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吼,胡天君服下血丹,剛剛恢復到七成半的法力,驟然消耗兩成,法力只剩下五成半。
胡天君一黑一白兩顆眼眸驟然色變,變成了一片血色,隨后化為一片渾濁的陰寒。他催動影樓秘法,燃燒精血,頃刻間那顆血丹的藥力融入神魂,以損失一成精血為代價,將法力急速補充回了八成。
一成精血!
胡天君的心都在滴血!
半步天人境的一成精血,以其蘊藏的能量、本源,兌換成普通的雞鴨血的話,能淹掉一百個榿木城還不止!
就這么損耗了!
胡天君一聲嘶吼,他迎著獅子吼爆發出的金光,強行上前一步,左眼猛地一跳,一顆拳頭大小灰撲撲沒有任何光澤,沒有任何光影的半透明寶珠就從眼眸中噴出。
這寶珠一旋,虛空中大片幽微無形的波動急速跳動,完美契合了對方獅子吼爆發的法力波動、道韻軌紋,頃刻間就將這威力至大的獅子吼中和、消融。
這是影樓的另外一件鎮樓之寶‘天地同歸’,它并無直接的殺傷力、破壞力,但是它能以極其神妙的手段,陰陽契合,兩儀生化,消泯法術,溶解禁制,更能侵蝕陣法,溶蝕法寶,是影樓潛入、刺殺的輔助至寶。
御靈幡這件邪門靈寶都被克制得死死的佛門降魔獅子吼,卻被這件天地同歸輕輕松松抵消!
胡天君右眼同樣一跳,一團猩紅色血光沖出,一聲尖銳的蟲鳴驚天動地,血光中赫然是一只拇指大小,宛如血色琉璃雕成的碩大六翅大花蚊。
這六翅大花蚊身軀只有拇指大小,但是尖銳的口器猛地彈出,卻足足有一尺長短,尖尖細細,寒芒閃爍,帶起一道血色閃電,直刺剛剛獅子吼爆發之處。
這不是法寶,更不是靈寶,而是影樓的先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尋摸到的,元靈天這一方世界開辟時,自然孕化的一支太古毒物。影樓中人也不知道這廝究竟叫什么名字,只是以它的特性,名之曰‘敲骨吸髓’!
這蚊子只有一個本領,就是刺穿修士的骨頭,在萬分之一個剎那間,抽空修士的骨髓,吞掉對方的一切精氣神,將對方抽成一具干尸。
它飛行絕跡,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一根長長的口器鋒利無匹,幾乎堪比先天靈寶級的利劍,普通的防御寶物根本擋不住它輕輕一刺。
很多年來,很多元靈天的高手名宿死得莫名其妙,都知道是影樓下的手,但是誰也不知道影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實則就是敲骨吸髓大花蚊子下的手。
敲骨吸髓剛剛飛出,突然間,天地同悲!
天,暗了下來。
地,漫無生機。
虛空中,一股讓人悲痛欲絕的莫名情緒浩浩蕩蕩的襲來。
一股濃濃的苦味,好似三千種不同的飛禽走獸,抽取三十萬顆苦膽,熬成一萬汁水,強行灌進嘴里的那種苦味,從神魂,到肉身,從皮到肉到骨到髓,五臟六腑,同時被這心理和生理上的苦澀瞬間籠罩。
“眾生皆苦…苦啊!”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從遠處飄飄忽忽的傳來。
胡平的身體晃了晃,雙眼翻白,嘴里不斷冒出黃綠色的苦膽水——他并不是這一招神通的主攻對象,他只是誤中副車,附帶著被神通散溢的一點點余威波及。
饒是如此,他的神魂幾乎瞬間湮滅,他的苦膽好似被人暴力抓住狠狠捏了一把,膽汁逆流,帶著胃液全從他嘴里噴了出來。
一道盈盈寒光從胡平身上亮起。
有影樓胡氏老祖給他加持的保命秘咒發動,死死抵擋住了這一道神通絕大部分威能。胡平淚流滿面,號啕痛哭,鼻孔、嘴里不斷噴出黃綠色的黏液,一時間狼狽到了極點,整個人徹底崩潰。
胡天君也是身體一晃,渾濁的眼眸內光芒一片散亂。
他的神魂一陣空白,只覺人生茫茫,了無生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事情…他開始反思自己從記事起所做過的一切,然后,他開始全面的否定自己的一切!
他的人生…就是一個悲劇。
他的人生,完全的錯誤。
他的人生,不應該存在。
他舉起御靈幡,就要朝著自己的腦門砸下,一了百了,死了就沒有痛苦,死了就沒有煩惱,死了他的一切錯誤、一切罪狀就會被洗刷,世界就會干凈,就會清朗,整個乾坤大地都會回歸到正常的軌道。
他,胡天君,是個罪人。
因為他,元靈天才會動蕩不休,才會民不聊生,才會戰亂四起,才會充滿各種暴力、邪惡、罪孽、黑暗。只要他胡天君死了,就撥開烏云見青天,整個世界就變得美好了!
死了吧,死了吧,他活著,根本沒有意義!
嗯,連帶著身邊這個毫無存在價值的牲口兒子,也一并抹殺了罷!
