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沒事。”柴總道,“氣管隆突上0.5cm的位置,靠近右側有一個破口,大約…”
“抽個血氣。”張友看也不看傷口,“抓緊時間!”
“張主任,怎么了?”麻醉醫生也沒著急,和張友打招呼慢悠悠的問道。
“你們懂個屁,主氣道受損…”張友情急之下張嘴就罵,但轉瞬看見患者平穩的心電數值和呼吸機參數,一下子怔住。
幾秒鐘后,張友恍惚問道,“麻醉順利?”
“順利。”麻醉醫生不無得意的說道。
尤其是看見張友一臉無法置信的模樣,他愈發想得瑟一下。。
“怎么可能!你怎么給的麻醉。”張友揉了揉眼睛,走到患者頭部右側,仔細看呼吸機參數。
“最開始沒給肌松藥,直接給了一支杜冷丁,然后開始插管唄。氣管鏡看見主氣道的破口,具體位置已經告訴柴總。”
麻醉醫生簡單說道。
張友沒說話,而是疑惑的看完各種數值,見沒什么大事,急躁的情緒這才緩和下來。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麻醉醫生,麻醉科主任疑惑的問道,“你怎么知道給阿片類藥的。”
“…”麻醉醫生見自家主任說話,嘿嘿一笑,“當時周從文周教授在,最開始是他指揮的搶救。”
張友愕然,隨后搖了搖頭,“早知道小周教授在,就不著急了。急的我褲子都沒穿好,差點沒掉下去。”
麻醉科主任也長出了一口氣,仔細詢問當時的情況。
問完后,麻醉醫生有些疑惑,“當時麻醉完,周教授還刷手上臺,不過他很著急的切開,然后伸手進去摸了一把就說沒事。張主任,這是為什么?”wω.㈤八一㈥0.òΜ
“肺子里也存在解剖分流,就是說一部分血液經支氣管靜脈和極少的肺內動靜脈交通支直接流入肺靜脈,由于該部分血液完全未經氣體交換過程,所以被稱為真性分流。”
張友解釋道。
“氣管不是破了么,要是右側的肺子沒癟下去,你打多少氧、給多少濃度都不夠用。最開始給了一支杜冷丁患者就像是給了肌松藥一樣,意味著患者乏氧狀態相當重。”
“是啊。”麻醉醫生感嘆道,“要不是周教授,我估計我就給錯藥了。”
張友和麻醉科主任忽然對視一眼。
“張主任,然后呢?”麻醉醫生很好學的問道。
今兒的事情與眾不同,周從文的每一步似乎都帶著深意,所以想知道那時候到底都經歷了多少危險。
“一般真性分流都是支擴來的,這種外傷的很少見。”張友緩緩說道,“在小20年前,我還是住院總的時候接過一個類似的患者,和你們主任一起做的。”
這是想當初的節奏。
麻醉醫生聽事情涉及自家主任,雖然感興趣,特別好奇,但不敢追問。
“當時…”麻醉科主任說著,嘆了口氣。
術間里沉默了將近十秒鐘,張友看見柴總打開胸腔,開始游離縱隔,準備暴露傷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張主任,你倒是說啊,話說一半可真難受。”巡回護士被憋的夠嗆,見手術比較順利,便問道。
“那個患者是拉菜進城的馬受驚了,給一蹶子踢傷的。正常麻醉,麻醉過程就不順利,手術…唉,手術不難。但術后患者醒不過來,就植物人了。”
手術室里的人都面面相覷,瞠目結舌。
植物人了?!
“這種病很少見,我們術后研究了一下,當時快速誘導,患者呼吸打沒,插管也不順利。”麻醉科主任也不避諱,直接講道,“再有就是進去后傷側的肺臟沒癟,存在嚴重的真性分流,導致給多少氧都沒用。”
“一步錯,步步錯,那時候開胸也慢,正常流程打開后氣管是縫上了,可患者卻出現了腦死亡。”
手術室里一片安靜,靜的嚇人。
麻醉醫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雖然張主任說當年的手術涉及到那時候的基本技術條件限制,可他腦海里偏偏有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果周教授在二十年前,就不會出現這種事兒。
經過兩位主任的解釋,他終于明白當時自己沒看懂的、周從文周教授的那些個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開始沒有直接快速誘導,保留患者呼吸,只給阿片類的藥;隨后又…
這一步一步,現在回憶起來每一步都有的放矢,都是最準確的操作。
包括最后周從文把手伸進去摸了一把右肺,估計他還順便幫著右肺用最快的速度癟下去,好減少真性分流,避免血液中含氧量不夠的事情發生。
看著簡單,但每一步都凝聚著滿滿的臨床經驗。
“張主任,周教授…周教授…周教授…”麻醉科主任一連說了三個周教授,但他卻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小周教授人家是世界第一!”張友說到世界第一的時候,臉上仿佛泛著光暈,他略有興奮,“這么點事兒,小周教授肯定處理的板板正正。”
“他哪來的這么多臨床經驗。”麻醉科主任疑惑問道。
“我哪知道,不過我問你,你見過世界第一的術者么。”
麻醉科主任搖頭。
“別用你普通人的思維去琢磨世界第一,和小周教授比,人家是專業的,咱們都特么是業余的。”張友道。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麻醉科主任想要反駁。
可腦子一過,麻醉科主任也訕訕的笑了笑。
的確,一個氣管破裂的患者有驚無險的處理完,留下一堆大眼瞪小眼沒有經驗的醫生、護士們根本不知道他剛剛做了什么。
和周從文的專業相比,術間里的所有人都是業余的。
即便是自己和張友,也只有十幾二十年前的經驗。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處理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可醫生就是在尸山血海里鍛煉出來的,要不說臨床經驗的時候前面都要加上寶貴的形容詞。
那,都是人命。
“唉。”麻醉科主任長嘆一聲。
“別唉聲嘆氣了,不知道你服沒服,反正我是服氣的。”張友的口罩動了動,呲出來的大板牙連口罩都擋不住,散發著幽幽的暗黃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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