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錯誤真是不應該。”周從文也沒坐下,而是背靠著桌子站在辦公室里看著張主任和他手下的醫生們,沉聲說道,“心包穿刺的并發癥,誰說一下。”
張主任一愣。
這是帶教模式,他很熟悉。
這也是上級醫生發現問題后把憤怒發泄出來,除了罵人之外的另外一種羞辱下級醫生的模式。
類似的模式他也很熟悉。
如今一切落在自己身上…
“張主任,周教授問你話呢。”肖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心包穿刺的并發癥有什么?”
張主任的嘴唇動了動,尷尬的氣氛滿溢,他很清楚現在那位年輕的周教授心里想的肯定是把病歷夾子拍在自己臉上。
“肖院長,帝都的專家不是我請的。”張主任小聲辯解道。
周從文差點沒被氣樂出聲。
“和帝都的專家沒關系。”周從文搖頭說道,“那么的話,還是我來說吧,誰去打電話要個床旁X光、床旁超聲心動。”
“我去,現在超聲心動下班了,要找他們主任。”肖凱道。
周從文這么做有些太過分,但肖凱知道是自己、是大院長和自己之間的事兒讓周教授雪夜跑過來,有點氣也是正常的。
他深深的看了張主任一眼,出門打電話。
“心包穿刺是主治級別以上的醫生必須掌握的一門技術,尤其是咱做心臟介入手術的人,必須掌握。”
“首先,心包穿刺有可能造成肺損傷、肝損傷最好有超聲心動圖定位,選擇合適的進針部位及方向,避免損傷周圍臟器。”
“其次,心肌損傷及冠狀動脈損傷引起出血選擇積液量多的部位,并盡可能地使穿刺部位離心包最近,術前用超聲心動圖定位,測量從穿刺部位至心包的距離,以決定進針的深度,同時緩慢進針。”
“再次…”
“第五…”
“第十二…”
周從文掰著手指頭說了足足十分鐘,聽到門外傳來床頭胸片機器碾壓地板的轟鳴聲才停住。
“怎么跟患者、患者家屬解釋,張主任你好好想想。要是我的判斷沒錯,必須急診手術。封堵器咱們醫院有么?”
張主任茫然搖頭。
周從文嘆了口氣,拿出手機。
“王經理,是我,周從文。”
“肌部VSD封堵器有沒有?Emmm,要直徑8mm、高7mm左右的。”
“不,我不在醫大二,現在在白水市第一醫院。麻煩你送一趟,下著雪呢,開著慢點。”
“那我掛了,再聯系。”
周從文掛斷電話,轉身找了個位置坐下,繼續審閱病歷。
張主任臉上的表情好像被人往嘴里面強塞了一泡翔,難看的要命,甚至有一種急性心梗發作時臉色青紫的感覺。
周從文雖然一個臟字都沒有,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專業,可每一句話比指著鼻子罵娘還要讓張主任難受。
掰著手指頭說一二三四五,關鍵是他還無言以對,想說個“不”字都做不到。
這個年輕醫生很囂張,真特么囂張,不就是肖院長要請周教授來做手術,結果被關院長給否了,所以他才會不高興的么。
自己這是受了池魚之災。
等帝都的秦老師來,看他還怎么囂張!張主任心里想到。
周從文沒理睬張主任想什么,床頭胸片拍出來確定有左側胸腔中等量積液,又親自給患者做了一個超聲心動,發現左室腔內導管回聲,考慮心包置管置入左心室,少量心包積液。
“和患者、患者家屬溝通一下,準備手術吧。”周從文說道。
看著各種檢查回報,張主任知道周從文的判斷是對的,自己只能硬著頭皮去和患者家屬解釋。
“周教授,我們醫院…”肖凱有些為難。
“耗材么?我找人來送了,到時候走臨采手續,肖院長你幫一下。”周從文淡淡說道。
“唉,基層醫院水平就這樣。”肖凱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
“正常,沒事的。”周從文微微一笑。
等待了幾個小時,期間周從文把所有病歷都看了一遍,對肖凱麾下的這家醫院水平摸的清清楚楚。
張主任的技術水平還處于摸索階段。
在21世紀初,全國的醫院很少有開展心臟介入手術的,即便是開展,也都處于摸索階段,發生眼前的事兒對周從文來講很正常。
周從文忽然想起來后世很多小醫生被這些“功成名就”的大主任壓制,管他們叫大前浪的事兒。
張主任們的確掙到了時代的紅利,但身臨其境的時候,怕是沒幾個人能抗住做一臺手術失敗一臺手術的巨大壓力。
大前浪也是有大前浪的理由的,任何成功都包括時代的原因,也有人的原因。
不說掙錢、也不說各種花樣翻新的支架耗材,單說面對醫療事故、醫療意外,這就需要一顆大心臟。
當周從文看到張主任和心包填塞的患者家屬溝通完后,患者家屬感激涕零的握著張主任的手道謝,會心一笑。
每個人的成功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張主任在臨床上和患者家屬溝通的水平、能力來講,可以說是出類拔萃。
要是沒這本事,像江海市三院婦產科一樣出事兒就往助手、往小醫生身上推,這里的循環內科早特么的干黃了。
正準備上手術,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變了調的呼救聲。
心梗…
周從文知道心梗的急診急救和失血性休克一樣,都要爭分奪秒,稍微慢一點就是一條人命。
既然來了,那就看看張主任的手術水平,順便提點幾句。
經驗的傳授雖然沒有肉眼可見的好處,但畢竟能少死幾個人,這種無形的利益沒辦法量化,但周從文喜歡做。
還是老板給帶出來的“臭毛病”,周從文微笑想起柳小別的抱怨。把降龍十八掌抄寫一萬本,給江湖上的所有人?
書里面為了邏輯自洽說到了心性和悟性,但周從文不這么認為。
要說為國為民,自家老板那才是俠之大者!
“關院長,東北的雪可真大,帝都好多年沒見到這么大的雪花了。”秦教授走進住院部,抖了抖身上零散的雪花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