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說。”祝平娘搖搖頭:“千乘沒腦子,青蘿做事情又總是慢半拍,你幫我盯著些,若是有人欺負青蘿,你告訴我,我去給她出氣。”
盯梢,這也是細作的工作。
徐長安聞言,微微皺眉,并未直接答應。
倒不是說他不愿意幫著照看柳青蘿,可對于柳青蘿徐長安沒有了解。
光知道云淺在暮雨峰上瞧見過她,但是徐長安沒有在暮雨峰的卷宗上看見柳青蘿的名字,所以這位柳姑娘,大概率只是被顧千乘帶來暮雨峰的。
她應當是鼎心峰的弟子。
徐長安自己沒有什么能耐,他那點面子只在暮雨峰、百草園和天明峰有點用,怎么幫著盯梢柳青蘿?
天明峰本來是因為有親近的秦師叔,可如今秦嶺被當權者排擠出了圈子,整日在家里逗貓、自憐、思念情人。
暮雨峰…
他看著人氣不錯,可那些姑娘大多都是看在溫梨的面子上,和徐長安真正關系好的也只有三公巖區域的女修們,畢竟他平日里負責的就是三公巖那一片地方。
這樣看來,他堂堂一個暮雨峰的執事,最有面子的地方居然是百草園?
所以徐長安沒有直接答應祝平娘,他就是負責任的表現,畢竟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沒有空去關心柳青蘿的情況,她就算在鼎心峰被人欺負了…他也不知道啊。
再者…
“祝姐姐,有顧姑娘在,柳姑娘應當不用擔心吧。”徐長安說道。
顧千乘怎么可能放任別人欺負柳青蘿。
“我不是說了,千乘那丫頭沒腦子,和她二娘一個德行。”祝平娘嘖了一聲:“指望她,怕不是青蘿被人吃了,躲在被窩里抹眼淚,她還要去問青蘿是不是餓了呢。”
徐長安:“…”
“對了,她二娘,就是我阿姊。”祝平娘攤手:“這娘倆的性子,我可太了解了,指望不上的,在心思細膩上,我只相信你…畢竟能在暮雨峰那個地方做好管事。長安,你比女人還要女人,有你在一旁幫襯,但凡她受了一丁點委屈,你一定能看的出來。”
她指著徐長安一臉無奈的表情,認真的說道:“把妮子交給你,我放心。”
徐長安:“…”
“夸你呢,還不樂意聽了。”祝平娘不滿的看向徐長安。
“祝姐姐,您夸人的方式真是別具一格。”徐長安單手掩面,接著抬起頭:“說是這么說,那柳姑娘身在鼎心峰,平日里…我與她沒有什么接觸。”
“鼎心峰?”祝平娘眨了眨眼:“那也是我的地盤,我怎么不知曉這事兒。”
鼎心峰是如今合歡宗的大本營,是她那沒腦子的阿姊、顧千乘二娘的地盤…
她可沒有從那邊得到一丁點關于仙品天賦的消息。
事實證明,顧千乘在當二五仔,保密的方面做的很好,現在只有暮雨峰的高層知曉柳青蘿的真實天賦。
看著祝平娘一臉茫然的模樣,徐長安眼瞼微微抽動。
暮雨峰、鼎心峰都是她的地兒。
但是徐長安總覺得,這么大的修仙圣地,在祝平娘眼里也抵不上她這青樓勾欄的一畝三分地。
一旁的祝平娘看著徐長安眨了眨眼,略顯猶豫的開口。
“長安…罷了,這也正常。”
祝平娘回過神來,心想徐長安當真對柳青蘿上山之后的動向沒有一絲一毫的了解…
也是,那位云姑娘初登山,他自然不會分心去關心一個外人。
以祝平娘對暮雨峰那群老女人的了解,柳青蘿這么好的苗子,八成是要被留在暮雨峰的。
雖然如今暮雨峰已經脫離了合歡宗,自成一派,沒有這么多的勾心斗角,不似其他峰背后都站著各種宗門,爭搶弟子都是為了自己宗門的利益…
但是誰會嫌棄弟子的修為高呢。
祝平娘心想最主要的是,柳青蘿是她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要呆在暮雨峰的。
而留下之后,便要去想什么樣的人適合做柳青蘿的引路人。
那么問題來了。
如今的暮雨峰的小輩里,誰有資格稱為仙品天賦的引路人?
答案除了那一朵梨花…還能有第二個選擇?
