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臺前,李知白望著安靜坐在妝臺前的姑娘,努力抑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
這樣完美的妝偶,自己居然有機會觸碰第二次。
仔細想想,果然還是會覺得但是給云淺化妝會有一種破壞完美之物的罪惡感——哪怕見到了云淺上妝后驚人的效果,她仍舊認為這是在畫蛇添足,是在踐踏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不過既然她喜歡,那一切都不礙事。
而且…一想到云淺化妝是為了勾…
李知白心里輕啐。
勾引這個詞可不能用在這種地方。
但是云淺化妝的確是為了吸引徐長安的注意力,讓他喜歡,所以作為妝娘的自己,李知白心里難免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畢竟是為了她學生,要知道在見到云淺之前,縱然知道徐長安已經成家,但是他在李知白心里還是個孩子呢。
輕輕打開妝盒,取出那些簡陋的胭脂,李知白心想女子為悅己者容,可大多數姑娘化妝并不是想要讓人欣賞,而是娛樂自己。
打扮的好看,自己就高興。
要的就是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她就當云淺做妝是為了她自己高興,不能往徐長安身上想,不然總是有些心亂。
這邊,云淺雖然能感覺到李知白的心情波動的厲害,但是她也不在意,伸手輕輕一扯,青絲就順滑傾斜下來,隨后熟練的捋起耳畔的發絲,將其固定在一側。
“開始吧。”云淺說道。
“有件事我得先與妹妹說清楚。”李知白說道。
“怎么了?”云淺問。
“妹妹這兒的胭脂…比我那兒的都少。”李知白輕輕嘆息:“憑著這點東西,只能做個淡妝出來,無法達到先前的效果。”
她來的時候可沒想到云淺身為人妻,居然只有這么點胭脂,一般來說就算不會化妝,這些東西也是不會少的——畢竟云淺的穿著打扮都很得體。
而之前是艷妝,差距還是很大的,所以要提前說清楚。
“淡妝就淡妝。”云淺表示理解,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
只是不知道淡妝的話…還能不能引起夫君的興致,要知道自己的淡妝,他該是都看厭膩了。
但是李知白也是徐長安“喜歡”的姑娘,所以她做的哪怕是淡妝,應當也是能給他帶來新鮮感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夠了。
做好心理準備后,李知白溫柔的擦拭著云淺面容,做著上妝容的準備。
因為之前已經有過一次,所以這次輕車熟路。
淡妝的流程也很簡單,但是…
李知白看著云淺在自己面前閉上眼睛,眼睫一顫不顫的樣子,直到發覺自己的手指還是發抖后,才意識到她現在有多緊張。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心想難道是因為入夜了?
也是,她還是第一次入夜后,在姑娘家的閨房做這樣親密的事情。
就這還丹主呢,給妹妹施妝居然緊張成這樣。
嘆息。
覺得自己有必要找一個話題的李知白拿著眉筆,在思考什么話題好一些。
也沒的選。
只有徐長安了。
“妹妹,長安明日準備帶你回北桑城?”李知白問。
“嗯。”云淺應聲。
李知白挑選唇脂,隨后說道:“他與你說了要去花月樓嗎?”
“嗯。”云淺又嗯了一聲。
“妹妹可知道花月樓是什么地方?”李知白說著,搖頭:“我在說什么呢,你在北桑城住了一年多,怎么能不知曉花月樓。”
云淺沒有說話,她不清楚李知白想要說什么,因為不感興趣。
“花月樓雖然是煙花之地,但是一定也有自己的規矩,所以絕非是烏煙瘴氣的,關于這一點妹妹可以安心。”李知白輕聲道:“桐君她如今雖然看起來很不正經,可原則是不會變的。”
煉心終歸是煉心,不可能真的變成鴇母的。
“是嗎。”云淺點點頭,明白了一點李知白的意思。
這個女子,以為她會抗拒去青樓嗎?
她可不會,只要徐長安牽著她的手,古往今來哪里皆可以去得。
“咳。”李知白取出妝盒里一個垂著流蘇的釵子,輕輕將云淺的長發挽起,隨后輕聲道:“云妹妹,我有個不情之請…”
云淺沒有回應,只是緩緩睜開眼,明眸映在鏡子中,視線平靜。
有要求?