胡天君舉起左手,就要一掌拍死胡平,同時御靈幡緩緩朝著自己的腦袋落下,要將自己一并徹底抹殺,徹底的湮滅摧毀。
御靈幡劇烈震蕩。
胡天君的法力,瞬間被抽取了五成,只剩下了三成上下。
一聲尖銳的鬼嘯聲從御靈幡中沖出,一股極度陰邪、極度陰冷的氣息籠罩胡天君全身,無數戰鬼偏執、極端的戰意充斥胡天君全身。
那悲苦之意被御靈幡強行抵消,胡天君身體一晃,他神魂周邊,影樓胡氏一族眾多老祖聯手被他加持的神魂庇護秘咒‘噼里啪啦’碎了滿地都是。他的神魂劇烈震蕩,神魂本源瞬間被削去了三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神魂受創,道果瞬間被波及,胡天君大口吐血,只覺自己剛剛踏入數十年的半步天人境的境界一陣虛浮,境界稍稍滑落,已經掉到了照虛空和半步天人境的臨界點上。
但是,起碼他遏制住了自殺和殺死胡平的沖動!
“來!”剛剛那沙啞蒼老的聲音輕喝了一聲。
敲骨吸髓大花蚊子就翅膀震動,帶起一道血光,朝著遠處一根皺皺巴巴,明顯屬于糟老頭子的手指飛了出去。
胡天君看了一眼,他也只能看到一根皺巴巴的手指。
被他影樓歷代樓主用自身精血飼養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敲骨吸髓,居然被人家一聲哭喊就直接渡化,乖巧無比的搖晃著小尾巴,投奔敵方去了。
敲骨吸髓輕盈的落在了那皺巴巴的手指上,親昵的用口器蹭了蹭對方的手指頭。
那模樣,哪里像是一只蚊子?
分明是一條被大排骨騙走的,沒良心的狗啊!
“賊禿!”胡天君嘶聲怒吼,破口大罵。這種手段,除了佛門的賊禿,就連元靈天的那些邪魔外道,那些最擅長蠱惑人心的魔道巨擘,也沒有這么靈驗的!
元靈天的魔頭們,最擅長的是吸人神魂、抽人精血,將你掠奪一空。
但是要說這種渡化之功么…除了佛門的禿子,還有誰能做到?
聯想到剛剛的殺佛無心,還有那一尊莫名的銀色佛像,今天究竟是誰對他胡天君下死手,還用問么?
胡天君腦子里一片混亂,神魂受創的他,現在小腦袋有點不夠用了。
他搞不清這是怎么回事。
影樓似乎和賊禿們沒什么沖突啊?
三萬年來,自從當年一戰后,佛門在元靈天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零星幾個佛門高手,全都躲起來當地老鼠,佛門賊禿從來不敢拋頭露面。
反而是,一些佛門敗類…嗯,就是那種香火錢收得兩手發軟,幫女施主送子送得腰桿酸軟,在自家田地里東奔西走收取佃租賦稅跑得兩腿折斷,油腔滑調糊弄信徒攪和得舌頭發僵的那種肥頭大耳的大和尚,他們還是影樓的老主顧呢!
時常有寺院因為爭奪地盤,解決不了對方,就委托影樓幫忙解決麻煩,這樣的事情,在偌大的元靈天,每年總有數千起委托的!
影樓和佛門,應該是伙伴啊!
“賊禿…你們意欲何為?我影樓和你佛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胡天君急促的咆哮了一聲。
然后,他面前一條長龍呼嘯而來。
那是一條龍…不,那是一個金燦燦、明晃晃、幾乎有胡天君腦袋大小的拳頭。沉重而恐怖的拳頭爆發強光,帶起一道長長的流光,化為一條鱗甲分明、栩栩如生的長龍,帶著崩碎一切、湮滅眾生的恐怖氣息,一拳朝著胡天君的腦袋轟了過來。
這一拳,抽空了方圓七千里的天地靈機、剝奪了七千里的天地道韻。
這一拳,讓方圓七千里內一片黑暗,天空的陽光都被它抽得干干凈凈。
一拳傾盡乾坤,天地日月色變。
于是,方圓七千里內,只有這一拳,成了這一瞬間整個世界的核心!
天地同歸,無效!
這寶珠擅長破解神通秘術、禁制陣法,但是對于這種純粹的、原始的,沒有任何花俏的硬碰硬的重拳,一點效果都沒有。
擋不住!
胡天君迅速判斷出了這一拳的恐怖。
以他如今的狀態,他挨了這一拳,或許不會死,但是會被打得半死,然后基本喪失一切反抗、逃走的力量。
胡天君再次催動全身法力,剩下的三成法力,連同兩成精血被御靈幡抽走。
御靈幡通體爆發出奪目的血光,十二尊身高三丈、身披重甲、形容猙獰的戰鬼尊從幡面中沖出,手持長刀,組成戰陣,朝著那恐怖的一拳迎了上去。
然后,那重拳消失了。
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胡天君駭然瞪大眼睛。
一抹劍光一閃而過,一條有著六條手臂的人影從他身后掠過。
一劍,頭飛。
一片山杜鵑花瓣輕盈飄落,落在胡天君眉心,將他的神魂穩穩的釘在了頭顱中掙脫不得。
“善哉,善哉,邪魔伏誅,功德無量!”
虛空中,響起了接引頭陀幾個老和尚欣然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