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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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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可見的人…郡王府管事愣了一愣,眼中一瞬閃過失望之色。

  不過到底是八面玲瓏的老仆,不管是東平伯府的小姐還是季世子親自駕馬車的貴客,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管事旋即低下頭來,不敢多看。

  只是原先看世子在外頭守著,尤其是有那位世子那得天獨厚的相貌珠玉在前,他本能的也以為馬車里的是個與之相襯的美人,卻沒想到…咦,不對!那位姑娘…郡王府管事雖說沒有見過馬車里的姜四小姐,不過因著這身形再加上大聲喚著“阿顏”走過來的東平伯,倒是讓他忽地記起了一件去歲發生過的事…老實說,他原先對于長安城里年輕人的事情本也不會過多在意,可因著當時那件事鬧的實屬太大,那些個紈绔兒郎那段時日更是日日拿那事情里牽扯到的女孩子做笑柄,一時說那女孩子胖的跟個大號的雞蛋,一時說她似個熊、似個豬什么的辱人的比喻不在少數。

  少年紈绔,一貫順風順水的沒有什么煩惱,素日里沒什么事做也有些無趣,恰巧女孩子成了送上門來的笑柄,便趕緊抓著肆意取笑了起來。

  那段時日談笑此事的實在太多,以至于他這個年紀大的老者也有所耳聞。

  那個被人取笑的女孩子似乎就是眼前這個吧!那說起來,這女孩子先時鬧出笑話來是同季世子那位去歲一整年鬧騰不斷的才子堂弟鬧出的事情,既然如此,這女孩子怎會同季世子在一道?

  郡王府管事實在湖涂了,有些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是他年紀大了,不懂如今的年輕人了么?

  那廂得見愛女的東平伯卻是激動不已,乍一見到原本以為還在江南道,此時卻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子時頓時高興不已,只是這高興待握住女孩子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阿顏,你怎的瘦了那么多?”

  郡王府管事心道:這位姜四小姐瘦不好么?便是不管好看與不好看,過胖也是對身子不好的,要讓那些大夫來說,這位姜四小姐眼下這樣再瘦個幾圈更好。

  女孩子笑著道了一聲“哪有”之后便開口打斷了東平伯的話:“爹爹,這是季世子,今次我回京是安國公他老人家同季世子一路護送回來的。”

  東平伯眼里只一看到女孩子便只盯著女孩子看了,先時倒是沒有注意女孩子身旁的人,因未來得及分心去看斗笠下的那張臉,以至于眼角余光掃了一眼之后,東平伯只當駕馬車的是小午,在心底暗道了一句“小午去寶陵以后似是個子長了些,身姿氣質也長了不少,看來江南道果真養人的很!”便繼續去看自家的愛女了。

  眼下一聽女兒道這是季世子,東平伯嚇了一跳,正要對季崇言施禮卻被季崇言抬手虛扶了一把,止住了這一禮,開口,如同尋常晚輩見到長輩時打了個招呼:“東平伯安好!”

  “呃…季世子…也安好。”待看清楚那張斗笠下露出的面容,東平伯愣了一愣,忙回了個招呼。

  事情一碼歸一碼,那件事是季崇歡那一家做的,與旁人無關,再者如今女兒都被安國公帶回來了,東平伯也不想翻什么舊賬了,更不想牽連連坐什么的。要不然改明兒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做了錯事,那他不也要跟著倒霉?

  是以,對上季崇言,他客氣卻又有些疏離。

  無他,實在是…不熟而已。這位天子外甥記憶里上一回如此近距離的看到是好幾年前一次宴上了,彼時這位天子近臣坐在宴的最前排,手里拿著一只琉璃盞搖著里頭的西域葡萄酒。

  那時這位天子外甥眼眸微垂,大抵是眼尾那顆朱砂紅痣顏色太過鮮妍,竟襯的整張臉看起來艷麗的比宴中那些個盛裝打扮的女子都要更為出挑.

