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么一出龍舟賽,而且又…摸了摸荷包里鼓鼓囊囊的金塊和玉如意,姜韶顏覺得便是看在金塊和玉如意的份上也不能在吃食上虧待了這位出手闊綽的季世子。
更別提這清湯古董羹還是早早便答應了這位季世子的,不是么?
背了一路的鍋,便連小午都道這鍋太講究了,還挺沉的。
姜韶顏考慮起了鴛鴦鍋兩邊的鍋底。
一鍋自然是靜慈師太那位故友要吃的清湯,還有一鍋,姜韶顏猶豫了許久還是暫且放棄了辣鍋的打算。涮來涮去多少總會濺出一些去另外一鍋,再聯想到那位故友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姜韶顏還是妥協了。
畢竟吃這一鍋的不是他們,往后自可再做嘛!
奶湯鍋其實同先前煮魚湯是類似的,奶白的顏色說到底還是來自于油脂乳化的結果。姜韶顏沒見過那位故友,自也沒有“創新”的想法,創新這種事投其所好了是驚喜,若是沒有那便是踩雷了。
相比踩雷,姜韶顏還是老老實實的用肉骨熬了一鍋奶白的湯頭,而后又在奶白的湯頭里加了大棗和枸杞,這么一鍋瞧著便有些“養人”的鍋底果然才一出來就引起了自詡年歲大的老人家白管事的注意。
白管事的反應讓姜韶顏很滿意,遂又準備起了清湯。
說是清湯其實細究起來一點都不比奶湯簡單,甚至更復雜。
就如姜韶顏先前勸說季崇言時以美人類比的說法,清湯就如出水芙蓉似的美人,瞧著“天然去雕飾”,但真要將人畫的看起來像“天然去雕飾”的樣子可不比那等華麗的大濃妝簡單。
清湯鍋的熬法有不少,姜韶顏自己做菜時一向舍得用料,畢竟舍得用料做出來的菜才會好吃嘛!最好便是豬骨、牛骨加母雞這三味都用上,不過因著牛肉太貴且稀少,集市上若非預定一般也買不到,臨時起意的姜韶顏便沒用牛骨,只用豬骨和母雞熬了清湯鍋底。
焯水之后另起一鍋清水鍋,加蔥、姜、酒之后大火煮開便要轉小火熬煮了。這熬清湯的火候至關重要,火大了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熬成不夠奶白的奶湯。
姜韶顏小心翼翼的看著鍋子,暗自感慨:做菜真如為美人點妝,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淡。待到熬出鮮味來,這清湯就差不多了,姜韶顏撇去清湯里的料渣,準備將清湯鍋倒入銅鍋里。
只是在小午端起以鍋清湯準備倒入其中時,姜韶顏看著那只特意打制的銅鍋卻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另一邊的奶湯奶白的顏色毫無一絲雜質,這里的清湯鍋即便撇去了清湯里的料渣,可再怎么撇,比起一旁那鍋瞧著毫無一絲雜質的奶湯…姜韶顏講究的老毛病又犯了起來。
即便香梨、白管事等人已經說夠好了,不過想到那位處處講究,連帖子都熏了墨蓮香的世子爺,姜韶顏想了想,還是決定將普通的清湯鍋精制一些。
于是拿了紗布將那一鍋清湯鍋過濾了一番,又拿紗布裹了雞肉茸放入過濾了一番的清湯里,待到大火煮開立時轉小火,姜韶顏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鍋內的反應:不能讓湯煮沸,這一步的意義在于讓雞肉茸吸附了漂浮在湯面上的懸浮物。
待到懸浮物都被吸附干凈了,那便成了一鍋真正意義上的清湯了。這種湯還有個學名叫做雙吊,那等瞧著簡單卻無比鮮美的菜便多取自這種湯。
譬如一道國宴名菜開水白菜,能將普通的白菜端上國宴,這道湯便至關重要。
姜韶顏看著這一鍋狀若白水卻清澈鮮香的清湯滿意的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清湯倒入了另一側的鍋內。
太極魚似的銅鍋一半奶湯一半清湯,就似兩個美人,一個清水芙蓉素面朝天,一個華麗奢靡全妝精致,也不知道那位季世子在靜慈師太那位故友身邊作陪時更喜歡哪個,姜韶顏想著。
這么費工夫的兩道湯底既然做了,姜韶顏自然便多做了些,待到連鍋帶湯送去光明庵之后,姜韶顏便招呼香梨、小午、白管事外加劉娘子在小廚房里名正言順的吃起了火鍋,哦,這個時候多數人還是管這個叫古董羹的。
不過姜韶顏的吃法顯然與一般的古董羹不同,有什么吃什么,將那等做大菜剩下來的肉和菜都拿了出來。
豬肉、魚肉、雞肉切片,各式蔬菜也配上一些,當然,先前大花鰱魚頭里的凍過的豆腐也是要的,喜歡什么放什么,自湯底里滾熟之后拿出來,配上自己調配的各式醬料,既有動手的樂趣又有吃的樂趣。
一場火鍋,哦,不,古董羹吃的喧囂又熱鬧,季崇言也吃了不少。
有柴嬤嬤在,林彥的地位一向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坐在角落里作陪的林彥看著臉色柔和的季崇言,心里有些感慨:崇言會出現在這種熱鬧又煙火氣十足的吃食旁這種事放到從前當真是不敢想象的。
愛屋及烏這個詞真真是在崇言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氤氳的鍋氣后,季崇言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半點不復昨日的肅殺,為柴嬤嬤夾菜。
柴嬤嬤吃的贊不絕口:“還是圓覺厲害,這手藝若是開店定然能如豐魚齋一般只憑一道菜便在長安城立足了。”
一旁被認作“圓覺”師太的靜慈師太嘆了口氣,應了一聲:“阿柴,你吃吧!”
還好這里沒有外人,豐魚齋先前與前朝逆黨扯上關系,早不在了呢,當然,她師父圓覺也一樣不在了。
不管大花鰱魚還是清湯古董羹,這兩樣阿柴記憶里的吃食都是如今的姜四小姐做的。
柴嬤嬤吃的贊不絕口,吃到一半往一旁看了看一身青衫的季崇言,倒是突然想起了好些天沒有記起的舊事:“小郎君,那帽子給你姐夫送去了嗎?”
角落里正吃著一塊吸飽了湯汁的凍豆腐的林彥沒想到吃到一半柴嬤嬤會再提起綠帽子的事,一噎之下,立時被那塊吸了湯汁的凍豆腐嗆的一陣咳嗽。
好好的,怎么又提起綠帽子的事了呢?
季崇言臉上的笑容淡去,淡淡道:“送去了,他很喜歡。”
喜歡到當場掀了桌子,卻被掌管中饋的安國公夫人事后拿了一張單子過去要他將掀壞了的桌子折成錢賠給中饋。
“這季家兩個長輩都是極好的,怎的偏生生出這么個玩意兒呢!”柴嬤嬤吃了一口剃了刺的魚肉感慨不已,“只要生的好看些的他都要寫個詩湊上前去,先前竟還打過你相中過的那位大小姐的主意呢!”
是么?季崇言微微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