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護士驚訝的聲音傳進來,把周從文直接從睡夢中叫醒。
“你干什么,趕緊回去,回去!”
我去…這特么是怎么了?!
周從文一下子夢中驚醒,后背濕漉漉的滿是汗水。
值班室連個空調都沒有,2002年就這條件。他來不及抱怨,馬上一躍而起,甚至來不及穿鞋,光著腳跑出去。
大夜護士趙珊珊站在走廊里,伸手扶著一個拎著胸瓶遛彎的男人,周從文怔了一下。
胸瓶的位置和男人說話的聲音…
我擦,竟然是昨晚手術的患者!
周從文知道他身體好,
周從文也知道這個世界很多事情不講邏輯,
周從文甚至見過很多醫學無法解釋的奇跡,
但這特么也太快了吧!
距離自己把他從鬼門關撈出來還不到12個小時,身上掛滿…自己只給他下了一個胸瓶,但還有點滴呢!
“廖云奇,你干什么呢!誰讓你下地的!”周從文感覺自己說話的時候嘴都有點瓢,可嚴厲的語氣卻不是假的。
“周醫生,我沒什么事兒,下來走一走,閑不住。”
廖云奇回頭見是周從文,咧嘴一笑。
“回去回去。”周從文皺著眉瞪了廖云奇身邊的陪護一眼,“你哪來的,怎么能拎著點滴瓶子陪著他瞎溜達呢!”
“周醫生,我看廖哥好了,說要下地,就…”年輕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回去,至少要躺1到2天,這期間不能起床。”周從文不容置疑的揮手說道。
“好好好,我們這就回去。”廖云奇一咧嘴,周從文沒從他的微笑中感受到溫暖,心中依舊慍怒不已。
不到12個小時前一只腳…不,整個人都進了鬼門關,手捧著孟婆湯,眼看就要喝進去。自己把他撈回來已經算是走了大運,周從文沒有覺得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廖云奇這貨!
身體素質簡直太他媽的好了!周從文閱患無數,這種極端的身體素質還是第一次見到。
把廖云奇攆回去,又不厭其煩的叮囑他平臥至少2天,周從文最后把心電監護安裝上,見生命體征平穩,心電示波已經恢復為竇性心律,這才放心。
自己的美夢哦,剛剛好像夢到手術膠囊研制成功了,真特么的,就不能老老實實等出院,非閑不住要起來遛彎。
再回去,美夢也接不上,周從文想了想,先去洗漱,隨后坐在辦公室里開始寫病程記錄。
密密麻麻幾頁紙記錄著患者昨天晚上的各種數據,一項一項按照時間完善,這是一個大活。
雖然患者已經沒事,事后出現醫療糾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幾乎不存在,但周從文依舊按照習慣一絲不茍的寫記錄。
這是他對博士生的要求,如今回到2002年自己重新來過,周從文雖然覺得有些沒十分的必要,但還是照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慢慢的,辦公室外熱鬧起來。買早餐、送早餐的患者家屬,一早來接班的護士,電梯的響聲不斷傳來,夾雜著各種早餐的香味兒,帶著些許人間煙火氣。
忽然,
一陣齊刷刷的腳步聲傳來。
和其他吵雜的腳步聲不同,十幾個人的腳步幾乎一致,周從文甚至有一種共振的感覺,自己的心臟跟著一同跳動。
雖然人數不多,也沒有走正步用腳跟用力踩水泥地面,但周從文卻從中聽出來千軍萬馬的那股子一往無前的氣勢。
手中的筆微微一滯,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周從文回頭,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人站在門口,腰桿筆直,仿若長槍大戟,目光凜冽。
“請問周醫生在么?”
“我就是。”
“您好,我們是廖云奇的同事。”中年人大步邁進辦公室。
身后的年輕人跟隨他的腳步走進來,所有人、每一步邁出的距離都一模一樣。
沒人說話,但有時候沉默比吵嚷更讓人震撼。
雖然其中幾人臉上、身上還帶著擦傷,但更增森嚴。
這間辦公室在半年后會改造成監護室,比一般的辦公室要大,3-40平米左右。
中年人身后跟著十一名年輕人,按說站十幾個人不應該有狹窄擁擠的感覺。
可是他們走進來之后,整間屋子仿佛再也容納其他事物。
“周醫生,謝謝。”中年人立正,站在周從文面前,抬手敬禮。
“刷!”
身后十一人一同敬禮。
周從文慌忙站起來,卻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禮。
“您是…”
中年人卻沒有回答周從文的話,而是伸出雙手。
他的手干燥、溫暖,周從文也伸出雙手與中年男人握了握。
“謝謝,謝謝。”中年男人說的很簡單,也沒解釋,“我們去看一眼廖同志,然后就走了。”
說完,最后一名年輕人轉身,不是正步、不是儀仗,但整齊劃一,宛如一人。
“我帶你們去。”
“我們站在門外看一眼就行,聽說廖同志手術順利,人沒什么事兒。但那么重的傷,不好打擾。”
不好打擾么?
周從文想到一早就拎著胸瓶滿走廊瞎溜達的廖云奇,心中苦笑。
但他并不希望這些人真的走進去,站在床邊看望廖云奇。
他們是誰,昭然若揭,周從文擔心廖云奇情緒激動出現心律改變。
“這間病房。”
來到小監護室門口,周從文介紹道。
立正,敬禮,簡單肅穆,無聲勝有聲。
“周醫生,我們走了,最近麻煩您了照顧廖同志。”中年男人握著周從文的手沉聲說道。
“客氣,應該的。”
循環內科,病房,王成發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的看著房頂。
“爸,這回能收拾周從文那貨了吧。”王志泉的禿頂蹭亮,油膩膩的。
比禿頂更油膩的是他臉上的笑容。
笑容里帶著疲倦,王成發知道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昨天肯定熬夜去了,具體做什么,他不知道,王志泉也不會跟他說。
“手術誒,那可是心臟手術!周從文他憑什么做!”
注:應該是2009或是2010年的事兒,一個同樣心包填塞的患者,因為沒錢,術中胸腔撒了慶大霉素,術后用的也是科里做霧化剩下的慶大霉素。
沒上泰能萬古,本來以為感染會很重,至少也要恢復很久,但第二天一早患者拎著胸瓶滿走廊溜達,讓我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Emmm,人和人真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