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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松江府匠城有路燈

熊貓書庫    朕就是亡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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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皇帝的羊豬論的確新奇,讓人眼前一亮。

  “陛下這天下怎么可能有像羊一樣的百姓嗎?刀子都劃拉到脖子了,還不敢動,只知道抖?”于謙搖頭說道。

  羊豬論里,類羊的百姓應當是一種假象,相對于類豬類的百姓。

  朱祁玉愣了愣神說道:“于少保不知道天竺人,是出了名的溫順嗎?”

  于謙為之愕然,他怎么能想到,這天下還真的有類羊的百姓呢?

  他搖頭說道:“臣才疏學全,未曾聽聞。”

  于謙不懷疑陛下撒謊,既然陛下說天竺人是類羊的,自然是有依據的。

  于謙將自己關于給大明的光棍們發老婆的事兒,詳細的解釋了一番。

  “居然還要置辦嫁妝,而且還要舉辦集體婚禮?”朱祁玉聽完之后,略微有些震驚。

  這真的是太人道了!

  “陛下是覺得賺的少了嗎?”于謙疑惑的問道。

  陛下愛財也是眾所眾知,戶部的燈盞里只有一根燈芯,泰安宮里也不遑多讓。

  朱祁玉搖頭說道:“沒有,朕只是一時感慨,尼古勞茲說的很對,咱大明,真的有高道德劣勢。”

  高道德成為了一種劣勢,這明顯是一種偽命題,但是每次都能落到實處去。

  不得不說,大明當得起文明之國,禮儀之邦的贊譽。

  于謙這才明白了陛下到底在驚訝什么,笑著說道:“臣以為舶來新娘實屬無奈,此舉旨在優化我大明朝的人口結構,如果這些舶來的新娘,不能安穩的留下來,反而會制造了新的問題。”

  “眼下看,付出的成本是高了些,但日后的麻煩,卻是少了許多。”

  朱祁玉十分贊同的說道:“然也。”

  高道德自然會有些劣勢,比如這個買賣可以賺很多的錢,人丁買賣這個自古就有的產業,當然非常賺錢,大航海伴隨著三角貿易,本質上,不就是在販售人丁嗎?

  譬如這些個舶來新娘,也可以重復利用,新娘嫁過去就立刻跑路,回收再利用,把逃跑的舶來新娘抓到,再從松江府送到徐州府,一女多嫁,重復套取光棍們的勞動剩余。

  這不是賺兩次?

  低道德的優勢,后債無窮無盡,最終不僅沒有起到消除光棍潛在的威脅,反而把他們的兇性給逼出來。

  所以,朱祁玉選擇高道德劣勢。

  “李愛卿請朕去看看匠城,于少保同去?”朱祁玉笑著問道。

  于謙此時無事,笑著說道:“同去,同去。”

  匠城,是景泰四年李賓言尚書,析華亭縣西北修竹、華亭二鄉,上海縣西新江、北亭、海隅三鄉,置青浦縣,修青浦縣城,這青浦縣城就是匠城。

  朱祁玉這次并未騎馬,而是選擇了乘坐大駕玉輅,這次不是微服出巡,而是以皇帝的身份,位臨青浦,視察匠城。

  冉思娘閑來無事,聽說陛下要去匠城,便嚷著想看看熱鬧,朱祁玉便讓冉思娘扈從前往了。

  “那就是匠城嗎?”冉思娘驚訝的指著窗外的城池問道。

  天邊出現了一道黑線,那是一堵城墻,城墻高約四丈,五鳳樓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為了迎陛下駐蹕,城頭旌旗招展。

  朱祁玉看著那高大的城墻點頭說道:“嗯,青浦匠城圍約七十里,面闊十八里,寬十六里,城墻底厚四丈、頂厚兩丈七尺余,正北有五道城門,其余三面,每面三道城門。”

  “城中東西有十一條大街,南北有十四條,共計九市七十二坊,以大明街隔東西兩城,東城為軍、西城為匠。”

  朱祁玉說到這里的時候,面色有些古怪。

  正中的那條大街叫什么,當初李賓言和皇帝磨了兩次牙。

  開始李賓言想叫泰安大街,因為北門,沖著京師的門,叫泰安門,朱祁玉給否了。

  后來李賓言想叫景泰大街,景泰年間修的城,叫景泰大街不是很合理嗎?

  朱祁玉又否了,直接給他定名為了大明街。

  冉思娘愣愣的說道:“那豈不是比京城還要大嗎?”

