完全停留在另一件事上。
你們的人都安排妥當了,也該討論一下我的人了!
“謝公,這兩位便是北府將領,劉裕、檀憑之。”王謐上前一步,劉裕他們趕忙跟上。
他目標明確,這件事是他老謝搞出來的,怎么樣,老謝,你來解決一下吧。
謝安今天躊躇滿志,只想著劍指江州,忽然視線轉到了劉裕的身上,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家伙!
這兩尊殺神是誰?
難道,這就是那個在襄陽戰場上縱橫馳騁,殺敵無數的劉裕,劉寄奴嗎?
果然是目露兇光,一身殺氣!
而他身邊的這一位壯漢,更是呂布、張飛樣人,一看就是雙手沾滿了敵人的鮮血!
毫不諱言的說,看到兩位猛將,一向云淡風輕樣的謝安,也禁不住心臟顫了幾顫。
王謐已經把繡球拋了過來,謝安也識趣,略微調整了心態,便轉向劉裕等人,客氣的看了幾眼之后,又轉向了司馬曜。
“啟稟陛下,二位北府將軍在襄陽戰場戰功卓著,忠心可鑒,老臣建議,將兩位將軍留在建康任職,保護陛下,不離左右。”
劉裕抽了口氣,謝安的推薦,讓他很惶恐。
怎么說呢?
初見謝安,劉裕的印象還是比較好的,在他的印象里,能夠在朝廷上牢牢把持住朝政,讓滿朝文武馬首是瞻的權臣,自然應該是生的一副青面獠牙樣貌。
至少也要比橫行京口的刁家人看起來更要厲害幾分。
卻沒想到,謝安竟然生著一張親切和善的面容,頓時令劉裕產生了幾分好感。
然而,隨著話題的深入,雖然京口來的兩兄弟還一直沒能參與到話題的討論中。
但是不管是劉裕還是檀憑之,他們誰都沒有浪費機會,都全神貫注的觀察著一眾朝臣們的行動。
這也是作為初來乍到者,應有的素質。
很快,他就發現,謝安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謙和,甚至還有幾分毒辣。
而等到話題來到劉裕的身上,他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不是說讓他進京做衛帥的嗎?
怎么又變成了皇帝身邊的護衛,他可不想距離司馬曜太近了。
司馬曜聽聞這位就是在襄陽城一戰成名的劉寄奴,登時也來了精神,難得抬起他那腫巴巴的眼皮子,欣賞的看了劉裕幾眼。
“兩位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司馬曜笑道。
“看起來確實很厲害的樣子!”司馬道子不屑道。
你看,果然皇帝這個差事還是更適合司馬曜吧,至少他還是個正常人。回頭再看司馬道子,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
劉裕拱手,身邊的檀憑之有樣學樣,他已經下定決心,今日朝堂之上,他就緊緊跟定劉裕了。
寄奴開口,他就應和,寄奴不說話,他堅決不開口。
這樣就不會暴露他粗魯無狀的本來面目了,也不會在朝堂之上給稚遠丟臉。
其實,老檀的擔憂根本就是多余的,瞧瞧寢殿里的這幾位大佬的所作所為,丟臉這件事,哪里輪得上他呀!
謝安的發言,有幾分曖昧,王謐也聽出來了,他似乎又想把劉裕他們支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當差。
總歸是給兩兄弟挖坑的!
“啟稟陛下,微臣以為,劉裕、檀憑之二將可以入左將軍王敬文麾下。”
不等謝安繼續反應,王謐就橫插一腳,聞聽此言,謝安登時就愣了。
什么東西!
王敬文?
那不就是他王謐的親叔叔嗎!
老夫讓他們到建康來,正是為了分散王謐的勢力的,他倒好,反手把自己的得力干將放到了親叔叔的麾下。
“稚遠,劉將軍他們剛剛從京口前來,對于建康城的防務還很不熟系,就這樣放到左將軍麾下,不妥吧!”謝安也不傻,他不會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那也太沒有格調了,只是,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是一直盯著王謐的。
你小子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也是在給自己拉攏人脈。
竟然想把兩名猛將,大手一揮就放到自己的麾下,這誰能忍?
然而,今日之事,他謝安能忍也得忍,不能忍,他也得忍。
“謝公,你這樣說,就不公允了嘛。”王國寶瞅準了時機,迅速出擊,王謐忽然想起,對了,暗地里,他現在和王國寶也勉強算是一伙人!
看來,這個結盟,還是有點作用的!
朝堂上的你來我往,讓劉裕眼花繚亂,他本想攥緊拳頭表一表決心,可看到這樣錯綜復雜的關系,也只能收起了心思。
建康朝廷太可怕了,以我老劉的這點能耐,還是省一省吧!
劉裕不敢開口,王國寶卻已經攢足了力氣。
他騰騰幾步上前,來到了謝安的面前,謝老爺子立刻就轉過了臉,根本都不肯給他一個眼神。
“你家謝琰不一樣也是你的人,毫無經驗,也敢派到江州,劉裕在襄陽戰場戰功卓著,怎么就不能在左將軍下任職了?”
“難道,你是怕王稚遠拉攏劉裕等人,擴大勢力?”
嘖嘖,這個王國寶,果然是什么話都敢往外說的一個大嘴巴,不服不行。
范寧等人時而走神想自己的一攤子事,時而還能被突如其來的一些異常情況吸引一下視線。
比如,王國寶現在的發言,便正中各位的下懷。
什么什么?
