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寨。
和剛剛歷經一場大劫的川岱縣不同,山陽寨依舊平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節奏和千百年前,沒有任何區別。
今日天蒙蒙亮,孟大山就扛著鋤頭下地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紛紛打起招呼。
“孟大叔,這么早又下地了啊?你家二郎不是入武院讀書了嗎?這還不等著過好日子?”
孟大山沒好氣道,“老舅你凈睜眼說胡話,夏哥兒入武院才不過一個月,能學出個什么名堂?縣城里做啥都要花錢,我也只能在地里撈摸一些!”
被孟大山喊作“老舅”的男人點了點頭,雖覺得孟大山生了個好兒子,但供養兒子入武院這種事,還真不是他們莊稼人敢想的。
再說了,外面的世界,還真不是好闖蕩的。
你看那孟阿烈寨主,出去瞎混三年,一回來他老媽都不認識他了。
可憐啊,年紀輕輕就一副老梆子模樣,到現在還打光棍。
酷暑雖已過去,但秋老虎依舊厲害。
干不多時,孟大山渾身就已濕透。
孟夏離開的這些時日,孟大山時常以靈酒調理身體,身子倒是比以前壯實了,但他這心里實在是憋得慌。
在家里,老婆女兒能時常念叨兒子,但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不能。
外面的世界......
孟大山既向往又恐懼,一想到孟阿烈心頭更是堵得慌。
日頭西移,鋤了大片地,心頭這才好受些。
就在此時,孟大山卻聞聽到一聲聲呼喊聲,聲音由遠及近,待人靠的近了,才聽到是有人喊他。
“孟大叔,你們家有客人來了,大嬸兒讓我來喊你回去!”
來人是鄰居家的半大小子,小名兒叫“二狗子”。
孟大山疑惑道,“我們家有什么客人?你知道嗎?”
二狗子跑的有些急了,累的氣喘吁吁。
“不知道,是縣城里的貴人,他們身上的衣服可漂亮可威風了!”
縣城來的貴人?
孟大山心頭頓時咯了一下。
孟家世世代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和什么縣城里的貴人,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該不是夏哥兒闖禍了吧?!
孟大山急匆匆往回趕,一路上心情七上八下。
若真出了什么事兒,他還真兜不住。
剛到家就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卻是沒想到寨子里大半的人都聚到了家門口。
而他剛一回來,鄰居們就自動給他讓開一條路。
而那個所謂的貴人,此時正坐在小院的木凳上喝茶,看上去面慈目善,倒不似來找茬的。
見此,孟大山頓時松了口氣。
但讓孟大山沒想到的是,見到他回來貴人頓時起身,大踏步就向他走來。
孟大山連忙下跪磕頭。
在他樸素的觀念里,這種大貴人,絕對不是他們能開罪的起的,好生伺候就對了。
周洪昌嚇了一跳,這大禮他哪兒受得起?
周洪昌忙跟著下跪,“老太爺,過了過了,卑職只是一個送信的,哪兒敢受您這等大禮?要是讓岫煌縣子知道您給我下跪,他還不得殺了我?”
孟大山一臉懵逼。
這話是幾個意思?
“你說那個啥皇縣子?貴人,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家從來都沒有一個叫啥皇縣子的!”
聞聽到孟大山的土言土語,周洪昌哭笑不得,同時對孟夏也愈發的佩服!
這出身也太低了,連他的家境都遠遠不如。
但一到縣城立馬建立豐功偉績,一舉從最底層的平民躍升為子爵,甚至還入了皇上的眼。
簡直就像是神話!
“沒錯!沒錯!”
周洪昌耐心解釋道,“岫煌縣子是孟夏孟公子的爵位,岫煌縣是大離靠近東北幽云國邊境的一個縣,也算是一個中上的大縣了,而這里是孟公子的食邑!”