  朱祁玉看著頗為雄偉的城池說道:“是的,不算京師外的民舍,青浦匠城比北衙大了四分之一,大約是君堡的七倍大小。”

  匠城的位置更靠近江蘇,而不是后世中心的上海縣。

  在這個地方修建如此巨大的城池,李賓言在選址的時候,是處于料敵從寬的角度。

  為了防止海上敵寇,侵擾松江府。

  碼頭可以丟、港口可以丟、船廠可以丟、工坊可以丟,唯有匠人不可以丟。

  人在,工坊、船廠、港口、碼頭都可以再建,但是人不在了,那一切皆休。

  “建這么大個城池,一定很貴吧。”冉思娘看著那磚石城墻,南衙諸府都在上奏請求拆除城墻,因為丁口愈多,城池變得擁擠。

  但是青浦匠城的城墻仍然是磚墻。

  “一共不到五十萬銀幣,比北衙便宜多了。”朱祁玉看著偌大的城池說道:“李賓言也就修了個城墻和坊墻,其他的都是工匠們自己修的。”

  北衙為何建了十三年,其實多數時間都在建皇宮,而且主要成本也集中在皇宮上。

  比如皇宮的地面磚石名叫金磚,是從蘇杭地區運到京師鋪設,周期長成本高,大明皇宮的一道窗欄都要三千多兩銀子。

  窗欄真的值三千兩銀子嗎?

  這每過一次手,都要沾一點油,自然昂貴無比。

  青浦匠城則完全不用這種顧慮,充斥著一種粗獷實用的風格,城池的格調是大開大合。

  車駕來到了南門的承恩門前,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李賓言、陳宗卿、雷俊泰,還有數十名大工匠。

  “拜見陛下,陛下圣躬安否?”李賓言帶頭行禮。

  朱祁玉擺了擺手,說道:“免禮。”

  護城河上綠蔭蔽城,楊柳枝在水面上打出了陣陣漣漪,飛鳥在枝丫上筑巢,此時正一展歌喉,清脆的鳥鳴讓人身心愉悅。

  車駕緩緩的駛入了匠城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環形的廣場,硬化路面圍著一個七八丈高的漢白玉色凋刻的塑像,高大的石刻凋塑,壓迫感十足。

  朱祁玉額頭青筋直跳,這個李賓言!

  冉思娘看著那個凋塑忍俊不禁的說道:“這凋塑的石柱上寫著真武大帝,這是真武大帝的凋塑?可怎么看,都是陛下啊。”

  凋塑栩栩如生,功底很是扎實。

  這真武大帝英姿颯爽、氣勢非凡,身穿一身明光甲,胯下是一匹黑色的戰馬,前蹄高抬、揚天嘶鳴,而真武大帝的手指向了南邊,似乎在指著遼闊的海洋。

  “李賓言這是指鹿為馬。”朱祁玉略顯無奈的搖頭說道。

  這是真武大帝?

  這樣子、這甲胃,分明就是朱祁玉本人平日里騎馬的樣子,而且那腰間別著的是燧發火銃,槍套里還插著鉤鐮槍。

  真武大帝會用火銃嗎?!

  李賓言看陛下的車駕停下,將一副畫卷遞給了興安說道:“此凋刻,乃是依據此畫所做。”

  大明宮廷畫師畫的《入蹕圖》,上面是朱祁玉騎著征戰用的大黑馬,和這凋刻一模一樣。

  畫的很好,明光甲的花紋、細節描繪十分精細,質感極佳,氣質渾然天成。

  朱祁玉讓冉思娘收起了畫卷,略有些遺憾的說道:“李巡撫啊,朕倒是希望一入城,能看到的是百工凋塑,而不是朕杵在這里,指指點點。”

  李賓言又拿出一幅畫卷說道:“有!在北面正門泰安門內,一入城門,就是百工像。”

  “畫在這里,當初建城的時候,有畫師作畫。”

  畫卷之上,是百工修城的畫面,幾個工匠挑著擔子,另外一些工匠用力的推著石塊,木架在拉動著石塊堆疊,而城下還有幾個婦女在送飯。

  這些畫面上,百工修城的時候,喜怒哀樂活靈活現,但大多數都是很樸實的笑容。

  朱祁玉眉頭緊皺的說道:“笑的這么開心嗎?”

  李賓言趕忙說道:“家卷可以入城居住、給銀、給糧、午飯還有肉,畫師據實作畫,并未諂媚。”

  他的意思是給勞動報酬、給待遇,還給地位,工匠們給個樸實的笑容,不算是吝嗇。

  朱祁玉聽明白了李賓言的話,愣愣的看著畫卷說道:“走,去看看。”

  朱祁玉穿過了長長的大明街,看到了百工塑像的時候,確信這里的確是匠城,頗為滿意的說道:“李愛卿有心了。”

  “為陛下分憂。”李賓言俯首說道。

  徐麒耀教子篇七條第六條曰熘須拍馬。

  這熘須拍馬可不是個簡單的事兒,講究的就是一個巧,務必切合心意。

  徐麒耀在家書中說:神樂仙都千萬妓,嫁得名流又幾何?

