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里有一架車!”
“哪個方向過來的?”馬車的烏篷剛剛進入視野,戰士們立刻就警覺起來。
子時已過,這么晚了,照理來說,塢堡周邊早就不應該有行駛的馬車。
一個稍微上了歲數的士兵巴望了幾眼,判斷道:“應該是從喬山方向過來的。”
“那就是晉人?”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士兵的眼睛,瞬間就點亮了。
然而,年老士兵卻猶豫的搖搖頭。
“也不見得,襄陽附近都被氐秦牢牢控制,在這附近生活的人,早就是氐秦的子民了,晉人根本過不來。”
“最近堡子附近亂事也不少,馬車若是過來,我們要加強防備才是。”
“看看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一架小馬車,車轅前就只有一個車夫,看那車后烏篷的大小,車中不會多過五個人。
隨著馬車靠近,城樓崗哨的士兵也觀察到了異動,連忙跑下來和看守城門的士兵交流。
“大家別慌,他們人數不多,先看看再說。”
老兵在這個時候展現了他難能可貴的沉著,寶刀出鞘,士兵們目光凜凜,做好了準備。
卻在這時,馬車奔到了城門處,緩緩停了下來。
坐在最前面的車夫,縱身一躍,穩穩落地。
但見此人,身形魁梧,長手過膝,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夜里顯得格外明亮。
一看就是練家子出身。
壯漢跳下車的同時,身后的車廂里,也伸出了兩顆腦袋,正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憑之,小心應對!”
王謐追隨著檀憑之的背影,低聲囑咐道。憑之并沒有回頭,而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快接近城門的時候,檀憑之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抬頭仰望高高的城墻,嘆道:“得勝堡。”
“好久不見了!”
大步邁開,檀憑之來到城門前,大眼掃了一遍,立刻就選中了年老的士兵周旋。
“見過幾位兄弟,某是高平檀憑之,與堡主相識,今日有要事相商,可否放行?”
為了獲得士兵們的信任,檀憑之從懷里取出一物。
小包裹打開,竟是一枚寒光凜凜的箭簇。
箭簇的尖頭上刻著一個“方”字。
年老的士兵湊過來一看,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
“又是堡主的箭簇!”驚嘆之余,他給了身后的小兵一個眼色,那人迅速反應,進門去報信。
檀憑之收起箭簇,并沒有發覺異樣:“說的沒錯,大約正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率領族人南奔之時,經過得勝堡,多虧堡主相助,才能逃脫氐秦的追捕,成功渡江。”
“當時,我欽佩堡主忠肝義膽,堡主也引我為知己,贈送了這枚堡主專用的箭簇。以備日后聯絡,如今,終于派上用場了!”
檀憑之激動萬分,自從離開得勝堡,他就一直盼著這一天,如今,終于得逞所愿了!
老兵將檀憑之上下打量一番,見他情詞懇切,講述的故事,老兵雖然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卻也覺得有幾分可信性。
“原來如此。”他喃喃道。
“既然已經渡江,那好漢這次回來是…”
這個年頭,由北往南奔逃的難民很多,但是向檀憑之這樣,單槍匹馬又折返回來的,太少太少。
老兵在得勝堡也呆了五年了,還從沒見過。
不免懷疑,其中有鬼。
檀憑之愣怔了一下,真實的原因,現在當然還不能說,看來,只得先扯個謊搪塞過去。
“說來,也并不是我自己的事,都是我家主公有求于堡主,特地請我來引薦。”
“還望眾位兄弟行個方便。”
主公?
看來,這是投靠了有勢力的家族了。
“看這情形,得勝堡的人,并不是很歡迎我們。”
時隔兩日,荊州北府聯軍終于成功從喬山的孔徑通過,到達了襄陽城周邊。
然而,襄陽這座城池,看不到它,你著急,看到了它,你就更急。
翻過喬山,得勝堡以北的部分已經是氐秦的控制區域,多年以來,氐秦一直相當注意對襄陽城的經營。
周邊設置了許多崗哨、到處都是巡查的士兵,想當初,檀憑之帶著幾十個族人穿過氐秦的封鎖,順利渡江尚且差點丟掉了半條命。
如今,十幾萬晉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過氐秦的嚴密監視,可謂是難于登天。
正在謝玄心急之時,檀憑之主動站了出來。
作為襄陽以南,勢力最為強勁的塢堡,得勝堡的堡主劉方,或許有幫助北府軍完成突襲的良方。
劉裕稍有不解:“稚遠為何會這樣想?”
“他們不是已經去報信了嗎,檀兄弟又拿出了信物,堡主肯定會見我們的!”
劉裕倒是信心十足,但是,王謐卻還是很憂慮。
“寄奴,憑之肯定不會騙我們,他應該與堡主相識,不過,你看這些守城士兵的態度,似乎并不是很熱情。”
“得勝堡既然可以在氐秦的眼皮子底下存活多年,想必和氐秦的關系也不錯。”
“我們也得小心才是。”
王謐的疑慮,劉裕卻很是不以為然。
他和檀憑之相處的時間更長些,對他的人品也有了解。
別看憑之平日里辦事粗枝大葉,實際上,從來不會說大話,但凡他應承的事,保證都是能辦好的。
“這位劉堡主,我也偶有耳聞,聽說是相當仗義的人,即便不肯幫忙,也不會對我們不利。”
劉裕的話,算是給王謐吃了一顆定心丸。
能夠在這樣的刀兵相接之地,頑強生存的個人割據力量,它的掌控者,必定非同一般。
想到這里,王謐的心中便涌起了一陣興奮。
這位劉堡主,究竟會是什么樣的人?
如果真的能一拍即合,順利合作,那么襄陽之戰的這第一步,就算是跨出去了!
馬車外面,城門邊,檀憑之耐著性子,一直等待。
趁著這個空閑,他將幾位守城門的將士上下打量了一遍。
全都是生面孔,怪不得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就在半年多以前,檀憑之帶著族人避難,還在得勝堡中住了十幾天,照理來說,守城士兵應該會認識他。
原來都換成了新人。
“壯士這是從哪里來?”
塢堡之中戒備森嚴,也很講究紀律,這里的居民,口風都相當嚴謹,除了堡里的居民,誰也別想套話。
檀憑之深諳這個道理,一直沒有主動開口,沒想到,守城門的小士兵,反而對他很有興趣。
“我是從喬山那邊過來的。”
“喬山?”
“你居然是從喬山過來的?”小士兵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檀憑之。
這個壯漢,思路不一般嘛。
“一般來講,從南方過來的人,幾乎都是從腸徑過來的。”
“小兄弟有所不知,腸徑那邊已經被堵塞了,別說是馬車,就是蒼蠅也飛不過來一只。”
“為了求見堡主,我們也只能繞遠路了。”
兩人還沒有攀談幾句,報信的士兵就已經反身回來。
“堡主有請,幾位好漢請隨我來。”
王謐等人也跟著跳下了車,劉裕很興奮,這還是他從京口從軍之后,第一次見到正經的北方漢人。
這些常年盤踞在異族控制領域的漢人,是怎樣生存的,相比晉將,他們的做派又有什么差別,都需要劉裕仔細觀察。
“沒想到,這一次還挺順利。”因為與堡主相識的人是檀憑之,所以,劉裕和王謐等人都跟在他的后頭。
王謐卻無法像他們那樣樂觀,帶路的士兵,進門的時候還一臉輕松,然而,反身回來的時候,很明顯的,表情嚴肅了不少。
堡主會這樣痛快就答應嗎?
危機四伏的得勝堡,它的大門是那么容易就叩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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