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教授沒多說別的。
他說的話已經點明了事情的最本質的矛盾——不管關小哲和時評給多好的條件，韓教授都不可能冒著得罪黃老、得罪前途無量的周從文的風險再來做手術。。。
錢，只是小問題。在面對黃老的江湖地位時，甚至都不能說是個問題。
時主任心里憋屈，但又沒法說。
韓教授和自己說話的態度已經很客氣了，這時候無論自己說什么都不對。
所有的憋屈都只能自己受著，直到此時時評才真的感知到自己的對手到底有多強大。他是另外一個維度的存在，自己遠遠不夠看。
手術結束，韓教授脫了手術服去隔壁術間繼續刷手、穿衣服上手術。
時評囑咐手下醫生送患者，有些茫然的跟著去了下一個術間。
剛剛走進術間，時評的眼睛就直了。
上一臺手術，是韓教授主刀，周從文當助手。而這臺手術，周從文主刀，韓教授站在他身邊扶鏡子。
而周從文一邊做手術，一邊說著什么，好像是帶教老師在淳淳善誘自己的學生似的。
這幅畫面讓時主任很是茫然。
顛倒的兩個人，顛倒的世界，把他的三觀徹底擊碎。
自己是井底之蛙么？
時主任的心里琢磨著這么一個問題，無法自拔。
井底之蛙，這四個字深深的刺痛著他的內心。
一片混沌中，時主任驀然看見周從文只用直線切割縫合器打了一槍便結束手術。
一槍法，這是傳說中的一槍法！
距離周從文在省城做示范手術已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一槍法也有了初步的發酵。
時主任知道這種手術方式，但他對此頗有腹誹，認為是完全不負責任的一種做法。
可是當他親眼看見一槍法的手術是怎么做的時候，時評才明白一槍法有多震撼。
自己認為的難度偏高的手術在周從文手下變成了小手術，不到半個小時，手術就已經結束。
這就是世界第一的實力么？
送患者，韓教授又來到時主任身邊，很認真的道歉，“時主任，那就這樣吧，我換衣服去跟周教授吃口飯，然后就自己回去了。”
“…”時主任有些懵。
“這次的事兒實在抱歉。”韓教授道，“也主要是我不知道周教授在這面做手術。但幸虧來了一趟，能和周教授配合兩臺手術，感覺獲益匪淺。”
“時主任，您要是有時間去魔都，給我打電話，一起聚下。”
韓教授客氣了幾句，便去換衣服。
按說這時候時主任應該一路陪著，哪怕韓教授臨陣倒戈，但也不能撕破臉皮。
關院長走的路和自己不一樣，時評心里清楚。他可以不管黃老，黃老也絕對不會對一個地方醫院的院長做什么。
但自己…
要是沉心在白水市中心醫院卻也沒什么，但肖凱很明白抱上了黃老的大腿，連世界心胸外科手術大賽都有他的參與。
那之后自己的前途呢？
時主任恍惚著，看見韓教授與周從文有說有笑，他就覺得心中無數塊壘，層層疊疊。
看也看不下去，也不想送，時主任干脆假裝去洗澡。
做完手術洗個澡很正常，每個更衣室里都有淋浴，中心醫院的手術室里也有。
站在淋浴下，時主任就像是年輕時候站在瓢潑大雨中似的，細密的雨點打在身上，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不舒服、所有塊壘都帶走。
黃老，周從文，這兩個龐然大物之前時主任對此沒什么感受。
可真當面對他們的時候，周從文甚至連正眼都沒看自己，光是呼嘯而過的風就把自己吹倒。
戰無可戰，那以后呢？時主任很茫然。
當時自己用正常的思維去判斷，有一名大院長的鼎力支持，哪怕肖凱再不愿意也得捏著鼻子忍住。
然而峰回路轉，周從文赫然出現在眼前。
他都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一走一過自己就被碾成齏粉。
說是齏粉并不為過，時主任知道不光是自己，連關院長都頗為頭疼。
現在市里面的領導和肖凱的關系越來越緊密，只需要23年，肖凱接關院長的班成為下一任的大院長就會變成事實。
無論是從人脈還是技術，肖凱都當仁不讓。
自己呢…
好尷尬的位置。
花灑里的水落在身上，時主任聽著外面周從文和韓教授在閑聊，約定有時間韓教授去醫大二院參觀、約定周從文下次去魔都的時候一定要找韓教授。
這份約定和之前韓教授對時主任說的截然不同。
一個是客氣客氣，一個是真心實意，之間的差別時主任完全能分得清。
熱水落在身上，濺起無數水花，時主任覺得自己的皮膚都開始變紅，也不知道是水太燙還是自己的情緒比較激動。
一定要等他們走才行，時主任心里盤算著。
他生怕自己情緒失控，做出什么無法彌補的事兒。
要不然投了吧…轉投肖凱肖院長？
這似乎…時主任知道這是一個解決方案，但卻無法實行。
自己不是肖凱的嫡系，冀主任才是一直跟著肖凱的那個人。
任何一條路都不好走，哪怕是地級市的大主任，想要坐在這個位置上也要付出很大的心血，甚至需要運氣加持。
可惜，自己遇到了周從文。
不短糾結、苦惱中，周從文和韓教授換完衣服，聽著他們走出更衣室的聲音，時主任緩緩關上水龍頭，走出浴室隔斷。
外面的空氣有些冷，時主任打了一個寒顫。
身上仿佛有很多爬蟲在爬行，略有點癢。
時主任抬起手，赫然看見自己手臂上多了很多淡紅色的斑丘疹。
這是怎么回事？時主任一怔。
按說這是過敏反應的癥狀，但他沒有過敏體質。可能是洗澡的時間有點長導致的…但身上越來越癢，很快就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吼”時主任用力穿了一口氣，氣流經過痙攣的氣道發出的聲音讓他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主任。”更衣室里還有一名小醫生，他看見時主任有些怪，叫了一聲。
“噗通”時主任下一秒就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