  宴中大半女子都在偷偷看這位天子近臣,卻鮮少有人敢接近。就連他…也沒有什么接近的想法,大抵是那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起來同觥籌交錯的熱鬧宴席有些格格不入,又或許是那周身正邪難辨,引人卻又讓人忐忑不敢靠近的氣質實在太過特殊。

  東平伯也說不清具體的原因,哪怕面前那位天子近臣按說身份當是很多人想要接近和討好的,可大多數人還是本能的不敢靠的太近。

  如今過幾年不見,昔時坐在宴前搖著琉璃盞的高山丘陵之花頭上戴著他家發給護衛一人一頂的斗笠,坐在他家的馬車上,袍子上還沾著“凡人”身上會沾染上的塵土,倒是看起來接地氣多了。

  不過,真真叫他看起來接地氣倒也不全然是因為穿著,而是臉上那溫和的笑容和神情,不似當時那等似笑非笑的疏離和冷漠,簡直叫人莫名地有些受寵若驚的同時又覺得怪怪的。

  不過這下凡的高嶺之花再如何接地氣,眼下這等身份擺在那里,姜兆知曉分寸,也不敢完全受他的接地氣,只是頓了頓,干笑道:“多謝國公爺同世子一路護送小女歸家!”

  季崇言對著姜兆笑了笑,道:“應該的,我同姜四小姐交情匪淺。”

  對上季崇言朝自己“笑”的舉動,姜兆下意識的一個激靈,心里騰地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怪異感,以至于季崇言后頭說了什么也未聽清楚。

  直到…

  “爹!”一道女孩子的輕喚聲自耳邊響起,姜韶顏拉了拉愣在原地的姜兆,將姜兆拉回了神,他“啊”了一聲,看向姜韶顏。

  姜韶顏看著被季崇言這一笑驚的呆愣在原地的姜兆,有些不解。

  平心而論,季崇言方才對著姜兆的表情和笑容都可說真摯且溫和,再平易近人不過了。可如此個平易近人法,卻不止姜兆,竟連同一旁的郡王府管事都怔在了原地,彷佛看到了什么萬分不可思議之事一般。

  有這么不可思議么?姜韶顏不解。

  那廂季崇言對姜兆的反應卻是并不覺得奇怪:于東平伯而言,大概會有些不大習慣,不過無妨,時間久了,慢慢就習慣了。

  來日方長,需循序漸進,他今日也只是想打個招呼而已。

  季崇言轉向女孩子,尋了個離開的借口:“我三叔也在芙蓉園中,受邀來的淮山郡王的宴會,我有些事要尋一番三叔,便先走了。”

  那姜老夫人的事姜四小姐要同東平伯姜兆解釋,他眼下還是個外人,自是不便在一旁看著。

  至于姜四小姐…交到愛女如命的東平伯手中,他自是放心的。

  一旁的郡王府管事聞言自是連忙帶著季崇言進芙蓉園了,這般一走,便只余父女兩人了。

  回過神來的姜兆干笑了兩聲,在愛女面前倒是沒有瞞著,拍了拍胸脯坦言:“方才季世子這一笑,可將爹爹嚇的不輕。”

  姜韶顏問他:“怎么了?季世子這相貌笑起來不好看么?怎么會嚇?”

  “自是好看的!只是那笑容太溫和真摯了,總叫爹爹覺得有些怪怪的。”姜兆說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起雞皮疙瘩的手,頓了頓,又道,“爹爹總覺得季世子那等人就適合遠遠坐在高位上,便是笑也該是笑容不達眼底那等樣子…”

  姜韶顏:“…爹爹說的世子似個話本子里的反派似的。”

  “那倒也不是!”姜兆連忙搖頭,那張臉正邪難辨,說是邪,卻也說不得完全的邪,他喃喃解釋了一句,“總之,就是只可遠觀的那等人物。”

  姜韶顏笑了笑,沒有在季崇言的話題上繼續下去,只是頓了片刻之后,忽道,“爹爹,咱們回府吧,我有事要同你說!”

  這話聽的姜兆一怔,隨即又驚又喜,忙道:“好!好!咱們父女也要說悄悄話來著!”

  他一個男人,素日里忙于政務,阿顏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很多事在他面前都是藏著掖著的,似這等阿顏愿意敞開心扉對他說悄悄話的場景于他而言實是期盼的。

  此去寶陵一年,阿顏似是開朗了不少,這倒是好事。只是這悄悄話也不知會是什么事?