不說溫梨成為云淺引路人這件在暮雨峰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單說徐長安和溫梨親近的關系,溫梨教柳青蘿修行…徐長安以后自然會經常見到她。
所以,徐長安和柳青蘿之間就好像本就應該有一條看不見的線一樣,這里面不摻和任何的算計,就是最理所當然會發生的事情。
沒有第二個選項。
柳青蘿一定會留在暮雨峰,也只可能被溫梨領進門。
“那沒出息的柳丫頭一千個不愿、一萬個不愿,卻總歸是跑不出去。”祝平娘感嘆不已:“難道這便是所謂的無心插柳?”
她有時候真的覺得真是有命運這種東西的,將姻緣線系在女子的小指上,無論如何都逃避不開。
徐長安在一旁傾聽雨聲,沒有說話,畢竟祝平娘在他面前聊著聊著就忽然脫線的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長安,你說…如果青蘿以后有了孩子,我覺得柳依依是個不錯的名字。”祝平娘忽然說道:“楊柳依依,她似乎沒有人依著便活不下去。”
楊柳依依,本意是依依不舍的離別之情。
也符合她的感情。
祝平娘為自己的想法而輕輕拍手,顯然很滿意。
徐長安一頭黑線。
這位祝姐姐,真的知道她在說什么嗎。
徐長安已經十分努力了,卻依舊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她比云姑娘還要離譜,至少云淺的腦回路解釋一下還是能理解的,祝平娘則完全就不是人能理解的生物。
不過有一點,徐長安覺得祝平娘說的不太對。
他認知中的柳姑娘看起來是個偶爾會化妝、喜歡發呆、偶爾會臉紅的內向女子,但是那份纖細柔弱后面所隱藏的是讓他都為之動容的堅韌。
若是靈魂有光芒,她便是發著光的。
連云淺都能記住她的名字,偶爾會提起,甚至說過喜歡的女子…怎么會是祝平娘口中的“柳依依”。
但是祝平娘是娘親,對女兒的評價自然輪不到他開口反駁。
“別這樣看著我,你懂什么。”祝平娘似乎能猜到徐長安的心思,她輕輕搖頭,手指纏住垂在腰間的長發,緩緩的說道:“青蘿那妮子,本質上一根菟絲子,不依附著什么,就活不下去。”
菟絲子,如同是青藤一般依附其他人而活的生物。
不過菟絲子是一年生寄生草本,大抵活不久,只是一抹轉瞬即逝的風景,在這一點上和云姑娘不一樣。
但是單純說“依靠別人而活”這一點,柳青蘿和云淺應該還是有共同話題可以說的。
徐長安本能的感覺到祝平娘對于柳青蘿的話題有些多了,似乎是想與他闡述柳青蘿對她的重要性。
就如同她對李知白的態度一樣。
徐長安疑惑于祝平娘為什么要和自己說柳青蘿的事情,畢竟對于他而言,與那位柳姑娘的關系點到為止,不該有太多交集。
以及。
那位堅強的柳姑娘,怎得會是懦弱的菟絲子。
谷巧</span祝平娘對人的看法似乎和他不大一樣?
不過醫書上,菟絲子性甘、溫。
倒是符合那柳姑娘的性子,徐長安覺得在這一點還是有些相像的。
祝平娘能感覺到徐長安的疑惑,所以她深深的看了徐長安一眼,然后呼出一口濁氣,眼神略帶失望。
自己這位晚輩,怎得就不是花心的性子呢。
他若是花心一些,那事情就好解決了,皆大歡喜。
不過祝平娘也只是想想,首先的問題就是,徐長安如果是真是花心、四處留情的人,暮雨峰的姑娘與她自己、李知白又怎么會這樣喜歡的他?