主動向她提愿望的人很少,但是看在妝容的份上,她可以聽。
“你去了花月樓的話…幫我瞧瞧那地兒是什么樣子。”李知白說道。
相信祝桐君是一碼事,但是她現在拋下了桐君之名,誰知道祝平娘是什么樣子…還是想要讓身為女子、心思細膩的云淺看一看。
她很相信云淺的眼光。
“知道了。”云淺心想這也不算什么事情,算不得愿望。
只是在和她沒話找話說。
李知白以木棉輕輕抹勻云淺唇上點點口脂,認真的說道:“云妹妹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可意外是個心細的女子,該說女子都是這般的?”
這話說得,卻將她自己從“女子”里摘出去了。
“意外?”云淺心想難道自己不該是個心細的人?
也對。
她是否心細,這取決于徐長安是喜歡聰明一些的、還是蠢笨一些的。
目前看來,徐長安是個花心的人,所以無論哪一種都喜歡。
李知白無法理解吃醋時候的模樣為何還是那樣的冷淡,但是她確定云淺一定是不安了,不然先前不會連她的飛醋也吃。
“其實,云妹妹你可以將心放在肚子里。”李知白溫聲道:“長安很專一,哪怕是在暮雨峰上,也沒有與什么姑娘親近過,什么花月樓…更是入不了他的眼。”
她的意思是,云淺可以不用不安。
不想云淺卻閉上眼睛,語氣認真的說道:“他是個花心的人。”
李知白:“…”
花心?
面對云淺之外的女子時,木訥的像是水沉木一樣的徐長安嗎?
要是其他人說徐長安花心,護短的李知白該是要討說法了,但是這話從云淺口中說出來,李知白除了懵然和接受,也沒有任何辦法。
她當然比不上云淺了解徐長安。
“花心。”李知白腦海中莫名閃過了溫梨和柳青蘿的名字…嗯,甚至還一閃而過了祝平娘的面容,忍不住問道:“難道他還喜歡別的女子?”
若是如此,那自己這個做先生的,可就要拿著戒尺與他好好“徹夜長談”了。
李知白喜歡專一的人,相對的自然厭惡花心的人。
“自是喜歡的。”云淺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落在了眼前的李知白身上。
眼前不就是一個徐長安喜歡的女子?
嗯,云淺只是在回應李知白問的那句徐長安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子,并沒有將這件事和徐長安的花心聯系起來。
她說的花心,是因為徐長安說她每個地方她都喜歡,所以花心。
但是這種話,也沒有必要與外人說。
“…”李知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云淺沒有繼續說的意思,她握著妝具,并沒有糾結太久。
她終是相信自己學生的。
“妹妹,我不知曉發生了什么,但長安是很好的少年人。”李知白認真的說道:“關于這一點,你該是比我這個外人要了解,所以要相信他。”
“嗯。”云淺輕輕呼出一口暖氣。
她當然相信。
只是。
云姑娘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眉宇間帶著幾分難色的李知白,心想她能說出這種話、能這樣信任她的夫君,果然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子。
李知白視線落在窗欞一側,心想話是這么說,但是一想到如今的徐長安提著酒去找秦嶺、將云淺留在這個陰森恐怖的院子里,忽然能夠理解云淺為什么不安了。
“其實妹妹也不用吃什么醋。”李知白無奈的說道。
“我沒有吃醋。”云淺語氣中帶著幾絲失望。
她若是會吃醋那還好了呢,那徐長安定是會更喜歡她,而不是現在這樣,凡事需要學。
李知白眼睫猛地顫了一下。
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
“沒有嗎?”李知白下意識說道。
云淺完全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讓她有好感的李姑娘,輕聲說道:“我是不會吃醋,這只是做一個好妻子的修行。”
“修行?”李知白被云淺給弄糊涂了,不過她仔細思考了幾息時間,有些明白了,面色怪異的說道:“長安喜歡會吃醋的姑娘?”