  姜韶顏垂下眼瞼:姜老夫人這件事還是回府里說得好。

  淮山郡王論輩分自是比季崇言大的,可論及天子恩寵,以及國公世子未來承襲國公府爵位這個身份加起來,郡王卻還是矮了一頭。

  再加上雖是個郡王,也姓趙,可同陛下的關系卻實屬隔了十萬八千里的遠親了。在陛下登基封帝之前他都沒見過陛下,哪來的什么宗族之情?是以莫名其妙的天上掉下個郡王的頭銜讓趙讓高興的同時又十分忐忑和不安。

  被封郡王的時候他已四十了,又因著成親早,幾個孩兒也快二十了,心性智謀也早定了下來,便是培養起來也來不及了。所以淮山郡王一脈這些年一直老老實實的當著自己的富貴閑人,素日里便呼上三五好友辦辦宴賞賞歌舞什么的。

  這些年,雖說沒有什么實權,可論及人脈關系,時常辦宴的淮山郡王還是不少的,不少重臣權貴也成了宴上的常客。

  慣會做人的淮山郡王素日里辦宴自不會忘了安國公府這一份,素日里帶著帖子赴宴的多是季家二房一脈,尤其是季崇歡,似季崇言來還是頭一回。

  去歲鬧了一場,那位季大才子便來的少了些。有幾回宴會,安國公府干脆無人前來。近些時日,因著季三公子做伴讀的事,季家三房倒是來了,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在席上尋求免了這差事的法子,并沒有想著如何同他深交,不過于淮山郡王而言倒也不在意。

  他文不成武不就,唯一擅長的就是辦宴,這些年在他宴上結交的權貴不在少數,淮山郡王宴會可以結交關系的說法也早在圈子里說開了。

  將自家這宴會同“結交”劃上等號,便是他淮山郡王最大的倚仗。

  他所求不多,能坐穩淮山郡王這個位子就好了。

  當然,若是能攀上天子近臣,他自也是要抓住機會的。

  眼下,機會送到了手里,淮山郡王自是沒有不接的道理。原本坐在主人位上笑呵呵的看著大家吃酒談事的淮山郡王聽到此事,眼睛倏地一亮,當即大步出了席向外走去。

  一場帶著“結交”目的的宴席通常不會短,少說也三四個時辰,中途有人嫌悶出來透氣很是正常。

  待到淮山郡王走出席外便恰巧撞上了幾個穿著肖似魏晉風格廣袖寬袍自己還特意加長了曳地衣擺的年輕公子。

  這衣服…怪怪的,似是魏晉卻遠比魏晉的更復雜。若是淮山郡王今早在城門口見到了季崇歡一行人,大抵便會認出這些人身上穿著的是一類的衣裳了。

  淮山郡王一貫是個沒什么架子的人,對上這幾個年輕公子笑瞇瞇的點了點頭,也未在意這些人的反應便向前走去了。

  來者是客,他這宴會廣邀八方來客,自也不會因幾個紈绔子弟不能為自己帶來益處而怠慢。

  只是彷魏晉風的幾個年輕公子顯然不是這般認為的,對上淮山郡王的行為皆忍不住皺眉,明顯的不悅。而這不悅的反應在看到淮山郡王奔向季崇言時熱情的反應時更是到達了頂峰。

  “這淮山郡王真真沒一點骨氣,點頭哈腰的,簡直似搖尾犬一般。”有個年輕公子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出口嘲諷。

  這話一出,當即引來了不少應和。

  又有人嫌惡的看著因身高比季崇言矮了一頭而不得不對著季崇言仰頭說話的淮山郡王,道:“論輩分,淮山郡王怎么說也是個趙氏的遠房叔父輩的,這點頭哈腰的樣子,不似個叔父,倒似是季大才子那尊貴的世子堂兄是他叔父似的。”

  這話委實有些毒了,聽的附近幾個出來吹風的權貴皆忍不住朝那幾人望去,可那幾個年輕公子卻不以為意,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的正開心,那廂季崇言同淮山郡王已經走過來了。

  “不必另外置席了,替我在三叔身旁添個位子便好了。”

  淮山郡王沒有勉強,應了一聲“是”。

  待兩人走至這群哈哈大笑的年輕公子身旁時,兩人腳下一頓,老好人似的淮山郡王看向那幾個哈哈大笑的年輕公子道:“聽聞幾位取笑趙某沒有一點骨氣?”

  他招手喚來護衛,笑瞇瞇道:“骨氣這種事要有還不簡單?”說罷不等幾人開口,淮山郡王就指著那幾個年輕公子道,“給本郡王把這幾個沒有品階在身的平民給扔出去!”

  趙某…本郡王…眾人恍然。

  素日里看著和氣老好人似的淮山郡王再如何也姓趙,祖上同陛下連著親,是不折不扣的皇親國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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