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本就是讓人摸不清心思的人,所以即便她忽然將自己的眼睛蒙上,徐長安也只驚訝了一會兒。
眼前這一幕是什么樣的風景?
云淺是很有魅力的人。
但是人的魅力有很多種,能讓見慣了她美麗的徐長安口干心燥,可以說是極其罕見。
對于徐長安而言,他瞧著云姑娘蒙著眼睛、螓首蛾眉,心弦仿佛被一只玉手狠狠的撥動了一下,直到捏緊衣袖,才克制住心底的念想。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云姑娘散發著這種氣質,硬要說的話,一條緞帶遮掩,完全將云淺身上那層隱藏的、只有他知曉的神秘感放大、具現了出來。
不過是將眼睛蒙上,會有這樣的效果、會這樣的好看嗎?
徐長安有些不明白。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是花心的人,雖然云姑娘的一切他都喜歡,但是也能分出個等級來,那么她一對剪水秋瞳,在他心里絕對能排得上三甲之列。
可如今瞧不見她的眼睛,反倒是很讓人心動。
不該是這樣的,自己不是喜新厭舊的人。
徐長安這么想。
云淺閉著眼睛,夕陽的光線被緞帶遮擋,她眼前一片漆黑,卻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徐長安的氣息就在面前。
一道是眼前緞帶上氣息,一道是他本人的氣息。
云淺微微仰著頭,心想這個法子是可行的,只要遮住眼睛…即便他受傷,自己也可以裝作看不見,從而不去破壞他的興致。
去學那什么系統“不去看”的辦法果然是對的,很有用。
對系統的作用又改觀了一點點。
這么想著的云姑娘微微張著嘴等待徐長安喂她不好看的點心,不過…
幾息后。
半晌后。
徐長安依舊沒有動作,就好像原地僵住了。
云淺沒有著急,她知道夫君的沒出息,所以只是咬了咬唇,便繼續等著。
時間流逝。
可以聽見窗外清晰的鳥鳴。
徐長安看了一眼眼前盤子里的點心,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樹上一窩秋雀,最后視線落在云淺頸上,眸色幽深,瞳孔微微顫著。
云淺仰的脖子都有些酸了。
若不是能聽見徐長安的呼吸,她都要以為徐長安是不是將她放在這兒,一個人離去了。
云淺柳眉微蹙,忍不住的、疑惑的問道:“你在做什么呢?不是要喂我吃東西?”
聽見云淺說話,徐長安整個人一愣,眼里的情緒逐漸褪去。
她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舒緩,最能讓他冷靜。
“小姐。”徐長安走到云淺的面前,一只手掠過她眼前的緞帶,隨后輕輕貼在她的側臉上。
云淺感受到面上的溫暖,她朝著徐長安手掌的方向偏著頭:“你怎么了。”
“我是喜歡你的眼睛的。”徐長安認真的說道。
“嗯,我知道。”云淺點點頭,她此時蒙著眼,平靜的說道:“說這個做什么?是要看我的眼睛?先把點心讓我吃了然后去做飯,我是真的餓了。”
“行罷。”徐長安聽著云姑娘一心只想著吃晚飯,心里的悸動可以說瞬間散的干凈,他輕輕嘆息,捏起一個物件,輕輕湊到云淺的嘴邊。
“吃吧。”
“嗯。”
云淺薄唇微張,咬下徐長安送過來的物件,不過剛入口,她便是一愣。
“糖霜?不是芝麻嗎?”
她記得那蟲子上分明撒的是芝麻,可吃起來與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蜜餞上哪里來的芝麻,就該是糖霜。”徐長安笑了,爽朗的笑聲清楚的傳到了屋外,驚動了一窩秋雀。
“笑什么。”云淺感受著熟悉的蜜餞甜味,奇怪的問:“不是讓我吃那糕點?”
“不吃了。”徐長安說道:“為了不去看就蒙著眼了,我還能狠心讓小姐去吃?”
