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送患者去icu,此時黃老已經坐上了一輛黑色的奧迪直奔帥府。
車上,黃老閉著眼睛,老態龍鐘,剛剛在手術臺上神采飛揚的那一幕蕩然無存。
仿佛黃老身上所有精力都被抽走,只留下了一個軀殼,一個土埋到脖子的軀殼。
來到帥府,一名主任和一名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迎接黃老。
“黃老,可把您盼來了。”那名醫生見黃老下車,連忙迎上前。
“哦”黃老眼皮子都沒完全抬起來,仿佛已經老到了骨子里面,一點多余的精力都沒有,甚至說話的尾音都拉的極長,帶著一股子歷史塵埃的味道。
中年男人皺眉看著黃老,眼神之中滿滿的不信任。
“黃老。”那名主任嘆了口氣,“這次會診本來和胸外科沒什么關系,也沒想麻煩您,但這不是遇到難事了么…”
“說說情況。”黃老輕輕說道。
此時黃老就像是普通老人一般,蒼老而無力,背手弓腰,顫顫巍巍的往帥府里走。
那名醫生和黃老匯報患者的情況。
患者88歲,突發心悸、發作性意識模糊入院。
入院后測血壓225/114mmHg;肌酐77.1μmol/L,血糖2.5mmol/L,胰島素19.26μIU/mL,C肽3.98ng/mL。
饑餓試驗陰性。
因為血糖偏離正常值,給予降壓、飲食等對癥治療,之后仍間斷復發,發作時血糖波動范圍為2.1~2.7mmol/L。
當時保健組會診,考慮是內源性高胰島素血癥所致低血糖癥。
對癥治療后未見好轉,今天上午做的Gaexendin4PET/CT顯示:胰體尾交界處可見一放射性攝取異常增高結節,大小約1.1cm×1.3cm,符合胰高血糖素樣肽1受體過度表達,其余胰腺組織可見彌漫性放射性攝取,考慮胰島素瘤。
診斷比較明確,因為不是心胸外科的疾病,所以沒找黃老來參加會診。
但到了這一步,保健組的醫生們都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
診斷很明確,沒什么疑問,難點在于治療。
要是年輕幾十歲,保健組的醫生肯定毫不猶豫的決定開刀手術。不管是開腹還是腹腔鏡,都無所謂。
然而患者高齡,88歲,身體的基礎情況比較差,外科手術的風險相當大,沒人敢于承擔這個風險。
而保守治療下,患者的血糖根本無法控制,時高時低,飄忽不定。說不定哪天夜半三更的時候患者血糖降到1毫摩爾每升以下,無聲無息的就出現猝死。
經過一系列會診后,與會的專家束手無策,只好請黃老來看一眼。
在保健組里,不像是912,有疑難病例都會在第一時間找到黃老。
可是這個患者的情況很特殊,診斷明確但卻沒辦法進行手術治療,保守的效果也不理想,這才由辦公廳給黃老打電話,找老人家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把黃老送入病房,他堅持要親自查體,那名中年男人拉住醫生。
“趙主任,黃老的狀態看著不好啊。”中年男人沉聲說道。
“聽說黃老還行,我也有日子沒見了,怎么老人家老成這樣。”趙主任搓著手疑惑的說道,“上次看見黃老還是兩個月前的保健組會診,老人家挺精神的。”
“難怪說有事兒晚來一會。”中年男人道,“黃老會不會不行了。”
他說著,眉頭皺的更緊。
“…”趙主任嘆了口氣。
中年男人沉著臉,嚴肅的表情下掩飾著焦慮。
“還有這方面的專家么?”中年男人問道。
“保健組的成員都在。”趙主任道,“發現問題,但手術要承擔極大的風險…看看黃老怎么說吧。”
中年男人一想到黃老那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心里就泛起一股子不信任的感覺。
趙主任也覺得疑惑,黃老的身體一直還不錯,今年年初的時候他還和關門弟子一起完成了一臺劃時代的手術。
大家都說黃老是老驥伏櫪,可…轉念之間,趙主任想到了一個可能。
黃老是不想蹚渾水!
本身患者的病就和心胸外科沒有任何關系,加上身份特殊、年齡偏高、基礎狀態比較差,他保持沉默也是應該。
過了五分鐘,黃老背手弓腰從病房里傳來,陪同的保健組專家表情嚴肅。
“會診吧,我聽聽大家的意見。”黃老說道。
“黃老,您有什么看法么?”
黃老沒說話,像是剛剛從田間地頭勞累了一天的糟老頭子一樣背手弓腰緩緩走在前面。
幾名保健組的專家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很無奈。
黃老要么是真的老了,要么是不想插手和心胸外科無關的疾病,所以才會多一句話都不說。
也對,本身就和心胸外科沒什么關系。
來到醫生辦公室,黃老坐在一個角落里,眼睛微微閉著,似乎在打瞌睡。
保健組的專家們又相互對視了一眼。
但該做的討論還是要做的,保健組都是集體決策,黃老不想說話那是他的權利,可流程還要走。
“我先說兩句吧。”一名醫生咳嗽了兩下,清了清嗓子。
他是帝都最頂級的內分泌科專家。
“患者具有典型的Whipple三聯征的癥狀,表現為反復發作的低血糖癥、發作時血糖低于2.8mmol/L、進食或補充葡萄糖后癥狀緩解。
于患者低血糖發作時多次同步檢測INS﹥3μIU/mL,C肽﹥0.6ng/mL,支持內源性高胰島素血癥所致低血糖癥。”
“定位診斷方面,68Gaexendin4PET/CT顯像及EUSFNA病理證實存在胰腺神經內分泌腫瘤。
胰島素瘤可能為多發性內分泌腺瘤病1型的組成之一,但患者無MEN1家族史,起病年齡大,已多次篩查相關激素指標及影像學檢查,目前無MEN1的充足證據。”
這些話很專業,也很…無意義。
但面對這種患者,最無意義的話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是最有意義的。
人家黃老為了不來會診,說有事兒,硬是推了兩個小時,來了之后一言不發坐在那里打瞌睡。
可黃老江湖地位高,可以裝糊涂,自己不行。
那就說點囫圇話吧,內分泌科的專家說完后心里無奈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