謝老爺子都不敢挑明的事情,他王國寶竟然毫無顧忌的就說出來了!
這么張揚!
這樣就不好了嘛,你看,謝老爺子的臉色已經和小青菜沒區別了。不必謝老爺子說明,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
這句話,要是王謐親口說出來,也就罷了。
可偏偏是王國寶這個爛廝說出來的!
謝安能忍嗎!
謝安當然不能忍!
“老夫的良苦用心,你能知道幾分?”
“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
“你給我退下去!”謝安氣得吹胡子瞪眼,只要一碰上王國寶,他一貫的那種溫柔和善,便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謾罵憤恨,平白讓在場的朝臣們撿了笑話。
若是論下三流,謝安何時是王國寶的對手,他就等著謝安發威呢!
“謝公笑談,仆亦是朝廷重臣,為什么就不能登堂議事?”
“陛下,微臣能說話嗎?”王國寶轉向司馬曜,對付謝安的事,司馬曜從來都不會拒絕。
立刻點頭稱是,不只肯定了王國寶發言的權力,更加贊賞他敢于發言的勇氣。
有了司馬曜撐腰,王國寶的氣勢就更加囂張了。
咄咄逼人的質問謝安,偏要讓他承認是意圖鞏固自身勢力,打壓王謐,面對朝堂上的劣勢局面,謝安頗有些被架在炭火上的意味。
這樣就不太好了嘛。
火藥味太濃了!
這根本就是朝堂掐架,越掐越帶勁,卻根本不能解決問題了。
王國寶挑事的時候,王謐一直默不作聲,也是在觀察局勢,他看司馬曜似乎也有支持王國寶提議的架勢,這才站了出來。
我的兩個親親愛將,總是要放在身邊才放心吶。
這謝老頭還不知道滿足,能把劉裕他們掛在王薈的名下,已經是他王謐手下留情了!
要不是他自己沒有武將官職,他早就自己上手了,還能輪得上別人!
“謝公莫急,國寶兄也請稍安勿躁。”
“我們都是為了大晉朝廷做事,都是為了陛下的千秋大業,寄奴和憑之的心愿也是為國效力。”
“只要是能拱衛陛下,在哪里供職,還不都是一樣的?”
他笑盈盈的看著謝安,頻頻暗示,謝老頭,事已至此,你還是識相一點的好。
謝安坐回了屬于他的位置,垂下了頭,久久沒有應聲。
謝老頭這是妥協了!
朝中大臣,大約也都看出了他的心思,就連渾渾噩噩的司馬曜也是一樣。
群臣可以議論,可以爭斗,但是最后的主意,還得司馬家的皇帝來定。
司馬曜沉吟片刻,終于開口:“劉裕、檀憑之二將,就到王敬文手下充任左右衛帥,二將驍勇善戰,忠于晉室,朕相信你們,一定會盡心盡力護衛建康宮安全。”
算來算去,司馬曜也當了十年皇帝了,一點點漂亮話,他還是會講的。可惜的是,搖搖欲墜的大晉朝,對文臣武將的吸引力已經急劇下降之中。
在王謐的帶領下,群臣合為兩股,恭恭敬敬的給司馬曜唱了幾句贊歌,雖說態度恭謹,但是,大臣們心里都很清楚,這不過是做做樣子,并不包含一點真情實感。
到了司馬曜當政的這個年月,對于恢復中原等等宏圖大愿,朝廷上的這些大臣,基本上都已經沒有了進取心。
那不過是一個空泛的口號,是為了維護江左晉廷的合法性的。
幾大世家真正在意的是鞏固自家的利益,并且看準時機,撈取更多的利益。
除此之外,別無想法。
而對于司馬家來說,更大的危機,或許還不在朝堂之上,而是在更加遙遠的戰場之上。
你且看看表情毫無變化的劉裕以及呆若木雞的檀憑之便能猜想到一二。
武將們效忠的人,早就已經不是大晉朝的正牌皇帝司馬曜,而是一個個對他們有知遇之恩的高級將領。
司馬曜對他們的提攜,恩賞,對他們的觸動,可謂是微乎其微。
在王謐的調停之下,一件麻煩事,終于以比較體面的方式收場,真可謂是可喜可賀。
然而,紛爭解決了,司馬曜也滿意的關閉了殿門,王謐的危機卻還沒有解除。
這邊廂,元寶代表司馬曜,甫一宣布退朝,王謐便拉著幾位好友,連忙跑出了大殿,速度之快,竟讓人誤以為他是尿急一般。
他當然不是尿急,他是知曉得罪了人,不想在此地久留而已。
劉裕等人不明就里,只知道一味的跟著他,卻并不知曉他為何如此。
好在幾人年輕力壯,腿腳還是很快的!
很快就沖出了大臣們的包圍圈,跑到了最前面。
“太好了!”
“終于出來了!”
“蒜子,你跟緊些!別掉隊!”
沈蒜子樂呵呵道:“你放心,有寄奴他們,誤不了事!”
此言不虛,幾人也算是在襄陽戰場共過生死的,劉裕他們還能認不出沈蒜子的本來面貌?
自然知曉她是女兒身,腿腳慢些,故而,一直拉扯著他,拼命往前跑。
有他們兩位壯漢加持,沈蒜子發現,她甚至都不必用力,就可以小跑一樣。
簡直是如虎添翼!
劉裕他們也不覺得自己帶著一個多大的累贅,對于他們來說,拎著沈蒜子,和拎著小雞也沒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