“這不是為了點心。”云淺搖頭,心想如果在修行上,他也能不那么狠心,別受傷,讓自己不心疼就好了。
“總之,今日是我輸了。”徐長安說著,伸手松開云淺眼上的緞帶。
隨著云淺睜開眼,徐長安只覺得火石光芒下,姑娘眉目如畫,更顯嬌美,光華灼灼。
看著徐長安緊緊攥著緞帶,身子僵硬的樣子,云淺微微一愣后,嘆氣道:“你真是奇怪的人,我是你的妻子,這有什么好克制的。”
“小姐,我不是說了,我喜歡你的眼睛。”徐長安無奈。
“所以?”云淺取出手帕,吐出果核后看向徐長安:“是要我的眼睛?我可以給你。”
“小姐,我醞釀了半天的氛圍,全讓你給戳破了。”徐長安嘴角一抽,這話聽起來可有些滲人。
自己要她的眼睛做什么。
“隨你高興。”云淺使勁弄開徐長安的手指,拿回了她喜歡的紅色緞帶,撫去上面的褶皺后看向盤子中一動未動的點心,問道:“真不讓我吃了?”
“不吃了。”徐長安應聲。
別的不說,至少今日肯定是不行、舍不得了,以后再想辦法吧。
仔細去想。
云姑娘今日努力的修行,疲乏還挨著餓,自己卻這樣欺負他,端的是不當人。
至少得挑選一個云淺心情好的日子。
“所以,現在沒事了?”云淺問。
“沒事了。”徐長安點頭。
“沒事了還愣著做什么,那還不去做飯。”云淺看著他,指著自己的肚子。
她已經說了很多遍餓了,徐長安卻都當做沒聽見。
“…我在對比現在的小姐和方才的小姐有什么分別呢。”
“這有什么好比的。”
“是沒有什么好比的。”徐長安對于云姑娘這般的沒“趣”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才無奈。
誰家里蹲著這么一個看起來無趣,但是總是能夠不經意見撩人心弦,關鍵是撩完就跑的妻子…都會是這樣無奈的。
“我去做飯了,算是給小姐受蟲子驚嚇的補償,今日咱們吃些精致的,可能要一些時間,耐心等一會兒。”徐長安想了想,說道:“餓,吃些蜜餞墊一下。”
反正她也不會長胖。
糖多吃點,就多吃點吧。
“致的?”云淺聞言,心動了。
徐長安可是有些時日沒有給她弄精致的飯菜了,最近多是簡單的、能填飽肚子的飯菜,畢竟在一起的時間有限,有其他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我不急了,你認真些做飯。”云淺用力的點頭。
“現在不說餓了?”徐長安扶額,隨后拿起自己的令牌,問道:“小姐,螃蟹吃膩了沒?”
“有一陣子沒吃了。”云淺點頭。
在島上的時候,徐長安海邊自己抓蟹、魚、蝦,所以出了島后就很少吃。
但是云淺不會吃膩,反而會懷念島上的時光。
“那我就弄一些海里的東西了,宗里要什么食材都能弄到,這就很方便。”徐長安擅自拿過云淺的身份玉符,笑著說道:“我的貢獻點用完了,小姐你有著祝管事的玉符,好一些的食材,得你來買了,我就吃軟飯了。”
祝平娘給云淺的玉符是最高級的,比徐長安的執事令還要好一些。
“這不是隨便你用。”云淺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做飯。”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徐長安搖搖頭,端起放著“蟲子”的盤子就要走,不過又被云淺攔住。
“這個留下。”云淺起身從自己“百寶柜”里取出來幾個徐長安以前雕給她的木雕放在榻上,隨后奪過徐長安手里的盤子,說道:“你雕東西比以前好看了,我留著瞧一會兒。”
“因為有在練劍法,手比以前穩的多。”徐長安看著云淺拿出來那些青澀、難看的木雕,說道:“小姐是想要新的木雕了?我過幾日給你做一個新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云淺眨眨眼,眼睫扇了兩下。
“都寫在你的眼睛里。”徐長安勾起嘴角,心想云姑娘在有些方面可太好懂。
“那我要遮上了。”云淺看向一旁的緞帶,心想如果什么都被看清楚,那生活就會少許多樂趣了。
樂趣,這可是她最看重的東西。
“…”徐長安呼出一口濁氣,搖搖頭,點亮房間中的火石后說道:“我去做飯了,小姐實在是累就睡一會兒,快做好了我喚你起來…然后就是,我今個可以留的晚些,因為劫雷,殿里又有假。”
“意思是還要走?”云淺抓住了關鍵點。
“規矩上是要走。”
“那不規矩呢。”
“有假的話,去找秦管事報備,畢竟天明峰是她管著。”
“那你去找她。”
“…等我做完飯,都什么時辰了。”
“你方才回來的時候,怎么不去找她?”
