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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8做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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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多傷勢?”

  “真殘忍…”

  “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啊…究竟是何仇怨,如此狠心折磨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

  在座眾人都見不得這種虐殺。

  寧燕吐出一口濁氣,平復心神:“從季壽調查的結果來看,所謂陰鬼多半是言靈作祟、愚弄世人。或許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暗查金栗郡境內,有無符合的文心文士。”

  調查范圍一下子就縮小了。

  只是這個提議被沈棠搖頭否決。

  她擰眉道:“若是如此,動靜太大。”

  一行人專程跑這一趟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沈棠身體往后一仰,靠在憑幾上閉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桌案。各路群臣也在低語交換彼此信息,眉頭不曾舒展開來。

  這也是寧燕擔心的:“確實,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切中要害,可突破口…”

  線索有,但哪條線索能當突破口?

  沈棠扭頭看著窗欞方向:“等。”

  說完,室內陷入了某種難言的寂靜。

  寧燕聞言,視線落向祈善褚曜等人。

  試圖從他們臉上看出進度。

  主客司郎中環顧左右,插不進話題。

  作為禮部四司長官,眼前這事兒跟他專業不對口,職權之外,發愁也輪不上自己。不過這不影響他跟同僚暗中用手指交流:唉,希望這就是一件單純的貪腐案子…

  膳部司郎中翻白眼:貪腐案子還分單純不單純?你可有想過金栗郡有問題,要死多少人?以咱們這位主上的脾氣,貪官家中母雞下的蛋,她都要將蛋黃給搖散了…

  這種斬草除根的話術還是她親口說的。

  禮部司郎中也學著翻白眼:若是貪腐案,頂多死幾百人,頂天也就千把人。若不是貪腐案,要死的人可就數以萬計了。

  膳部司郎中被點醒:…

  畢竟都是朝中要員,哪怕禮部很清閑,四司郎中天天湊在一起抱團取暖吃瓜,但這只能證明部門活少,不能證明他們實力不行。若真是單純貪腐案,刑部和七衛四率就能搞定,讓本地折沖府出兵包圍,哪個貪官污吏能逃出去?如今卻是由國主親自出手。

  這只能證明案件背后牽涉之事,要么是刑部兜不住,要么是國主等不了刑部查案。

  他們都希望是后者。

  國主性格確實急,巡察全國途中碰到案件時常親自上,也符合她一貫脾性。

  但,怕就怕是前者。

  也正是禮部司郎中最擔心的猜測——先是隱藏身份到坤州金栗郡的監察御史被殺,跟著又是糧倉被盜,究竟是當地官員膽大包天,還是他們背后有抗衡王庭的勢力支持?

  在座眾人都不希望是這個猜測。

  這意味著,開戰!

  敵人究竟是北漠還是高國?

  還是說——

  這倆都摻了一腳?

  高,便是吳賢建立的國家國號。

  膳部司郎中:也是,這要真打起來,坤州戰場糧庫安全都無法保證,隨時可能被敵人插手,人家再來一出‘陰鬼竊糧’,那真是丟臉丟大了。主上殺心只會更重…

  祠部司郎中:糧草去哪兒了?

  禮部司郎中沖沈棠方向努努嘴。

  主上和褚相他們不正頭疼著呢?

  若只是單純貪腐案,金栗郡官署早就被包圍了,現在悄悄摸摸動作,不就是不確定哪一種猜測么?若是最壞的情況,貿然出兵包圍就是打草驚蛇,反而會錯失重要線索。

  這時,沈棠睜開了眸子。

  屋外也傳來成熟女聲。

  “主上,人已經帶來。”

  沈棠坐直上身:“微恒,進來。”

  話音落下,一襲樸素紫衣的女子提劍入內,其后押著一名眼熟女性,正是金栗郡的折沖都尉。后者身形狼狽,丹府被封,走路還一瘸一拐:“微恒,你沒被人發現吧?”

  虞紫搖搖頭:“一切順利。”

  在座官員有人認出這名折沖都尉。

  他們當然知道金栗郡上下的人都不可相信,卻沒想到自家主上第一個抓的就是折沖府的長官!一時間,有人的臉色更差了。監察御史疑似被害,居然連折沖府都被滲透。

  折沖都尉看到沈棠也白了臉。

  仍強裝鎮定:“主上,這是為何?”

