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巧合終究是巧合,它的幸運,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
隨著城樓上的一聲喊,火把頓時閃現,劉裕暗叫了一聲糟,連忙命令身后的士兵不要在行進,全都原地不動,盡量壓低身體。
幸虧他們今天穿戴的是皮甲,這種皮甲雖然防護能力一般,但卻有一大好處,是鎧甲無法比擬的。
那就是它不反光!
劉裕他們今天專門舍棄更加精良,防護能力更好的鐵制鎧甲,選擇使用皮甲,就是看中了它這個優點。
在蒼茫夜色下,一群身穿皮甲的人,就算是從城門樓下經過,只要他們能注意不弄出太大的聲響,便是有可能成功的。
現在的情況,正是驗證了劉裕之前的預想。
聽到城樓上傳來的聲音,劉裕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噓!”
情勢頃刻之間就發生了重大逆轉,緊張的狀態下,劉裕也不敢再張口說話,只得用手勢和眼神暗示身邊的士兵,保持安靜。
砰砰…
砰砰…
劉裕的心撲騰的厲害,幾乎都要跳出胸膛,那些并沒有受傷的士兵還容易控制。
然而,那個闖下了大禍的受傷士兵就很難要求他不發出一點聲響。
如今,那枚三棱釘還在他的皮肉之中嵌著,他一動也不敢動,痛苦的表情,讓五官都扭曲了。
他知道自己犯了錯,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疼痛讓他不住的抽氣,發出嘶嘶的聲音。
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劉裕完全能想象此刻的他有多疼,但是沒有辦法,現在的危機若是不能混過去,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所有的士兵都趴伏在地上,牢牢的抓緊身下的泥土,他們不敢發出一絲聲響,他們屏氣凝神。
他們在等待著下一刻的來臨,那下一刻,極有可能是蒙混過關之后輕松的喜悅,更有可能是災難來臨之前極度的驚恐。
眾人全都不敢動彈,身為主將的劉裕卻不能,他仍然努力抬著頭,觀察著城門樓那邊的動靜。
雖然他也只是能看到一個大概,根本分辨不清。
順著他的視線往上看,城門樓上,那些豪賭的士兵,看上去比晉軍還要緊張。
“怎么回事?”
“哪里來的聲音?”
幾個小兵現在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還沒有空閑去瞭望遠處的情況,倒是知道趕緊把賭具和賭資全都收拾干凈。
敵軍來了不可怕,被發現值勤的時候還賭錢,那才是滅頂之災!
士兵們兵分兩路,一邊在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而另一邊,則終于舉起了火把,觀察前方的情況。
幾個小兵湊到一處,心中的不安還未平息。
“真的有人嗎?”
“你是不是聽錯了?”幾個人轉過頭來詢問那聲稱聽到聲音的小兵。
此時此刻,相比真的發現敵軍,他們甚至希望那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誰也不希望出現敵情,更不愿意自己的惡形惡狀被城樓里醉生夢死的符睿發現。
“聽錯了?”
那小兵搖搖頭,就在剛才,沉靜的天空中,忽然傳來了一個人聲,周圍一片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怎么可能憑空冒出聲音來。
那一定是人說話的聲音!
“怎么可能?”
“那明明是人的叫喊聲!”
“你們都沒聽見嗎!”
小兵崩潰了,這么明顯的聲音,幾個同袍居然都搖頭晃腦的,不肯承認。
這里不是他撞見鬼了,就是他們撞見鬼了,要不然就是老天爺出了鬼了!
“肯定有聲音!”
小兵還是不死心,又強調了一句,幾個小兵湊到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聲音嗎?”
“你聽到了嗎?”
某搖搖頭:“根本沒有。”
“我也覺得沒有啊!”
“絕對是你聽錯了!”
“你看看,這城樓下面哪里有人吶!”
“就是有人也根本藏不住!”
小兵舉起燒的正旺的火把,在幾人眼前晃了一晃,火光照亮之處,確實沒有一個人影。
“可是…”
那聲稱聽到聲音的小兵疑惑了,他擦亮了眼睛,仔細的看了又看,當真是一個人都沒有。
眾人一看他有妥協的意思,立刻湊上前來。
“沒有可是,根本沒人,兄弟們還能騙你不成?”
幾人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那亮光甚至比火光還要耀眼可怖,在這黑蒙蒙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的危險。
正所謂眾口鑠金,聲音,大家是都聽到了的。
但是,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現在的情況,誰也不能承認在值勤的時候放松戒備,讓可疑人物出現在了襄陽城附近。
若是把事情鬧大的話,他們聚眾賭博,放松戒備的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于是,就算是有聲音,他們也會一口咬定沒有聲音。
就算是人人都聽到了,他們也會裝聾作啞。
幾個老油條很快就取得了一致的意見,絕對不能承認這個聲音的存在。
現在唯一的麻煩,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作為最開始聽到聲音的人,這位小兵堅決不肯和他們同流合污,假裝聽不到聲音。
于是,既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認,那就只能他們來忽悠他了。
現在看來,效果已經初步顯現。
“那就是沒有吧!”
“阿娘說我這幾天有些上火,或許是耳鳴了。”小兵雖然嘴上算了,心里卻仍在疑惑。
那聲音聽起來明明清楚的很,甚至還能辨認出字句來,好像是什么什么娘的,這樣的詞語,怎么會聽錯。
怎么就沒有人聽見呢?
幾個人把他從女兒墻上面架下來,手中的火把也放回了原位,城樓附近,頓時昏暗了不少。
“你想太多了,城外還有布置好的陷阱,根本不可能有人過得來!”
“說的就是,要是想通過那三棱釘陣,除非插上翅膀!”
眼見著火光越來越弱,晉軍小隊之中,呼呼之聲不絕于耳。
劉裕也禁不住跟著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地,因為火光遠離,很多士兵已經恢復了尋常的坐姿。
經歷了剛才的生死關頭,士兵們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管城樓上的人會不會注意到他們了。
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到達了極限,不管會不會暴露行跡,都已經無力再支撐。
身為北府兵中的幾位重要人物,實際上,檀憑之和沈警的情況也差不多,唯有劉裕仍然精神抖擻,看起來并沒有被緊張的情緒所影響。
“終于…終于都回去了!”
“好險!”
檀憑之抹了把汗,直到手指頭觸到那汗水,才意識到,這一頭的汗,竟然都是冷汗。
都是被嚇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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