孟大山腦袋嗡嗡嗡,卻是一陣空白。
“食邑,就是采邑,子爵大人的采邑是一千戶,大抵意思就是岫煌縣一千戶的賦稅,都要交給子爵大人一部分。若按實際計算的話,大概實對三百戶。”
“咕嚕......你的意思是,我家夏哥兒當官了?......抽三百戶的賦稅,這不是橫征暴斂嗎?混賬東西!”
“誤會,老太爺您誤會了,您誤會了。這都是子爵大人應得的,是皇上親自降旨封賞給子爵大人的獎勵。”
現場一片騷亂。
三百戶的賦稅,那得是多少錢啊?
這還不得一天三頓頓頓都有肉吃?
夏哥兒這才出去一個月左右吧?
連皇上都知道了?!
山陽寨眾人盡皆都懵了,完全無法想象。
孟大山猶自感覺像是做夢,兒子這就做官了?
不是說得考中舉人才能做官嗎?
周洪昌:“那個......老太爺,我們能否站起來說話?”
孟大山如夢方醒。
“哦哦,站起來,是得站起來,都怪我不知道輕重!”
起身后,孟大山當即問了起來。
“岫煌縣子那是個多大的官啊?”
周洪昌笑著解釋道,“岫煌縣子是子爵,是爵位,本質上并不是官,也沒有具體的職務,但卻代表著貴族身份。若真要算品級的話,大概相當于正五品!”
正五品,這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騷亂。
都說七品芝麻官,但七品已經是縣太爺級別了。
那正五品又是個什么概念?
眾人齊齊發懵。
就連剛剛帶人趕到的寨主孟阿烈、里正、十村八寨的好漢,也各個咋舌。
周洪昌看著帶了大批人過來的孟阿烈,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寨子倒也團結!
周洪昌將一切解釋清楚后,鄭重的拿出了孟夏郵寄的書信。
“子爵大人的書信,我已經交到老太爺您的手里了,那在下就告辭了!”
周洪昌要走,但眾人哪兒會讓他就這么走了?
“見多識廣”的孟阿烈,忙攬下話頭,“差爺,您千里迢迢過來,哪兒能讓您就這么走了?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嗎?”
“就是!就是!”
里正、寨主、鄉長、好漢們齊齊附和。
周洪昌象征的推辭了幾句,然后就不再推辭。
誠如孟阿烈等人想和他拉近關系,他也想依靠這些山民和孟夏這個子爵拉近關系。
于是,雙方一拍即合。
男人們互相侃大山,女人們就忙活起來。
殺雞、宰羊、烹豬......
很快,山陽寨就肉香四溢,比過年還熱鬧。
在一輪輪勸酒的過程中,眾人也充分了解到岫煌縣子這個爵位分量有多重,再次引得眾人驚嘆連連。
當從周洪昌口中聽說孟夏在縣城一鳴驚人,舉起百寶閣幾十年沒人舉起的寶弓,現場震撼一片。
眾人忍不住為之陶醉,恍若和孟夏一起舉弓。
當聽說孟夏拿出血晶,當街斬殺食人魔過后,現場更是驚叫聲一片。
叫好聲、鼓掌聲絡繹不絕。
當聽說川岱縣食人魔圍城,死傷無數的時候,在場各個面色慘白。
一般村民或許還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概念,但當過鐘寧三年護衛的孟阿烈,卻是明白當時情況有多兇險。
聞聽到縣尊大人、鐘老太爺、韋山長、姜祭酒都壯烈犧牲,在場眾人更是面色慘白。
孟阿烈更是淚流滿面。
不說鐘老太爺,鐘廣廈老爺,他可是親自見過數次。
當聽到孟夏箭射猛禽、誅殺暴猿、箭箭追魂奪命,被將士們尊敬的稱呼為“貫虱太保”的時候,現場再次高聲歡呼。
就連孟阿烈都忍不住歡呼,似親眼見證孟夏大展神威力挽狂瀾。
“好,不愧是我山陽寨走出的好漢子!”