  熘須拍馬必須要拍到皇帝的心里去。

  若是只立了陛下威武的塑像,熟知陛下性格的李賓言知道,陛下看到必然不喜。

  但倘若再加個百工像,那這熘須拍馬就成了。

  大明的匠城是在陛下的首肯和支持下,百工共同建造。

  這種敘事風格,既符合大明帝制現狀,又符合陛下民為邦本的執政理念。

  做個清官、好官,要比做個混蛋,難得多。

  朱祁玉在百工像下駐足很久,對著興安說道:“拿筆來。”

  他斟酌了片刻寫道:“一磚一瓦起高樓,一鎬一鏟挖金銀。一經一緯織錦段,一錘一斧造巨輪。”

  “愿與工農齊步伐,滌除污濁繪新圖。”

  朱祁玉停筆,將提字交給了興安。

  這詩好嗎?

  從詩格的角度而言,并不好。

  但是陛下親自寫的,那自然沒人敢說出來,頂多暗戳戳的罵兩句,大昏君附庸風雅!

  但是沒人會懷疑這詩詞是假的,這一看就是陛下親自寫的。

  大明皇帝始終在親自作詩,不找人代筆潤色,因為陛下的詩,從來不講詩格,都是有感而發,所以一眼為真。

  李賓言看到了寫的內容后狂喜不已,匠城都是工匠,認識字,也僅限于認識,詩詞歌賦這種高雅的東西,天生和工匠絕緣。

  陛下寫詩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寫的什么。

  這代表陛下對匠城的肯定,也代表了陛下的立場,這對匠城所有工匠們而言,都是個好消息。

  朱祁玉的車駕繼續前行,朱祁玉忽然開口說道:“停,就這個崇明坊,朕要進去看看。”

  盧忠立刻揮手,數十個緹騎開路,排查風險。

  朱祁玉下了車駕,向著崇明坊內走去。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一條寬兩丈有余的硬化路面,筆直的伸到了坊墻的末尾,道路兩側郁郁沖沖的種著高大樹木,陽光透過樹蔭斑駁的灑在路面上。

  在樹木之下還有涼亭、石桌等物,石桌之上刻著象棋和圍棋的紋路。

  “這是路燈?”朱祁玉驚訝的看著路旁一個大約一丈高的鐵桿。

  這鐵桿之上有一個玻璃罩,而在玻璃罩之上還有一個鐵蓋遮風擋雨。

  在玻璃罩下,還有兩個顯然是搭梯子的耳,云紋型。

  李賓言趕忙說道:“是路燈,工匠從廠里下工后,回到坊里天就有些黑了,所以在每個路口都裝了一盞石灰噴燈,油是忽魯謨斯和爪哇商貿而來的黑油提煉的輕油。”

  “就是照明用,耗費并不多,就照一個時辰,一桶輕油就夠一個坊用一個月了。”

  李賓言其實是有些擔心的。

  石灰噴燈可是明公們的標配,明公們都不敢敞開了用,結果匠城用石灰噴燈當路燈。

  朱祁玉看著那燈,興趣盎然的說道:“果然是松江府啊,通衢九府之地,集散天下百貨。”

  “打開看看。”

  松江府這是區位優勢,忽魯謨斯和爪哇送來的石油都是原油,需要提煉再加工。

  大明所有的輕油,都是工匠們提煉的,工匠們用一點,理所應當。

  “是。”李賓言和雷俊泰耳語了幾聲,沒一會兒兩個工匠抬著一把梯子來到了路燈之下。

  一個人打開了下面鎖著的油箱,用力的抽壓了幾下,擰開了輕油噴嘴,而另外一個人則點著了噴燈。

  輕油的噴嘴開到最大,也不算明亮,但是在夜晚,足以看清地面了。

  朱祁玉站在路燈下,轉了一圈說道:“不錯!這是照亮了回家的路啊,好滴很!每個坊都有嗎?官廠里有沒有?”

  李賓言看著陛下并未生氣,便松了口氣說道:“回稟陛下,每個坊都有,有些官廠里有。”

  朱祁玉又打量了下這路燈的造型,頗為認真的說道:“這個路燈玻璃罩下搭梯子的耳很好,日后即便是改進,也要保留下來樣式。”

  “倘若有一天,官廠總辦們欺壓工匠,就把他們吊上去,告訴他們,這匠城、官廠到底是誰的地盤。”

  李賓言和雷俊泰只感覺自己一陣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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