  “我沒跟你透露過我的真實身份,元良找你提人,也只說我是負責督辦此案的刑部人員,但方才在牢里,元良故意喊破我的身份,你居然毫無意外,直接喊我‘主上’。你知道我的身份卻故作不知,所以我懷疑到你頭上提審你,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沈棠也不愿意提審折沖府都尉,太打臉,但她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可以試一試。

  折沖都尉喉頭滾動數下。

  額頭冒著汗珠,緊張道:“末將…”

  “不要撒謊,你也撒不了謊。我現在允許你自己說真話,主動坦白,是給你體面,若你不識好歹要見識一下刑部言靈,萬一修煉根基損毀,后果只能你自己去承擔。”

  這話戳中了折沖都尉的要害。

  她如今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軍功之上。

  軍功又是靠著這一身武力換來的。

  修煉根基損毀,前途也毀了。

  “孤的眼睛容不得沙子,平生也最恨被人愚弄。如今只是提審你而不是直接殺你,你應該知道為何。”自然是因為她知道折沖都尉有問題卻不是主謀,有機會從輕發落。

  “說罷,誰告訴你,我會來的?”

  折沖都尉還未來得及張口,一道言靈的光芒從頭落下,猶如枷鎖禁錮她的脖頸,一股詭異莫測的陰冷力量盤踞胸口。她有種預感,自己一旦撒謊,等她的便是鉆心之痛。

  虞紫漠然:“說真話,最好說真話。”

  刑部大牢那么多硬骨頭都沒有扛過去。

  折沖都尉冒著冷汗吞咽口水。

  艱難吐出幾字:“是、是柳長史…”

  沈棠:“柳長史?你可知此人來歷?”

  折沖都尉又是搖頭。

  她跟那位金栗郡長史還真不熟悉,僅有的幾次見面還是私下給送禮的時候。折沖都尉說到此處,面上一片羞慚。一開始是她家人背著她收了長史給的好處,當她休沐回去才知道,收下的錢已經被他們花去七七八八。

  她咬咬牙,東拼西湊,湊一筆還回去。

  之后,便是一向老實的父親還不知為何迷上了賭博,在賭坊欠下了一大筆賭債。

  賭坊自然不敢上門找她的晦氣,不僅沒有,反而好生伺候她那位爹,借機跟其他親人拉近關系,做局讓對方陷入牢獄之災。折沖都尉只能厚著臉皮去找人說情,看看能不能寬容,或者跟受害者私下和解。長史很給她面子,不僅沒有為難,還從中調和一番。

  有了這一出,關系近了些。

  家人又背著她,陸續收了好處。

  從小恩小惠開始,家人被喂大了胃口,當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這條船已經下不去了。柳長史時常登門與她談心,話里話外都在可惜她如今的物質條件跟地位不符合。

  某一日,送來一盤金錠。

  那金燦燦的顏色險些晃花她的眼睛。

  咕嘟…這,這不能收…

  柳長史笑得不在意,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地契,輕輕推了過來:聽說令堂說,都尉想修葺老宅?若無家底托著,那座老宅何時能修好?以你我的交情,不過是同僚之間搭把手。恰好,柳某手中有一塊治所城東的地,那邊的宅子正配得上都尉。

  不能收,不能收…

  折沖都尉狠狠心拒絕了。

  沒過兩天就聽到老宅動工的消息。

  在家中發現許多不該有的東西。

  柳長史看著氣沖沖的她,笑著安撫她坐下:都尉何必這般緊張?唉,罷了罷了,你若真不愿意收這些錢,我也不能強求。不過這些錢送出去,我是不會拿回來的。都尉真要過意不去,不如幫我做件事情?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都尉也知道已經被花掉的錢,以自己的俸祿很難短期還清,但又不想貿然答應對方的請求,給自己前途留隱患。柳長史看出都尉的困窘,道:此事不會讓都尉為難。

  這件事情確實不難。

  不過是讓她幫忙催催錢。

  折沖都尉:催債?

  柳長史苦笑道:此前有幾個商賈來借錢,結果到了日子卻不肯還,那些個潑皮無賴不好對付,正愁著不知怎么收拾呢。

  折沖都尉心中暗松一口氣。

  這個忙還真沒什么難度。

  她私下派人去催債,不過兩三回就完全收上來了,柳長史專程登門道謝,送了她一筆感謝費。折沖都尉想推掉,孰料柳長史卻說:這是清清白白的謝禮,都尉放心。

  她由此也知道了官債一事。

  心下大驚道:這事兒怎可?