“是。”云淺心想李知白果然很聰穎,很有讓徐長安喜歡的潛力。
“他…我…”李知白臉色有些精彩,不過終歸于平靜。
無話可說。
“云妹妹,我瞧見書房里床板碎了一些,那…也是他要求的嗎?”李知白問。
“踩背,算是放松。”云淺沒有直接回答。
但是這個答案對于李知白來說也足夠了。
原來不安的人不是云淺,而是徐長安嗎?
是徐長安想要云淺吃醋,所以云淺才會吃醋。
因為長安不安。
所以,云淺表現出吃醋的模樣的話,徐長安能夠感覺到自己是被在意的,會減輕那份心里的不安。
都懂了,一切都明了、串聯了起來。
難怪云淺吃醋吃的那么僵硬與違和,合著這都是裝出來給徐長安看的???
就如同妝容一樣,都是取悅他的手段。
李知白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與一顆七竅玲瓏心,她能從簡單的事情里推測出白玉紫雷劫和漫天的暴雨和徐長安有關,也能推測出其他的來。
是了。
長安家里有這么優秀的新婚妻子,他卻動輒月余不沾家,加上他如此喜歡云淺,天底下哪個男人不會擔心?
從云淺的視角看暮雨峰上都是女人,但是反過來…北桑城里也盡是尋花問柳的男子啊。
李知白放棄了思考,帶著幾分苦笑的說道:“…你們小夫妻的感情有來有回的,我弄不清楚。”
原來,這就是夫妻嗎?
外人難以理解。
“其實我有時候也弄不清楚,不過這不礙事,他喜歡就好。”云淺輕聲道。
“云妹妹。”
“嗯?”
“你心態真好。”李知白認真的說道。
“…”云淺罕見的失神了一瞬,沒有像之前敷衍一句“嗯”,只是保持平靜的神情。
云姑娘此時挽著長發,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是莫名給李知白一種極為矛盾的感覺,她想了想,認為云淺的沉默是在回答自己…她并不是什么心態好的人。
“遇到了什么困難,與我說說?”李知白一幅很可靠的大姐姐模樣:“怎么說,我也喚你一聲云妹妹。”
云淺低下頭,瞧著自己腰間一個香囊,歪著頭。
詢問李知白?
似乎是個不錯的建議。
倒不如說這個問題,天底下還真的沒有比李知白更加合適她去問的人,畢竟她若是不曾出現,李知白的身份很合適。
云淺柳眉蹙起,櫻唇輕啟,無比認真的看著李知白,一字一句的說道:“怎么樣的修行與成果,才是一個好的妻子?”
寂靜。
隨著云淺的話音落下,房間中安靜的針落可聞。
“…”李知白。
最讓李知白感覺到無奈的是,她對于云淺問出這種問題,竟然已經不感到驚愕了。
會無言,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過于普通,普通到讓她覺得這種擔憂不該是云淺能問出來的,畢竟…從見面開始,李知白已經切身體會到這對小夫妻有多么恩愛了。
她已經是個好妻子了,還修行什么修行。
但這個普通的問題,她無法給出答案,她又沒有嫁過人,哪里知道什么樣的叫做好妻子?再說每個人的喜好不同,這個問題注定沒有答案。
所以,李知白從這個問題里唯一體會到的,就是云淺對于徐長安的喜歡。
嗯,她又被秀了恩愛。
也開始習慣了。
“云妹妹,我也不知道應當回答你。”李知白說道。
“我知道了。”云淺不意外不失落。畢竟做個好妻子讓徐長安更喜歡…對于她而言是終極問題、是需要長久追求的,當然不是容易回答的。
“不過…”李知白欲言又止。
“不過?”
“長安會喜歡什么樣的人,我聽他說過一二,興許可以做為參鑒。”李知白說道。
云淺有些在意,便說道:“是什么樣的?”
李知白眼角起了幾份弧度,走到云淺身后,看著鏡子里的她說道:“長安會喜歡對他帶著隱藏關切,帶著絕對的信任和無防備,甚至帶著有些規矩守舊的姑娘,最好還要有獨屬于她冷漠之下的溫熱,嗯,總的來說會喜歡一心關注著他的女子。”
云淺點點頭,透過鏡子看著李知白,問道:“你是這樣的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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