柳青蘿這種出身青樓的清倌人,更是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所以,這個事情注定是無解的。
但是祝平娘總覺得柳青蘿這樣下去,并不是辦法。
在被賣入青樓后,失去了人生支柱的柳丫頭,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的可怕。
只有失去寄生物之后,強勢的菟絲子才曉得自己有多懦弱。
她但凡骨子里真是堅韌的,便不可能三言兩語就差點被人脅迫的要了身子。
這份懦弱在柳青蘿剛贖身那段時間最為明顯,作為花月樓里曾經琴藝只在她之下的姑娘,祝平娘對于柳青蘿有著十二分的關注。Μ.5八160.cǒm
曾經青樓的工作是柳青蘿的依附生活的東西,可贖身之后她就迷茫了,于是開始近乎于執念的收養那些流落北桑城的孤女,給丫頭們找出路,讓她們不要也入了勾欄。
徐長安出現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是柳青蘿的精神支柱。
而后來發現丫頭們不需要她幫忙,甚至有丫頭想要主動接近花月樓,柳青蘿的心性就崩開了一個口子。
好在后面有人填上了這個缺口。
這就是楊柳依依。
因為她是“柳依依”,所以才會一有空就前往寺廟為心上人求佛祖保佑。
因為她是“柳依依”,所以才會這般迅速的適應仙門。
菟絲子只需要一個目標,就可以強勢起來,百無禁忌。
可在被徐長安告知要離開北桑城常駐仙門之后,那丫頭仿佛又變回了絲毫沒有主見的菟絲子,迷茫的不知前路為何。
祝平娘看的比誰都清楚。
柳青蘿之所以愿意修仙,不僅是想要做有用的人,更重要的是,想要做對“他”而言有用的人。
所謂依附,并非是要成為夫妻、情人才可以的。
不接近,只是為了這么一個目的而活也可以。
但是毋容置疑,柳青蘿重新給自己尋找的這個依附目標太過于脆弱,如鏡中花、水中月,一碰就碎。
這很危險。
“真是麻煩,我真是欠那丫頭的。”祝平娘臉色有些難看,喃喃說道:“那丫頭若是個普通的天賦,姐姐養著她、心性有些問題也不算什么…”
可柳青蘿是仙品天賦啊,而且絕對不是一般的仙品天賦。
山上傳來的消息,說柳青蘿的天賦極其可怕,半日修行直接開源,身上所纏繞的火靈力就已經堪比半步仙品的火鳳草所溢出的靈氣了。
這是什么概念?
縱然是書中所記載的、不知道被傳說夸大了多少的仙品天賦都沒有她這樣夸張,如果說仙品之上還有天賦,那應當就是她這樣的了。
仿佛天生就是為了修行而生的。
柳青蘿的天賦對上溫梨都是毫無疑問的碾壓,哪怕溫梨帶上她的劍道天賦都不行。
如今那些各種榜單上所謂的天之驕子,捆在一起都不夠柳青蘿打的。
暮雨峰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許久,一致認為,柳青蘿說不得是天道寵兒。
這樣的人,無論在哪一篇的古籍中,一旦成長起來就沒有任何平庸之輩,個個都是大爭之世中最耀眼的存在、世界的主角、天地的中心。
祝平娘至今都無法理解,那個懦弱的丫頭怎么就這么離譜,不是有徐長安在,她都想說柳青蘿是不是才是仙人轉世了。
——云淺想要她有好天賦。
這很合理。
但是對于祝平娘而言,這本身就是最不合理的事情,尤其是在柳青蘿心性已經成型,內部有著大缺陷的情況下。
她若是一個普通天賦的姑娘,祝平娘保她一世,多活百年自然沒有問題,而她本來送柳青蘿修行的想法就是覺得她如今堅強起來,可以修行了。
自己喜歡的姑娘,想要她多活兩年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就算以后柳青蘿出了岔子,哪怕是心魔產生,她也能穩住局勢,能控制的住。
可如今,徐長安不對勁,柳青蘿也不對勁…祝平娘隱約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感。
她有些…不,是已經控不住了。
要知道,溫梨只不過是心性有一個小缺口,都讓眾人戰戰兢兢的盯著她,生怕走錯了路。
柳青蘿的可怕的天賦配合上她的性格,天知道以后會走上什么樣的道路。
徐長安看著祝平娘復雜的眼神,不太理解。
對于祝平娘而言,關鍵是…柳青蘿修行的太快,實在是太快了,快到讓人無法去扭正她的心思——那份從少女時期就一直維持到如今的性格,又怎么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一般人進境神速尚且會有心境跟不上的問題,柳青蘿呢…祝平娘是真的無法去想象柳青蘿以后的模樣。
所以,問題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徐長安現在開始花心一些,也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對于徐長安可以成為不會崩塌的“目標”的這件事,祝平娘有很大的信心,他就好像是定海神針,只要他在,那姑娘就不可能出問題。
但是修仙界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徐長安又是這么神秘,哪天飛升成仙,重歸仙界了…柳青蘿該如何。
所以,祝平娘才想方設法的給柳青蘿重新尋找“支柱”。
而七弦琴,就是她看上的第一個目標。
所以祝平娘才和徐長安說了這么多,讓徐長安幫助柳青蘿將丟下的七弦琴重新撿回來…但是其中的難度,她也拿不準。
“長安,你知道佛門有個說法叫以身飼虎嗎。”祝平娘問。
徐長安:“…?”
房間里,云淺小口的咽下點心,眸子幽邃。
仔細去看,徐長安身邊的女子,總是會有特質很像云姑娘。
某種意義上,祝平娘也是不得了的人。
只是,或許她應當去想的不是徐長安不在了后柳青蘿會如何,而是…
徐長安不在了之后,云姑娘會如何。
云姑娘也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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