  柳長史似乎在笑她的膽小,反問道:王庭律法可有規定此舉不可?沒有!法無禁止皆可為!既然是‘可為’之事,又有什么不妥當?家中有點閑錢,擱著也是擱著,倒不如借給商賈賺點利息,都尉以為呢?

  跟著,柳長史說了件不為人知的事兒。

  金栗郡官署上下無人不知此事。

  大家伙兒都湊錢一起借商賈,收上來錢,再根據出借的本金分紅。否則的話,光憑那點兒俸祿,哪家日子能過得寬裕?做這事兒的人,不止一個柳長史啊,大可以放心。

  甚至還有官吏到處借錢去借商賈呢。

  有發財的好事兒,怎能忘了親人?

  折沖都尉好奇問了一句利潤。

  九出十三歸,投出去的本金能獲得接近五成的分紅,如此暴利,誰聽了不會心動?

  折沖都尉心跳如鼓。

  這是一門不違法,又暴利,穩賺不賠的生意!她回去后,看著租來的簡陋屋子,心頭思緒萬千。家中幾口人生活在這么一片空間多有不便,若手頭寬裕能換個房子…

  沈棠哂笑:“所以,你也放了官債?”

  好家伙,合著放官債的不是哪個人而是一群人,非法集資還非法放貸,要素齊全!

  折沖都尉咬牙點頭:“是…”

  她也分到了好幾筆分紅。

  次數一多,她懸吊的心也放了下來。受了柳長史的好處,偶爾會幫對方做些事情。

  沈棠腦中突然萌生另一個念頭,忍下吸涼氣的沖動:“折沖府還有別人也加入?”

  折沖都尉又點頭。

  沈棠抬手扶額,深深嘆氣。

  “得,龐氏騙局,它不暴雷誰暴雷!”

  荀貞作為戶部尚書,對錢財甚是敏感,聽到這話支起耳朵:“龐氏騙局?暴雷?”

  沈棠嘆氣道:“龐氏騙局,說得通俗一些,就是拆東墻補西墻,空手套白狼的伎倆。商賈借官債是變相賄賂官員找個靠山,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商賈做生意的目的也是賺錢,九出十三歸的官債,哪個冤大頭會一直借?那么,分出去的分紅從何而來?自然是拉攏更多的人,用他們的錢彌補分紅空缺。接近五成的缺口,一旦窟窿補不上,便是暴雷之時。”

  柳長史,呵呵,真他大爺的人才!

  貪污受賄的同時還玩龐氏騙局。

  她一看折沖都尉煞白的臉,便知道折沖府投錢的人不少。以人性的貪婪,這些人怕是加了高杠桿。沈棠這會兒都氣笑了:“所以,你們監守自盜,將糧庫賣了補窟窿?”

  折沖都尉斷然道:“絕無此事!”

  她急得說話都打結了。

  “末、末將不曾做下此事…”

  沈棠看向虞紫,虞紫搖搖頭。

  言靈沒發作,折沖都尉沒撒謊。

  “糧庫失竊一事,你知道多少?換個問法,糧庫失竊前后,你幫柳長史做了什么?”沈棠說著給顧池使了眼色,后者秒懂。

  折沖都尉不知想起什么,瞳孔驟縮,唇瓣翕動數下,愣是吐不出一個字。沈棠問到這個份上,她再遲鈍也該知道柳長史可能有問題。不,不是可能,是嫌疑非常非常大。

  沈棠哂笑:“想起來了?”

  折沖都尉低聲嚅囁著。

  “那日有數只商隊出境過關…”

  官債想要拿到分紅,對商賈就不能太嚴苛,有些能行方便的環節都要行方便。一來二去,守兵對拿著特殊文書的商賈放松警惕。象征性查一查便放行,不會太浪費時間。

  若是熟面孔,打個招呼就讓過了。

  荀貞心疼得手抖。

  “…所以,糧追不回來了?”

  沈棠嘆氣補了一刀:“何止是糧追不回來?說不定跟糧食一起運出去的,還有這些舉債加入龐氏騙局的倒霉鬼的全部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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