當聞聽到孟夏誅殺食人魔大統領綺琴的時候,山陽寨再次響起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酒不醉人人自醉!
到了后來,每個人都醉意熏熏。
當聞聽到孟夏有書信寄回的時候,眾人紛紛吆喝,讓孟大山讀信。
這在孟夏前世,完全就是侵犯隱私。
但在這個時代,卻理所當然。
孟大山此時也醉了,聽到眾人一吆喝,也直接拿出信箋,讓孟秋來讀。
孟秋小臉紅撲撲的,大眼睛里寫滿了驕傲,拆開信當場就讀了起來。
“阿爸阿媽敬啟:”
“離家旬月,甚是想念。兒身體康泰,無病無憂,勿多憂慮......”
“前幾日,妖魔圍城,偶立小功,幸得皇上青睞,賜封岫煌縣子。雖不算不世之功,但也足光耀門楣。”
“食邑千戶,資財甚足。阿爸阿媽勿要太過勞累,更無需太過節儉。不說大魚大肉,但一日三餐要足,妹妹和小弟正長身體,要舍得多放油鹽......”
孟秋稚嫩的聲音響徹整個大院,此地落針可聞,每個人都聽得格外認真。
孟孫氏聽得忍不住抹眼淚。
孟夏太了解她了,孟夏一走,家里又恢復了兩頓飯。
但她真不覺得苦!
“山陽寨托庇鐘氏之事已辦妥,孟寨主可挑選寨中聰穎子弟進入鐘氏族學進學。學費、食宿我已經解決,不必為錢財擔憂。附近十村八寨也可挑選幾個弟子,具體事務勞煩孟寨主多多費心......”
這一部分,孟夏信中說的很詳細。
眾人聽得激動不已!
外面的世界太精彩,寨子里的孩子能去鐘氏的族學上學,對于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孟阿烈本人更是身軀顫抖,甚至有些老淚縱橫。
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多年求而不得的夙愿,夏哥兒竟然一個月就辦成了。
厲害!
“三妹......”
孟秋看到二哥信中再次提到她,頓時像吃了蜜一樣甜,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三妹已經十歲,正是讀書好時候。我在武院附近物色了一小院,阿爸可送三妹來武院上學......”
孟秋讀著讀著,小臉頓時皺成了苦瓜臉。
這段她可以跳過嗎?
看到孟秋的苦瓜臉,眾人頓時大笑。
蓮兒、枝兒幾個女孩子哄笑道,“快讀,快讀,你二哥是不是又整你了?”
幾個女孩子一語落,他們的爸媽頓時給她們一巴掌。
“瞎說什么?多讀書哪兒是整她?”
但是,這話他們說著說著就笑了出來。
孟秋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喜歡讀書!
孟阿烈笑道,“秋姐兒,還等什么呢,繼續讀!”
孟秋心里那叫一個委屈啊,就知道二哥只會欺負她!
“三妹年齡尚小,一人孤身入城,或有些孤單......”
孟秋眼睛一亮,不用讀書了?
我就知道,二哥你是愛我的!
“為此,我特意求見了縣尊夫人,三妹或可寄宿在鐘家,和鐘家小姐們一起讀書練武。鐘夫人賢淑溫柔、知書達理、正直善良,有她教導,阿爸阿媽大可放心......”
孟秋望天,不敢低頭。
低頭,眼淚會掉!
不僅要讀書,還要練武?殺了她吧!
她難道想當一只躺平的蠕蟲也不可以嗎?
眾人大笑。
書信讀完,山陽寨猶自興高采烈,連帶著空氣都灼熱了起來。
而孟夏帶來的震撼,卻還只是剛剛開始。
不僅是山陽寨,很快附近的十村八寨都知道了,孟夏闖出了大名頭。
連皇上都知道了孟夏名字,還給他封了個大官。
本來是這樣的,傳了幾天后,越傳越離譜。
到了后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叫做孟夏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