“我不是急著看你修行的成果?”
“那你現在去找她。”云淺認真的說道:“事情是要有輕重緩急的,這也是你說的。”
吃飯和留宿相比,最重要的定然是后者。
徐長安看著云淺不容置疑的語氣,果然也猜到了。
“那…我去找秦管事,小姐你多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徐長安笑著說道。
“去吧。”云淺點頭。
然后,徐長安就整理衣物,出門找秦嶺去了。
窗外夕陽逐漸落下,落在天明峰的湖面上,映著三三兩兩的小船,風景秀麗。
徐長安走在湖邊,朝著執事殿走過去。
其實就算云淺不說,他也會來找秦嶺,畢竟就算是為了云淺的修行,他也得留下來。
微微停下腳步,徐長安看向湖中的那些正在泛舟的小船,想著云淺遮住眼睛的樣子,呼吸停滯了好一會兒才嘆氣。
是真的嘆息。
有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他的緞帶遮住了云姑娘的眼睛,就如同他本人遮住了她心靈一樣。
他不提前回來,就是因為他如果回來,云淺一顆心都會吊在他身上,不會再有心思修行。
在云淺的面前,他這片樹葉可以遮住她雙目,而遮住雙目的同時也遮住了外面一切,讓她只能看見自己,而忽視了外面一切美好的風景。
他一直有在說,這不是他想要的。
根據相對論,云淺雖然也能遮住他的眼睛,卻沒能完全遮住那天空和風景,這是他和云淺最大的區別。
徐長安覺得這不是因為他不是那么喜歡云淺,而是…云淺不通曉世事,他卻要懂事。
為了喜歡的人而忽視修煉,這怎么行?
為了更現實的東西,他才不能被云姑娘完全遮住了眼睛,要去看清楚周圍的世界,做好準備。
再說,外面的事情也還算有趣,比如修行會武、突破的感受。
他以后得想辦法讓云淺也體會才是。
徐長安離開之后。
“劫雷…”云淺瞇著眼睛。
劫雷有假期,便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夫君對外界的興趣正是云淺想要的,畢竟如果他對外面的世界真的不感興趣,那才是一切的終結。
云淺看著手上的木雕,又看了看盤子里好看又不好看的蟲子。
雕刻手法好看,蟲子不好看。
視線挪到紅色緞帶上,云淺眼里泛著水光。
今日,她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被她用來克制自己目光、遮住眼睛的緞帶…夫君居然很喜歡?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就如徐長安說的,他真的很喜歡她的眼睛,所以在蒙住眼睛之前,她還以為他會不喜歡,做之前是在忐忑的。
至于說為什么喜歡,這種徐長安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云淺就更想不明白了。
但是云淺此時多了一個蒙眼的理由,這個理由甚至要遠遠高于她本來自欺欺人的理由。
夫君會喜歡,這就最重要,算不上本末倒置。
要常戴著了嗎。
就和戴面紗一樣,她覺得沒有什么區別。
“嗯…”
沉吟片刻。
此時一個人在屋里,她居然拿起紅色的緞帶,再一次將自己的眼睛蒙上,慢慢去適應這種感覺。
她系著綢緞,站起來走到梳妝鏡前坐下,走路雖然慢,但是極穩。
“看”向鏡子里蒙著眼睛的自己,云淺歪著頭,紅色的緞帶穿過她耳側的發絲,在腦后輕輕搖晃。
這樣…會好看嗎?
她起身,回到榻邊安靜的坐下,腦海中想了一下徐長安如果用緞帶蒙眼的樣子,輕輕搖頭。
還是正常一些好看。
所以,徐長安審美果然和他喜歡大紅大綠的衣裳一樣的奇怪。
云淺輕輕拿起一旁盤子里的點心放在嘴邊。
遮眼,看不見蟲子的形狀,但是卻可以嗅到芝麻的香氣。
輕輕咬了一口。
云淺心想他這次果然沒有騙自己,真是她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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